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紅顔知己


   白朗也估計到:明刀明槍地去報仇,自然雖然決心大,拼勁足,也未必一定可以穩操勝券,而且,事情做了出來,如果自己也賠上慘重損失,是不化算的。
   因此,他計算過:最相宜的辦法,應該就是借刀殺人這一招了。
   於是,他首先不露痕迹地向漢哥打聽,這批賊贓是否已經與大喪、細喪成交,由他們承受,運返大陸去出手?如果成交,何時何地交貨……如果知道了這些資料,白朗打算先來一記小試牛刀,待大喪、細喪收貨之後,白朗便向警方告密,整一鑊傑
   口野給仇家歎嚇。
   當然,這一招,可能令大喪、細喪被警方捕獲,判三兩年監,白朗仍然認爲不夠泄憤;不過,白朗的頭腦開始冷靜下來了,那一種爲了報復而不惜與對頭人同歸於盡的衝動已經漸漸平伏下來——他想:爲什麽一定要同歸於盡呢?應該儘量殺傷仇敵而保全自己,這才是有腦之人的所爲呀!
   於是,他漸漸修正了自己的報仇計劃:他要一步一步地去整蠱大喪和細喪。這一趟,先出計仔使他倆蹲兩三年監,受點監牢之苦;如果這兩個傢夥走得甩,也損失了一批貨,那麽,再計劃下一步炮製這兩人的行動吧。反正自己在暗處,就像密林中的忍者,窺准了對方的行蹤,隨時可以發射暗器報仇泄憤的。
   白朗開始依計而行。
   一個午後,白朗買了幾罐啤酒,兩大包滷味,請“薩旦姆”擦一餐,乘機向他套取一些“消息”——包括那批老鼠貨的落貨時間、地點。
   “薩旦姆”說:“聽說那只船是明晚十二點,在路環舊兵營側邊碼頭開出的,不過,我們就在這山邊交貨,不出碼頭啦。”
   白朗聽得清清楚楚,心裏緊緊記著,但表面上又裝作事不關己,只是隨口問:
   “唔,大概這批貨也值幾‘紋’銀的吧?”
   “薩旦姆”道:“點止呀?”
   聽罷,白朗心裏就緊張地盤算起來:明晚十二點交貨,那麽,自己如果要去報‘串’,一定要在明晚之前抽身出去,但又要不引起漢哥等人的疑心……這就一定要度出一條橋來才行啦。
   同時,他也小心考慮過,自己暗中向警方告密,令到這批黑貨被查獲,一定要計準時間,必得要在大喪、細喪收了貨之後才由警方採取行動,這樣,才能累到大喪和細喪雞毛鴨血,一就是坐監;一就是血本無歸;或者是:人雖然走甩,但留下了一筆手尾,尚欠吳大偉一大筆尾數,這樣,就會引起雙方的衝突——因爲在江湖上,一切恩怨,十拗九爲錢,只要能使大、細喪欠下一筆數,而又無力清還,那麽,就可以在以後想法子做一下挑撥功夫,令吳大偉派出手下對大、細喪施以辣手追債,這樣,他白朗的借刀殺人妙計,便可以如願以償啦!
   想到這裏,白朗不禁有點飄飄然,覺得自己度出來的招式相當煞食,似乎眼前就幻覺到大喪和細喪這兩個仇人已經被吳大偉派人追斬於街頭了。
   尋且,白朗還這樣想:如果吳大偉爲了追尾數不遂而決定去劈大喪和細喪,那麽,自己一定自動請纓,提刀上陣,而吳大偉手下人多勢衆,大、細喪無力招架,這時,自己便可以沖上前去,像斬叉燒一樣,想要哪一塊便斬哪一塊了。
   翌日清晨,白朗起得特別早,他找了個惜口要返去澳門,及時去“報串”,借刀殺人,整蠱大喪、細喪兩個仇家。他愁眉苦臉地對“薩旦姆”說:
   “唉,這一次,一定要你幫幫手啦,我阿媽中風昏倒,入了醫院,情況危殆,我一定要趕去,說不定是見最後一面啦。薩哥,你同我對漢哥講一聲,同時,同我頂住一日先,好不好?”
   “薩旦姆”面無表情地望著白朗,說:
   “真是這麽急?好啦,無理由連送終也不准你去的,快去吧。”
   “多謝你幫忙,”白朗連連拍拍“薩旦姆”的肩膀說,“到底是沙煲兄弟呀!”
