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保舊夢


   具有環保意識的沈尚青在《談緣》一文中提及她不愛使用洗潔精,她的女兒認爲沒有洗潔精,碗碟難以去肥膩。沈尚青反問:在沒有洗潔精的年代,我們的碗碟是否不用洗?
   是要洗的。用熱梳打水浸洗,十年的油污也可以一次過地清除。梳打水雖能除肥去膩,但論到刮垢磨光,還是“牙灰”管用。在那個還沒有去污粉的年代,家裏的廚房擱著一個載著狀似香爐灰粉末的瓦罐,看到食具器皿久用後蒙上一層垢膜,就用半幹的抹布往瓦罐裏蘸上少許“牙灰”擦在汙漬上,清水一沖,便回復潔淨。
   這些“牙灰”出自天然,不含化學成分,是真正的環保之物。它是松柴、松毛、松枝燒後的灰燼,初時是炭灰色的,用小壇藏起後,把它擱上一個時期,便轉成灰白色的了。
   牙灰能不能用來刷牙,我可不知道了,我想即使刷了也不會有毒,因爲將牙灰用清水泡浸後,把水濾出備用,在煲米粥時舀進一碗,其鹼性促使米粒綿軟,節省了柴火,也節省了時間。
   在沒有洗潔精的年代同樣也沒有洗髮水。洗髮之前,有一番工夫要準備。到雜貨店買來兩三塊茶籽餅,用布包裹著以小錘敲碎,放進鍋裏與水燒沸,濾去茶渣後洗 發。它的去油功效特別強,只宜爲油脂分泌旺盛的人使用,可是在沒有選擇的年代,我們也沒能懂得頭髮有油性、中性、幹性這麽細緻的分別,只管一心一意把頭髮往熱騰騰的茶籽水裏浸洗,洗過後兩三天頭髮仍是乾澀的,幾乎都不用再洗了。
   有一鄰居還喜歡用茶籽餅來作藥用,將它放在柴爐或炭爐裏燒成灰,把灰拌進開水服下,據說能治感冒。
   我沒喝過茶籽灰,可是在外感冒發熱時,卻時常被迫喝一種有木槵根作藥引的“九味茶”,每喝一碗,要吐上幾回。這種植物結的一種果實叫木槵子,那時,祖父洗衣服不愛用肥皂,只愛用木槵子,它的果皮呈黃茶色,內含有一顆像龍眼核的種子,色黑而質硬。將果皮煎成的汁液可以代鹼洗滌衣物。祖父是省去煎汁這工序,他將藷莨布、膠綢衣物同木槵子核一起浸到水裏,不多時,便能浸出一種滑滑的黏液來。小時候,我喜歡插手在那盤衣物中,摸捏那滑不留手的木槵子核,多希望能把它們串成珠鏈,挂在脖子上。
   牙灰、茶籽餅、木槵子都不會對人類環境造成污染,可是現在除了牙灰尚在某些雜貨陶瓷店出售供作香爐灰之用外,其餘二者能往哪里尋?尋著了又怎樣?我們已被精細的産品慣壞了,現代化生活無可退卻,環保若不是一場原始的舊夢,便應是一場爲保護地球生態而作的科技革新、産品革新的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