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晚上,小說家和他的倒楣朋友之間關於目擊者的
觀點的討論及其後果


   自以爲是者的名聲看起來多麽美好,
   這動聽迷人的聲音,
   不過是一曲回聲,
   一幅影子般的虛無縹緲的夢境,
   微風一吹,
   這就消聲匿迹全無蹤影。
   ——塔索
   ·河馬·
   我想過以這篇小說內任何一個人物的名字來做篇名,後來卻改變了主意,誰有興趣關心我那些小說人物的故事?
   對了,我很想寫寫純粹是虛構人物的故事,澳門的人口太密集,作家的圈子又這麽小,大概誰也不能再憑空想象出令人有興趣一讀再讀的典型人物吧!於是我想到河馬。
   既然決定要寫河馬,也就是說要寫純粹虛構人物的願望失敗了,但我絕不會放棄將虛構情節加在河馬身上的權利。我希望我不至於把他寫得太壞,他是我的朋友,我甚至能不臉紅地說: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啊!忘了告訴大家,河馬當然不是那種又肥又笨的動物,雖然他現在越來越胖,但曾幾何時,他被我們班中一位女同學譽爲“澳門的湯告魯斯”,忘了告訴大家,河馬是我青梅竹馬的同學。他曾經是一個英偉不凡的男子。
   河馬也曾經是一名優秀的小說家,他曾經跟一班文藝青年搞過一本既賠本又反應奇差的文學雜誌。也許你已經自以爲猜中河馬的真實姓名了,也許你猜錯了但始終不肯承認。
   我在上兩段用了一次“曾幾何時”,兩次“也許”,三次“曾經”,當然是別有用心的,因爲河馬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河馬了,從前的河馬早已令我印象模糊,今時今日的河馬,我大概也要靠寫一篇小說來對他重新認識。我期望這樣做可以獲得預期的效益。
   在澳門,作家與作家之間都是好朋友,這些所謂作家往往有作家之名而無作家之實。所謂“有作家之名”,也許是真的喜歡寫作並寫下大量作品,也許只是藉此來沽名釣譽。所謂“無作家之實”,也許是因爲澳門根本養不起作家,所以有人說:“在這裏,所有自稱爲作家的人不過是呆蛋。”作家們當然不願承認自己是呆蛋,所以他們幾乎每逢周末晚上,都會到某些作家家裏拜訪,美其名爲討論文學問題,但多數是喝喝啤酒吃吃花生或者說說無聊的話,只有這樣他們才覺得自己活得踏實,我當然也不例外。我說過河馬也曾經是文藝青年,雖然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然而他當作家的興趣卻越來越強烈,問題是他始終不肯坐下來寫他的小說,卻喜歡以作家的名義四處去找人瞎扯、陪人胡混。他現在又來了,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跟他瞎扯得最多的人是我,陪他胡混得最多的人也是我。叮噹,他來了,我似乎不能再說他的壞話了。 你好嗎?
   我還能有什麽不好呢?你有帶酒來嗎?
   我現在沒心情喝酒了,我剛才遇到一件極危險的事。可以提供給你寫小說。
   如果是好故事,爲什麽你自己不寫?
   我沒有你這麽才華橫溢嘛!
   你少跟我來這一套吧!
   坦白說,剛才我遇到的事,可說是我有生以來惟一一個不敢碰的小說題材。坦白說,我是怕被人家尋仇才不敢把自己的經歷寫成小說。
   有這樣的事?