   “薩旦姆”搓搓手,眨眨眼說:“應該慨——不過,以後我有事要你幫忙,你千萬不可推託我月爭呀!”
   白朗應和道:“得,自從讀書時計起,我幾時托過你手月爭呀?”
   白朗以最快的速度,駕著電單車趕出市區。
   他在昨晚,已經在床上度了兩個鐘頭的計策,他決定:自己不親自露面去向警方告密,但打電話又恐怕警方不重視,所以,他打算托一個人去做。
   他想到的人,便是楊韻心了。
   所以,他只想馬上找到楊韻心。
   白朗回到家裏,正好見到妹妹要到洋服店返工,他馬上問:“喂,阿珠,我怎樣才能找到楊姑娘呀?”
   阿珠有點感到意外,反問道:
   “阿哥,你爲什麽找楊姑娘找得這麽急?”
   白朗不想講實話,只是砌詞說:“哦,我——有些關於社會公共援助的問題,想問一問 。”
   阿珠望了他一眼,再問:“上一次,楊姑娘已經替你申請到幾千元的公共援助啦,又想再——”
   白朗知道,一個人除非不撒謊,一撒謊開了頭,就不可避免地要用另一個更大的謊話去掩飾前一個謊言的。這樣,往往惡性循環下去,弄到不可收拾了。面對自己的妹妹,似乎不必要這樣做的。
   所以,白朗不再費神去創造下一個謊話了,只是破例以懇求的語氣說道:“阿妹,你相信我啦,既然你贊楊姑娘是好人,我如今要接近這麽一位正氣的人,難道你也要阻頭阻勢麽?”
   阿珠說不過他,只好去替他打電話找楊韻心。
   在電話裏,阿珠替白朗約好了對方,在一間小餐廳見面。
   白朗到了約定的地點,果然,楊韻心已經早在等他了。這個姑娘十分爽朗、守時,一點也沒有那種不必要的矜持:即在約會時,女仔一定例遲十五分鐘,非得男方等待不可的。
   “喂,白朗,找我找得這麽急,有什麽要跟我商量呀?”楊韻心開門見山。
   “楊姑娘,我想做一個模範市民,所以,我才來找你。”白朗也報以單刀直入。
   於是,白朗就把準備好的一番話——舉報罪案的資料,對楊韻心說了一遍。
   楊韻心聽了白朗的敍述,考慮了一下,相當慎重地問道:“你這個消息準確麽?”
   “絕對準確。”白朗回答。
   楊韻心精明地查問:“消息來源,出自何處?可不可以詳細點對我透露一下?”
   白朗明知楊韻心必定會這樣問,他早已準備好了一番砌詞——說是在離島,認識幾個自認開貨船的人,工余時常在一起玩牌、喝啤酒,消息就是從他們口中無意中聽到的,而且,那班人還曾經慫恿他白朗加入運私貨的行列呢!
   楊韻心沈吟了一下,再問一次:“是今晚十二點在路環落貨?”
   “對,所以我見事不宜遲,馬上出來。”白朗答。
   楊韻心把眉毛一揚,帶笑地對白朗說:“那麽,爲什麽你不直接向警方報告呢?”
   白朗裝出一副怕麻煩的樣子,說:“我這個人,很怕跟那些執法者打交道,有時,明明是去提供線索,反而被他們問長問短,像審犯人一樣,所以,我寧可把這消息告訴你。因爲,你既然做過女警,一定和裏面的人比較熟,說的話也比較受到重視的。”
   楊韻心雙目炯炯地望著白朗,說:“你真的十分憎恨這種犯罪行爲,立心要做一個模範市民,所以,有消息就來舉報,是麽?”
   白朗料不到連楊韻心也要來這麽一套查根問底,心裏又有點不悅了,但卻又不想取消自己這個計劃,所以,只好耐著性子和精明細心的楊韻心周旋下去。
   白朗想:這一下子,自己要扮個什麽角色,才能令楊韻心確信不疑呢?
   他的腦筋在短短兩三分鐘之內,動得很快,馬上就想到,如果單純扮出嫉惡如仇、伸張正義的模樣,楊韻心怎會信?她對他的前科瞭解得十分清楚,她怎能相信白朗在短短時間之內,便轉變得這麽大?
