在澳門尋一個神跡——讀太皮《神跡》

安好

圖1 《神跡》封面。

讀短篇小說集極為過癮,花同樣的時間,讀幾倍之多的故事,有種賺了的感覺。一口氣看了大半本,消化略慢便會感到主角們橫跨各個故事,齊齊在腦海辦派對。

比方說,書中第一篇小說〈搖搖王〉。將澳門和巴西的Macau連結,主角在澳門庸碌地活著,沒有專長、沒有喜好,卻突然受邀去巴西參加搖搖大賽,出乎意料地在大賽中發現自己是外星人的後裔,而搖搖大賽竟是用來挑選繼承保護地球責任的一次“家族聚會”。用微不足道的搖搖來承載保護地球的神力,越是不起眼的小東西越製造情節反差,成功挑戰了讀者的想像力。當澳門被設置為主角苦悶人生的成長之地,而巴西Macau則成為他發現自己神秘身份的地方時,我少不免一陣悲哀,對號入座地感到,澳門似乎不容神跡發生,而追趕夢想、超越人生,必須走到地球的另一端,才有實踐的可能。

帶著這樣的心情翻到我認為最虐心的一個故事——〈憂鬱的星期天〉。最好的朋友和女朋友相繼離澳,主角生氣而無奈,卻堅持留在澳門。離澳的二人都在外地突然離世,他在無盡的憂鬱中陷入歇斯底里。雖然文內沒有明確交代,但他把澳門區旗裹在身上,打開窗戶,想著:

“你們要走,要死在外面,而我就算死,我也要與澳門在一起。”

所以我相信他還是跳下去了。他盲目地接受了澳門的所有不足,卻找不到方法填補內心的空虛。在結局裡,他把歷經十年的、共十七萬字的小說全數刪除,喻意他把一切的愛與寄託都刪除,除了死,已沒有另一個結局。我開始擔心,澳門人留在澳門,是不是只有一條不歸路?難道必須像〈荷官歐陽家明〉中的主角一樣,當一個幸運的荷官,才有機會扶搖直上、出人頭地?但不夠幸運如家明那般,最終不也是死於非命嗎?

我按捺著灰色的心情和移民的念頭,讀到最後一篇。那是〈五百年孤獨〉,寫的是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那五百年的故事。不是大鬧天宮的精彩,也不是前往西天取經的歷險,而是那苦悶的五百年。孫悟空初在山下時,意識、記憶和感覺盡失,後來才逐步恢復視覺、聽覺、說話的能力和四肢的活動能力,重新以珍惜的目光來感受世界。所以三藏法師為其戴上的金剛圈,不是別人口中的限制,而是自由的代價——終於得以離開被壓迫、被遺忘的山腳下,這是一個神跡,帶來希望的神跡。

我的悲哀在此得到昇華,澳門不是完全沒有神跡,但需要先被“置之死地”,也需要付出金剛圈的代價。活在生活壓力與GDP光環的巨大落差之間,我無法斷言澳門現在到了“死地”沒有,但如果城市能夠在輪迴中復生,我會願意留在這裡,見證迎來神跡的那一天。

轉載自《澳門日報》,2018年4月1日(閱讀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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