   這樣的好題材可遇而不可求,所以你要好好珍惜。
   他還在喘著氣,說話卻快得如機關槍掃射出來的子彈。他還未說到正題,我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
   ·小說題材·
   在澳門,讀小說的人不多,寫小說的人則更少。有一些人以爲小說家只是這個汙煙瘴氣的賭城裏可有可無的人物,有些人卻認爲寫小說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技能。我和過氣小說家河馬的最大分別就在於:我是前一種看法的支持者,他則由始至終都擁護後一種意見。於是,我常常覺得能寫幾篇小說沒有什麽了不起,他卻對於任何寫小說的人(特別是他自己)均佩服得五體投地。這種兩極分化的想法除了令我們在喝多了酒之後更易找到責駡對方的藉口,還令河馬養成一種令人討厭的習氣:他總以爲自己有很多好題材。他喜歡向寫小說的朋友提供題材。如果往好的方向想,他是樂於跟別人分享生活感受;如果從壞的角度看,這個人自高自大,老是以爲自己的經歷與別人不同。每當他這樣做的時候,我就會毫不自覺地把他當成小說的門外漢,我相信任何小說家都曾遇過一些以爲任何經歷都可以變成寫作題材的人,我只是不能接受我的好友河馬也做著這種令人氣餒的事。然而,呆蛋河馬總是一次又一次讓我失望。他讓我失望的事情還有很多,我說過不再說他的壞話,暫時放過他吧!
   ·聽故事·
   只要你把我今晚的經歷寫出來,我保證你可以掀起澳門小說的第一個高潮。也許還能贏一筆可觀的文學獎獎金呢!直到現在我的手心還在冒汗,急促的心跳還未回復正常啊!不過我真的要對你詳細地說一遍,日後再講我怕我把細節都忘了,你知道我記性不好,你吃了夜宵沒有,我們煮兩碗即食面好不好?
   你先別感到不耐煩,爲什麽你不買點咖喱即食面,剛才大驚一場,現在竟然這麽餓,受驚過度和肚餓究竟有沒有直接關係呢?喂,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我不是白吃你的即食面啊!我還可幫你賺稿費,你把我的故事寫成小說,稿費夠你買許多箱即食面呢!要是我自己能寫出來,這筆錢就輪不到你來賺了。
   我的故事包含了很多元素,既有人性深刻的一面,又能反映當前澳門人的心態,還對一些不爲人知的事情作了詳盡的披露。當然,這個故事不免會有一點點色情和暴力,只要你把它們稍爲包裝,添上一層理論的色彩,我肯定你的小說不只能立足澳門,還絕對可以走向世界,甚至變成永恒的經典。喂,我這麽有誠意跟你講故事,你憑什麽×我?
   好,你先別那麽暴躁,不要再×了,讓我說得具體一點吧!逐個細節慢慢講。他媽的,我受夠了,說得好好的你怎麽又用這些我不願再講的事來刺激我,你以爲我不敢×你嗎?說得好好的怎麽又說我搞女人,我又不是搞了你的女人,你憑什麽拿這些話來損我?也許你不會相信我的故事,但我也不是要強逼你相信我,我只是想讓你聽聽我的故事吧!
   以上是河馬說他那個故事之前說過的所有說話。我承認我說了一些髒話,但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原諒我。我還相信:任何聽過河馬講故事的人,都不免會像我一樣聽得要講粗口泄忿。要不然你就會被他煩得落荒而逃。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雖然很熱心,但同樣會惹人憎恨。
   ·搞女人·
   我當然不憎恨河馬,我甚至覺得他有點可憐呢!雖然他現在是月薪二萬多塊的公務員,雖然他那清閒得悶出個鳥來的工作已經教許多人既羡慕又妒忌,但在我眼中,他始終只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可憐蟲。
   我覺得他可憐的原因很簡單,因爲他:
   搞——女——人!
