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鬥
再說京劇《白蛇傳》。從來都是“遊湖”最美，“水鬥”那場戲最好看。
“水鬥”發生在鎮江金山寺。許仙大病初愈，被法海騙上金山，白娘子與小青駕舟而來，向法海要人。一場神妖鬥法就此展開，白娘子搬來水族的蝦兵蟹將，水漫金山；法海調遣天兵天將，捉怪降妖。好看便好看在一方舞臺，完全是浪漫主義的表現手法，充分調動觀衆的想象力。船漿便是一葉扁舟，藍旗的舞動是水族們興風作浪，踢得滿台飛舞的纓槍代表神妖開鬥。虛擬、寫意，在觀衆熟悉的程式中變幻無窮。
“水鬥”在編排上也是鬆弛有度。白娘子的柔，小青的勇，法海的狠，各成對比。對法海這樣的人，白娘子竟也欲以情感化，免動干戈。倒是小青，氣勢洶洶而來，一眼便看穿非得以硬對硬，就連敗北，也是滿腹怒氣而去。
也曾看過昆曲的《金山寺》(即“水鬥”)，重在青白二蛇的唱念做舞，印象中白娘子邊唱邊舞，加上昆曲的連綿細膩，更多的是感受那份女性的幽怨，少了京劇所有的激情與激烈。
京劇能成爲世界三大表演體系，自有它的魅力所在。就拿這場“水鬥”來說，衆神將在舞臺上的翻滾跌撲，是神妖之間興風作浪的鬥法。他們在舞臺上一出現，便是山雨欲來；離開，舞臺又只是一方土台，沒有任何意義。
舞臺上的分區表演形式，中國戲曲古已有之。今天我們在話劇舞臺上看這種形式，尚且需以燈光劃分，顯得煞有介事。古老的戲曲，卻完全沒有這個必要，觀衆也一樣認可，甚至覺得本來就是這樣的。要表現臺上開打的激烈(並沒有要表現真實)，一對一開打的激烈程度是有限的，於是舞臺上出現的是平行並列的三組設計，各不相擾，卻又互有默契地隨著鑼鼓點，急、快、狠、准、乾淨、利落、漂亮，兼具整體美。
蝦兵蟹將，由於站在白蛇一邊，便顯得有情；天兵神將，似是替天行道的降妖者，造型也漂亮，卻欠在無情，讓人恁地愛不起來。美與醜，有情與無情，在戲裏不依常規地展現，竟也深入人心。
一個看似神妖世界的戲，說開了，卻與人間無甚兩樣。戲，畢竟是由人寫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