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碼頭
執意不要任何人相送,可固執的朋友卻一定要來道別。此時的道別只會徒增傷感,看來我們都被人情世故鎖得太死。
從來對火車站、碼頭都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印象中那該是夕陽晚照的時候,一幕幕悲歡離合,如黑白電影的慢鏡頭緩緩掠過。不介入的旁觀者永遠快樂,然後隨著離開的火車、輪船,把一切抛遠。可機場卻不同。它繁忙、喧鬧,又載著匆匆。顯示班機離境、到達的電子板,唏哩嘩啦地翻過了離愁。匆匆忙忙地道別,一大堆叮嚀的祝福,其實卻只聽進一句“不許傷感”。
坐長途飛機是件苦差,儘管已學會隨遇而安,可睡眠向來不肯隨遇而安。這樣,長夜便更加漫長,看完了整本書,聽音樂聽得耳朵發疼,看遍了同伴們的睡相,時間仍然好像停滯不前。一閉上眼睛,馬上感到蜷縮過久的雙腿脹痛。折騰了近一夜,不知第幾次醒來,偶一擡頭,機艙的舷窗恰似鑲嵌的水彩畫,經過細意的調色洇抹,才能有這樣的藏藍、深黃、鵝黃、橙紅,真的是近在天邊,觸手可及。這哪兒還是人間景象?看到它,才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如夢如幻的刹那只有自己與天地同在。
中轉站倫敦。吸進的第一口歐洲空氣,格外清涼。由於時差的關係,我們重新經歷了一個早上,自欺欺人地以爲賺了一個早上的時間,卻不想時間對生命來說,只有失去。努力地回想著澳門的人和事,怎麽也勾不上心頭,驚訝時空的阻隔,可以使人如此健忘。“山中方七日,世上幾千年”的感覺,也不過如此吧?原來時間一點兒也經受不起考驗。
不再喜歡這句詩:“親愛的,腳下可是個舊碼頭,別在上面卸下太多憂傷。”
果然,里斯本迎接我的是陽光與清風。
寫於里斯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