   也許你也有過搞女人的經驗。
   也許你並不覺得搞女人有任何不妥之處。
   在澳門,搞女人的人有很多,因爲有很多女人爲了錢願意被人搞。香港某些報章甚至辟有專教讀者來澳門搞女人的專欄,他們每天刊登一位風塵女子的照片,還細緻地描述這名女子的體態特點,評比她們的床上功夫。這樣一來,搞女人已經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反正它很普遍,不管你自己搞不搞,這些事情都成了此間的一大特點,它們始終誘惑著那些常常感到有這種需要,定力不足,甚至帶點憂鬱,有點色情狂的男人。
   在澳門,搞女人已經成了一股風氣。搞女人的男人到處教人嘗試搞,沒有膽搞的男人到處吹牛說自己常常搞,沒本事搞的男人到處宣稱自己已經搞夠了所以不願再搞。在澳門,男人們討論的不是應不應搞女人,他們談的多數是應如何搞女人,所以,我的朋友河馬自從被女友抛棄後就開始到處向人炫耀搞女人的經驗。問題是:他因爲搞女人而搞出禍來了。
   那是數個月前他在我家喝多了酒之後告訴我的,那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
   自多加加離開了我,我就開始搞女人,我隔晚到新馬路嫖那些北姑。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這樣,我只是覺得很悶,很想發泄一下,於是我就去了。喝了一瓶紅酒和半瓶威士卡的河馬躺在梳化上懶洋洋地訴說著關於他搞女人的事。
   我搞女人沒有什麽準則,反正她們都一樣,反正我會做足安全措施。當然,胸脯大一點,樣貌年輕漂亮的我會先上,但我並不介意上平胸或不夠漂亮的女孩。
   ×,說來說去,你就是濫交啦!
   這是交易嘛!又不是講感情,當然要每次不同,反正價錢差不了多少。
   你有你濫交的自由,只要你注意衛生,也可以說是促進經濟繁榮。沒有什麽大不了吧!
   ×,你就是沒耐心聽我說話,總是想著替我的話題作總結,然後又讓我聽你的,×,我還未說完呀!你先聽我說好不好?
   好,我不打斷你了,你盡情傾訴吧!
   所以我說河馬是我的好朋友,人生裏,很難找到一些肯將所有心事向你盡情傾訴的朋友,雖然這種朋友有時會讓你覺得很煩,但仍然是值得珍惜的。
   ·他媽的·
   這是白話文的寫法,比較文雅,也容易在刊物上刊出。
   現實生活中,河馬的口頭禪是:“你老母”!這是正宗的廣東髒話,意思大概跟“他媽的”一樣吧!我不知這是否算是同義詞,有心咬文嚼字或查字典的朋友請多多指教。
   讓我們再回到河馬向我提供小說題材的晚上。不知是什麽原因,他交代故事背景的敍述充滿了“他媽的”一類的髒話。我在下面簡單交代一下他的故事背景,當然,我會刪去很多“他媽的”,那是廣東人最不喜歡的髒話,我怕讀者因爲這些髒話而討厭我。
   ·故事背景·
   可憐的淫棍或過氣小說家河馬,準備講他的故事。以下是我或者是他,首先要告訴你的事:
   事情發生的時間,大約在下午六時三十分。
   事情發生的地點,含糊一點的說法是新口岸某酒店,清楚一點的說法是新口岸某大酒店停車場門口代客泊車的服務台對面的三十範圍以內。
   事情發生時在場的人物包括:
   河馬,那是故事的主角,也是說故事的人。
   蝦頭,那是河馬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細B,那是河馬的朋友,也是蝦頭的朋友。當然,他也是我的朋友。
   六號,那是河馬光顧的按摩女郎,用我們的話來說就是:一條骨女。
   還有:
   代客泊車服務員,我們誰都不認識他。
   坐在汽車裏的男人。我們後來才知道他名叫洪三,是賭場內舉足輕重的人物。
   坐在汽車內的男人的女兒。她只是一名小學二年級學生。也許整件事情的人物,以她的遭遇最可憐最淒慘。
   另外,當時的街道上約有三十多名途人或駕駛者。
   一下子多出了這麽多人,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故事呢?
