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雛 菊


　　 女兒翻開我的一本舊英文書，驚奇我這個“很中國”的人竟有一個洋名。
　　 DAISY，有什麽意思嗎?
　　 是小雛菊。
　　 “土氣。”女兒撅起嘴巴，給小雛菊一個嘲弄。
　　 昔日去補習英語，爲了方便老師叫喚，才取一個洋名。性愛花草，然而ROSE，LILY，PEONY等名字，太有頭有臉了，於是我選擇了DAISY，它音節簡單又清亮，好念。
　　 小雛菊土嗎?當然土了，你看誰家的窗臺上會供養這種野生的小花枝?小雛菊當然是土的，它的花朵太小了，姿容又太清簡了，清簡得好像沒有一絲兒內容。若然小雛菊真有“枝低疑欲舞，花開似含笑”這般討好的丰姿的話，它早就被家養了。
　　 人人都愛著玫瑰、百合、牡丹，我來愛小雛菊吧。
　　 我不覺得這是一種憐憫施捨的感情，也不是強在百花叢中提升小雛菊一席位，就如芳草就是芳草一樣，得承認小雛菊是無華、無香息的小野花好了。
　　 那一年到吉林的長白山去，車子停在半山腰上，讓我們縱覽這自然保護區的萬古歷史。那邊是參天的松杉，這邊我腳下是一片開闊的茸茸青草，鮮黃色小野菊夾在草色中，歡快地開了一地。
　　 古老的參天松杉在肅穆地誇耀著自己的年資；歡快的小野菊卻活活潑潑地展示年輕的生命活力。我竟不理會進山時看到的大標語——不准帶走自然保護區內的一草一蟲，俯身去采小野菊，陪同的人員還幫我采，合著有一小束。
　　 我把小雛菊插在水杯中，一色的鮮黃，純粹的鮮黃。單枝獨朵的小雛菊是清簡的，然而合成一束之後，它竟然變得那末繁富起來。一個個秀朗的小花頭並著頭，像小孩子單純的臉，活潑中見精神。原來小雛菊的美是表現在群體性之中。它一色的鮮黃，純粹的鮮黃，竟把一室都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