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香
《紅樓夢》第六十回寫芳官哭著向趙姨娘衝撞時,說了一句:“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氣得趙姨娘發怔,隨即撲上前來扯芳官。
因爲芳官的話觸到了趙姨娘的痛處,況且還是出自下九流的戲子之口。
梅香,是侍婢丫環的代詞,也就是靠邊站的角色。
京劇《鎖麟囊》裏也有梅香,可見劇作者似無意實有意地安排了“這一個”梅香。她是個討彩的角色,無她,戲便減分。她是薛湘靈的影子,貼身陪嫁丫頭,起映襯烘托作用。於是薛湘靈有大戶千金的嬌、貴和不諳世事的天真;梅香便有貧嘴、小家子氣和勢利眼。
戲裏的梅香多是由丑角反串俊扮,依花旦路子,實則誇大醜丫頭的憨態,保准觀衆一瞧就樂。
梅香是接近“權威”的“高層人士”,又由於她畢竟是小人物,因此她既可權充小姐的代言人,就自以爲高人一等的頤指氣使,拿雞毛當令箭,對別的不入其目的人吆三喝四。
薛、趙兩乘花轎在春秋亭避雨相遇,梅香瞧見趙女那乘破舊的花轎後,隨即驚奇得大呼小叫,諷刺花轎的殘破,被趙父喝退後,還小家子氣地咒人家“過了門還指不定有炕席沒有呢”。
除此之外,梅香還是個經常撞板、辦事不力的憨丫頭,用現代點兒的詞說,她不是“公關人才”。小姐叫她去問趙女爲何啼哭,她問不來;叫她把鎖麟囊送給趙家,她送了人家又不肯收,失敗的外交!
這出戲的熱鬧是無獨有偶,前半場有醜丫頭梅香,後半場便有個趙守貞的丫頭碧玉,和梅香相映成趣。
其實碧玉和梅香是一類人,相貌憨醜不說,並且還是府裏頗有地位的下人,時時刻刻想擺威風。
薛湘靈憶述當年出嫁之情的一場戲,趙守貞的反應是從賜座、讓客座至最後請到上位而坐,證明薛湘靈就是當年的贈囊人。而碧玉呢,不明就裏,又不得不遵從夫人吩咐,不斷地爲薛移位,還不帶善意地奚落:“我們老爺是最講道德的人,況且要收二房也還沒輪到你。”
生活中也有很多梅香、碧玉這類人,拿雞毛當令箭,亂耍威風、勢利,一切源於不自知。更可悲的是這類人還不及梅香、碧玉可愛,最起碼梅香她們能逗人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