   ·人物關係·
   今天下午,我突然很想來一次“冰火”,所以我到了××大酒店附近的桑拿浴室,經理介紹了六號骨女替我服務。六號是一名只有十八歲的美少女,技巧當然很生硬,但樣貌相當清純,我肯定她有三十六……(下刪五百字,刪去的內容與本故事無關,只與牙齒、舌頭和人體各部分器官有關,男人們自己幻想一下就可以了,我們不必浪費篇幅。)
   完事之後,我和六號成了好朋友。她提議我請她吃家鄉菜,她的家鄉是上海,於是我便決定帶她到新口岸一家著名的上海菜館吃晚飯。想不到會遇上那樣的事。
   以上是河馬自己的敍述,但他後面的敍述既過分詳盡接近無聊,又有許多粗言穢語,所以由我來敍述,免得各位讀了覺得受罪。
   河馬帶了六號離開桑拿浴室,便雙雙來到酒店停車場門口的代客泊車服務處取車子,正在等待服務員將車子從停車場駛出來時,他遇見了蝦頭。
   想到蝦頭,他很自然就想起細B,蝦頭和細B是昔日關前街的小霸王,兩人自小意氣相投出雙入對有福同享有禍同當感情好得像親兄弟一樣。
   蝦頭和細B的友誼就像我和河馬的交往。我們曾經是同班同學,也有過許多屬於藍天白雲的、屬於舊城一角的、屬於天真無邪的、屬於不知天高地厚的共同記憶。雖然我和河馬跟蝦頭和細B分開了這麽多年,但我肯定河馬不會不認得蝦頭。既然他認得蝦頭,他當然不會不認得細B。只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在一個光顧完桑拿浴室的黃昏差不多同時遇上這兩名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吧!
   蝦頭和河馬只是擦身而過,看他行色匆匆,似乎是趕著要做很多要緊的事。此時正忙著摸六號屁股的河馬也不打算叫停蝦頭,反正已經多年不見,自己也不願老朋友看見自己攬著一名骨女的下流樣子,所以也就不以爲意。
   然而,細B的出現令他覺得更意外。
   細B是駕著一輛警車出現在××大酒店對面的。由於童年時代太熟悉了,加上剛剛才遇見蝦頭,河馬很容易就認出了細B。河馬說細B當了警察並不令他意外,在澳門,男孩子考不上大學自然就會考警察,教他意外的是昔日身形健碩的細B當了警察之後居然胖得像一隻豬。河馬說細B是和一名同事一起來到××大酒店對面的,看來是他的同事要在附近的店裏買東西,所以細B在車子裏等他。
   我想我和河馬講故事時都很喜歡先將故事人物的關係交代清楚。說到這裏,故事裏所有有關係的人物都被我們敍述得很清楚了。我們相信只有這樣講故事,故事情節才得以順利開展,好了,下面我們將交代情節。
   ·故事情節·
   其實,事情只是在一刹那間發生。在同一個黃昏裏看見兩個好朋友,畢竟是值得高興的事,只是,我實在高興得太早了,在我高興得差點要把右手伸入六號的裙子時,突變就發生了。
   其實當時我也未意識到發生什麽事,我只是聽到槍聲,於是便自然地伏在地上。六號也伏在地上,但和街上衆多的女人一樣,她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這尖叫聲提醒了我:要看清楚發生什麽事。
   我意識到自己一定要看看發生什麽事時,我的右手同時掩住了六號的口,街上所有人都爭相走避,馬路上的車輛亦全部停下來了,我伏在地上看看到底發生什麽事,但這次輪到我要尖叫了,幸好我及時用左手掩著自己的嘴,才不致惹來殺身之禍。
   我看見離××大酒店不遠的馬路上,交通燈前,一個男人用手槍轟擊一輛汽車內的司機。男人一共開了四槍,我想他開了第一槍之後自己也很害怕,所以連槍也拿不穩,跌在了地上。我被六號的尖叫聲驚醒而去看他時,他已經在地上拾起手槍,雙手持槍紮穩馬步,向著汽車內的男人再連開三槍。
   街上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我甚至隱約聽見槍聲的回音。
   我絕對不會認錯,開槍殺人的是蝦頭,真想不到他會成爲殺手。
   槍聲的回音過去了,此時我又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叫喊。
   叫喊聲來自被襲擊的車子,原來車子內還有另一個人。後來我們知道發出這叫喊的人只是一名小女孩,她還是被殺的人的女兒,她在目睹父親慘被打爆頭而死後發出叫聲當然是很自然的事。
   我以爲蝦頭殺人之後會迅速地離去,但那只是殺戮的開始。
   想不到我昔日的好朋友如今竟變成冷血殺手。
   想不到他殺完那男人之後,還緩緩在走向車子的另一邊,要把那男人的女兒也解決掉。
   那時候,我真的很想沖出去救那女孩。
   ·目擊者的觀點·
   河馬當然沒有沖出去。
   他既沒有這樣做的勇氣,也沒有這樣做的能力!