   於是,白朗便裝出坦白的神態,說:“老實對你說吧,楊姑娘,我來舉報,的確也不只是爲了伸張正義,警惡鋤奸這麽偉大的,實情是:這一小撮走私客,平日好事多爲,在玩啤牌的時候,出老千騙了我幾千元人工的血汗錢,我當然心有不服,所以,才來舉報的。
   楊韻心聽了,平靜地點點頭,輕聲自語道:“唔,原來如此。”
   白朗再遊說道:“楊姑娘呀,我來舉報他們這一幫人,既是爲自己出一口氣,也是爲社會剷除敗類,是正義行爲,你應該支援我嘛。”
   楊韻心決然地點點頭,答道:“我當然支援你。不過,凡事要頭腦冷靜,考慮清楚才付諸行動的,所以,我才會多問你幾句的。既然你說得那麽確鑿,而且,還專程從離島走出來找我商量,我一定不會令你失望的。”
   白朗作興奮狀地說:“楊姑娘,我又要再一次多謝你啦!”
   楊韻心英風凜凜地說:“不要客氣,舉報罪惡,除暴安良,這是每一個市民的責任,事不宜遲,我要馬上到情報科去走一趟,把這單K士交給他們處理。如果真的緝私行動有收穫,說不定你還會得到一筆獎金呢!”
   和楊韻心分手之後,白朗心裏覺得相當寫意,對仇家産生了一種幸災樂禍的心情,而且,等待著看好戲上演呢。
   回到工場,“薩旦姆”迎面而來,一開口就問:
   “喂,這麽快就返來啦?你阿媽怎麽樣?”
   白朗一愣,由於一直都想著報仇泄憤的事,卻沒有準備好替自己請假的謊話來圓謊呢!所以,不免愕然了一下子。不過,白朗到底是個眉精眼企,頭腦靈活的青年,從小就有說謊話的天分,因此,只消眨幾下眼睛,便馬上有話應對了。
   “哦,也許是菩薩保佑吧,我阿媽在家中昏倒,送入醫院,起先懷疑是中風,後來,醫生才查出只是貧血而已,虛驚一場。已經沒事啦,所以,我便趕回來,看守大本營緊要嘛。”
   “薩旦姆”吐了一口痰在地上,說:
   “沒事就好啦,檔口人手緊,今晚,我又要跟車,陪漢哥去交貨。”
   白朗裝作漫不經心地問:“真的今晚出貨?”
   “當然是真的,早點脫手,早點收水,這一批貨,大哥偉認爲是濕濕碎,值幾十萬吧了,他打算全部都醒給我們幾個做下欄呢!”
   聽到“薩旦姆”這樣說,白朗有興趣追問下去:“大哥偉真的這麽豪氣?”
   “薩旦姆”津津有味地說下去:“大哥偉說,今個月是關帝誕,我們都是拜關帝的義氣仔女,平時亦算聽話聽教,大哥偉近來的生意又做得順風順水,所以,就打賞我們一筆,有福同享嘛,大哥偉真正唔話得啦!”
   白朗問:“那麽,我和你可以分到幾多呀?”
   “薩旦姆”有點無奈地說:
   “阿漢是大哥偉最得力的手下,所以,就交落由阿漢話事啦。我和你只是小嘍口羅,即使有得分,相信也好小份。”
   白朗乾笑一聲,說:
   “有好過沒有呀,嫌銀紙腥麽?”
   “薩旦姆”搖搖頭,說:“當然是有總比冇好啦,不過,如果分得不公道,就好冇癮啦。”
   正在說到這裏,小頭目阿漢走了過來,望見兩人,便吩咐道:“喂,阿薩,你準備今晚十二點跟我出去交貨,白朗仔看守住大本營,知道麽?”
   白朗抖擻起精神答道:“知道啦,漢哥。”
   阿漢又宣告道:“喂,告訴你倆一個好消息:這批貨,大哥偉話醒給我們做下欄,開心麽?”
   “當然開心啦。”
   “大哥偉說,這筆數是慶賀關帝誕的打賞,我們是義氣仔女,今後,跟大哥偉食,一定要做到同心同德,死無怨言,劈友在前,散水在後。”
   “薩旦姆”賣口乖地跟著說:“一定,一定。上刀山,落地獄,都一定跟著大哥偉的!”
   漢哥有點慍意地瞪了“薩旦姆”一眼,斥道:
   “說什麽落地獄?大吉利是,吐口水再講過,應該是:開枝散葉,富貴榮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這時,“薩旦姆”興致勃勃地問:
   “喂,漢哥,這批貨,賣得到幾多水呀?”
