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 友
欲說吾友,先寫二三事。
大學一年級,比同學先擁有自行車一部。某日,吾友借車一練,囑其中午務必歸還。時已過午,仍不見吾友,素知其車技有限,卻生性喜快不喜慢,連騎車也如此——定是連人帶車一併撞入路旁草叢。
這念頭冒得有些不知所以。
待吾友出現,沖口而出便是:“你沖進了草叢?”吾友驚得張口結舌:“你是如何知曉?”
相知便始於此,並且往往是一語道破、未卜先知。
同去香港,酒店結帳出來,行經天橋。吾友將袋中硬幣悉數倒出,給了蹲在一隅的乞丐老者,並一邊解釋硬幣太重了。那堆硬幣足有四五十元。
小事一樁,卻可看出吾友深諳消愁之道。人的負擔總是很重,紅塵一遭。有形無形的東西背負了一身,怎樣卸下包袱是自己的事。任何的分擔都只是一時的,因此往往會越走越累。吾友卻不,她是邊走邊卸,小至一堆硬幣,她都不帶著上路。
於是造就了她那樂天派的性格,與愁煩無緣。最煩的時候,充其量也是她那天睡眠不足。
於是睡覺成了吾友的大事,誤了約會、誤了承諾,都緣於睡得天昏地暗的覺。這些我都得包容,正如吾友得同樣忍受我的神經質,儘管這一切我得在外人面前掩飾。
吾友既獨立又依賴。她可以頂著無冕
訁王
的職銜走南闖北,獨來獨往;卻又可以依賴你依賴得一塌糊塗。
念大學時的筆記,永遠是兩人共用,於是我必得努力整理;去香港,永遠不帶任何一個同學的聯絡電話,因爲心想有我呢。
於是最近赴港去看那個該死的書展,便鬧了場笑話。各顧各地瀏覽群書,終於失散於茫茫書海人海之中,當下只顧尋人,無心選書。吾友卻倒好,翌日聽她憶述,承認只著急了那麽一小會兒,便又萬事不愁,購書十餘本,算是滿載而回。
時移歲易,相知仍是吾友。
數月前匆匆赴京,只有吾友道破我是因了思念情切,旁人不解。與吾友“紅葉之約”的承諾我沒有履行,至今,仍欠著吾友一個情——陪她在楓葉紅了的季節,到京城一償夙願。
與吾友,最確切的形容,是《紅樓夢》裏那句——一對兒燒糊了的卷子(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