   事情發展下去,則不只是槍擊事件那樣簡單。在河馬將故事告訴我之後,我認爲那是關乎目擊者的觀點的問題,在場的其他目擊者不一定有河馬的震撼,河馬震撼的原因是:他既認識殺手蝦頭,也認識警察細B。他還知道細B和蝦頭自小就是意氣相投出雙入對有福同享有禍同當感情好得像親兄弟一樣的朋友。眼看冷血殺手蝦頭快要向一名無辜的小女孩施毒手了,身爲當時惟一能扭轉局面的警察細B又會作出什麽反應呢?
   幸好,細B的反應還不算令人太失望。他在蝦頭槍殺汽車內那男人時已經離開了警車,並且拔槍指向蝦頭。
   蝦頭,停手吧!你快走吧!細B此舉阻止了正要向小女孩開槍的蝦頭。
   可是蝦頭的槍隨即指向細B。
   不要多管閒事,快走開。
   蝦頭和細B當時旁若無人地在鬧市以手槍對峙。
   對峙的時間很短。據河馬說:大概只是幾十秒的光景吧!
   蝦頭見細B堅持不走開,竟向河馬這邊望過來。河馬當時以爲自己被蝦頭認出了,豈料他身前的一直躲在垃圾桶後的代客泊車服務員突然拔出手槍,並且從後面向細B連開六槍,河馬說:現在澳門真的變成一個處處是殺手的地方了。在代客泊車服務員開槍的同時,蝦頭亦向小女孩開了兩槍。槍聲過後,街道變得寂靜無聲,當人們鼓起勇氣看看幾名死者的情形時,兩名殺手已經消失在街道上。而淫棍河馬的苦惱就在於:他認爲蝦頭是怕細B認出自己而將之槍殺的。這樣說來,蝦頭會不會也認出了伏在停車場門口的自己,並且殺人滅口呢?過氣小說家認爲這是一則上好的小說題材。他還說只要將他的觀點善加利用,一定可以將小說寫好,尤其是將童年夥伴之間的友情和對立關係發揮至極至。我卻認爲透過一位槍擊事件目擊者的觀點,我們可以在小說中反映出一個地區的治安的失控,罪犯們的無法無天,以及貪婪與暴力對人性的扭曲。如果我們再加一點虛構的情節,安排這名目擊者在向人透露了案發情形後便遭到槍殺,則更能凸顯作爲目擊者在這個對市民生命全無保障的地方的不幸命運,也能道出此間許多人對許多不平事都視而不見的主要原因。
   ·後果·
   以下內容絕對不是虛構的情節。
   河馬死了。
   在我們討論完蝦頭和細B的事如何寫成小說之後的第二天,河馬被人槍殺於自己的汽車裏。同樣是在交通燈前被獨行殺手槍殺,同樣是連開四槍打得整部車都灑滿腦漿。這就是澳門,一個被宣傳得很平靜的小城,這就是澳門式的平靜,任何不該看到的東西,都應該保持沈默,或者假裝看不見。當然,沒有人會逼你一定要沈默或者假裝,但我們總會知道不沈默的人是會有後果的,像我的朋友河馬,他的後果是死得跟他目擊的受害者死得一模一樣。
   我想過以這篇小說內任何一個人的名字來做篇名,但算了吧!改一個長得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題目,也許就是既不想沈默又不想惹來殺身之禍的惟一辦法。誰有興趣關心一篇如此奇怪的小說裏的人物的故事呢?誰又會理會一篇小說裏的情節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反正在澳門,現實中人們的生死,也沒有多少人會理會。這就是澳門,這裏一切都很正常,非常正常,十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