   阿漢答道:“哦,這是一批義大利名廠的來路貨,好使好用,十分搶手的,有班友在新蒲崗貨倉爆格做返來的,我們賣給那兩兄弟叫什麽……大喪和細喪的,叫二十萬銀,他們今晚收貨後即付一半訂金,等到這批貨安全到氹,在那邊脫了手之後,再交齊尾數。”
   白朗故意作警惕狀地提出:“漢哥,你不怕那兩條友沒口齒,收了貨之後,拖住尾數不交?”
   阿漢仰天獰笑,說:“哼,江湖上有江湖的規矩,如果有誰夠膽做這樣的事,明目張膽地賴賬,那麽,有十條命都不夠死呀!”
   白朗點點頭,作信服狀地說:“不錯,應該是這樣,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有違背,殺無赦,絕不手軟!”
   “薩旦姆”討好地問:“漢哥,你可不可以透露一下,這筆下欄大哥偉吩咐下來怎麽分配?讓我們先開心一下也好嘛!”
   阿漢昂然地答道:“這個,大哥偉交由我全權處理,我自有分數。”
   白朗插嘴說:“當然啦,漢哥素來英明神武,爲人公道,我們一定聽曬你話的。”
   阿漢被恭維了兩句,高興起來,便透露口風道:“呶,一共廿萬銀,我打算分爲十份,這裏工場的檔口,一共五個手足:我、阿滿、阿目蒙、薩仔和白朗仔,當然,江湖上要講輩分,論功行賞……”
   “薩旦姆”聽到這裏,幾乎要流出口水來了。
   阿漢又吩咐道:“阿薩仔,你打電話去找找阿蘇‘蛇’,問他們今晚巡邏車的夜更是哪幾條友,是不是我們的FRIEND,通知他我們今晚會到爛鼻山邊公路上交貨,要他們識做,去別處遊一下車河,不要搞到大家難做。”
   “薩旦姆”答道:“得啦,我會的啦,上個月我們才派了給蘇‘蛇’,他識做的啦。不過,聽說蘇‘蛇’可能紮職,調去總部,以後……”
   阿漢不在乎地隨口說:“沒關係,調哪一個來都一樣,我們都有法子搞掂他的,誰人會嫌錢腥?”
   “薩旦姆”也附和著說:“不錯,世界就是這樣的,天下烏鴉一般黑,只有傻瓜才信有公理呢!”
   扯到這兒,阿漢走開去了。
   “薩旦姆”待阿漢走開,才壓低聲線說:“喂,白朗仔,你對阿漢哥這種分銀方法有什麽意見?”
   白朗笑笑,挖苦他一句,說:“你方才不是說過:世界就是這樣,永無公理的麽!”
   “薩旦姆”氣憤地說:“可是,江湖上的人馬,口口聲聲是講義氣的呀,總不能這麽不公道吧?我只分得一份,你更,只得半份,相差太遠了吧?”
   白朗作灑脫狀地說:“慢慢來吧,做下去,偉哥睇得你起之時,下次就可能分大份的啦!”
   “薩旦姆”圓睜怪眼,一連哼了幾聲,以作發泄。
   白朗似安慰地說:
   “喂,睇開些啦,分到一份,也有成萬啦,好過人家入工廠,落工地挨騾仔做兩三個月慨啦!”
   到了深夜,阿漢和“薩旦姆”押著那“老鼠貨”,坐貨車駛到山邊公路岔口交貨。
   白朗表面裝成事不關己,但卻暗中十分留神,心中也十五十六,因爲,他不知道楊韻心能否把他提供的線報及時報給警方;更擔心:會不會有些更有力的人士玩弄手法,不做出行動?阻撓了警方的緝捕行動。
   淩晨時分,白朗在門口負責看守,遠遠望見那輛交貨的車子駛回來了。
   只見阿漢一馬當先跳下車,說道:“好,又搞掂一單,收了一半水,剩下一半十日之後再收齊,大概都不會甩底的啦!”
   “薩旦姆”附和著說:“量他們這條友也不敢作怪!”
   阿漢吐了一口痰在地,說:“得啦,睡覺吧,明日再分銀。”
   “好,”“薩旦姆”答腔道,“明日分,明日分。”其實,他是恨不得馬上有錢落袋的。
   白朗心想:一切要看事態的發展啦!
   只睡了五六個鐘頭,白朗就醒過來了。
   醒後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桌上那座原子粒收音機,調校到本地電臺,收聽晨早新聞。
   果然,令白朗開心的消息出現了。
   電臺中的本埠新聞,最後一條就是——
   “……本市水警昨晚出動,在離島碼頭截獲一批懷疑乃屬賊贓之電器,該批不明來歷物品被發現時,是在被搬運上船之際,當警方人員上前查究時,數名懷疑與案有關男子逃去無蹤,該批貨物及船隻已被扣留……”
   白朗聽了,暗叫一聲:好呀,妙呀!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下半部好戲,連續就要上演啦!
   整個上午,白朗的心情都十分亢奮,有一種不正常的幸災樂禍心理。
   而且,他突然發現自己是個具有影響力的角色了:只要略施小計,稍作活動,便馬上可以令社會上爆出一單新聞來,可以“調動”數十警員去執行任務,可以令大喪和細喪如“喪家之犬”,“漏網之魚”;更能逐步實現自己的復仇計劃……哈哈,原來一個人只要有腦,加上敢作敢爲,就可以揚名立萬的!
   他心裏躊躇志滿,想:哼,這個世界,所謂將相本無種,一切都靠自己去闖天下的。
   不過,阿漢這夥人,也是老奸巨滑之流,害人的主意亦多如牛毛。當然,害得人多,牙齒印多了,自己也就不免出去行走時提心吊膽,分分鐘恐防會有奪命刀、追魂槍加之身上。所以,這一夥,也不是無憂無慮的。
   阿漢也從收音機裏第一時間聽到了“老鼠貨”出了事的消息。
   於是,這條友相應地提高了警惕,更要計算著善後的事宜。
   所謂善後事宜,包括兩個方面:其一,擔心那大喪、細喪,會不會在追緝之下落網,而供出賊贓買賣雙方的資料來。如果是這樣,手尾就長了。
   其二,如果大喪和細喪甩身,那麽,這兩人還欠下的錢幾萬元尾數如何追討?
   本來,對於首領吳大偉來說,幾萬元的尾數只屬於濕濕碎,他可能不會太緊張,但對於阿漢來說,就不同了,因爲這是他們幾個手下的獎金,絕不甘心見財化水的。
   所以,阿漢想:即使吳大偉暫不追究,他也要出動去找大喪和細喪追數,一個仙也不能少!
   由於恐防受大喪、細喪貨物被緝獲這一單案牽連,阿漢命令工場裏高度戒備,把屋內一切可疑的東西都收藏好,臨時又叫幾個老工人返來,開工烤牛肉幹,整色整水,以掩人耳目。
   同時,阿漢又不敢把這單口野立即通知大哥偉,因爲恐怕自己要揹鑊;不過,一時之間要聯絡到大哥偉也不太容易,因爲這位大阿哥行蹤飄忽,足迹遍及臺灣、大陸、星、馬、泰……多處,“生意”滔滔也。
   過了幾天,這件案似乎沒有進一步發展,貨船和貨物可能被充公,警方卻沒有抓到人。
   於是,阿漢就開始著手要和大喪、細喪兩人聯絡,向對方追討尾數了。
   江湖上的恩怨,十之八九,也不外是錢銀、女人與意氣之爭這三樣東西而已。
   可是,大喪和細喪兩條友,卻似乎在地球上消失了一樣,無法找到。
   阿漢又氣又恨,認爲給別人剃了眼眉,既損失了錢財,又丟了面子。因此,積怨就越來越深了。
   這一天,阿漢對白朗說:“喂,我現在一肚火!”
   “什麽事激嬲了漢哥呀?”白朗聽了,不由得愣了一愣。
   “就是大喪、細喪這兩條死仆街,欠下尾不但不還,更可惱的,是電話都不來一個,就當我無到一樣。哼!我而今想咬開他倆來食呀!”
   白朗問:“找不到他倆麽?”
   阿漢搖搖頭,說:“已經發散人去找啦,至今還找不到,可能躲起來了,也可能返去大陸暫避風頭啦!”
   白朗說:“這兩條友,好多竇口的,不過,他們不能躲得太久,要出外面食的呀!”白朗乘機對阿漢說:“可惜我在這裏有差使在身,走不開,如果漢哥你肯放我幾日假,讓我返澳門四處打聽一下,可能會有點線索也說不定的。”
   阿漢盯著白朗一下子,轉了一下子念頭,便答道:“你真的有窿路?”
   白朗眨眨眼,答道:“我在馬交也算土生土長,各路人馬也認識一些,講到各種竇口,窿窿罅罅,我也知道不少,所以,只要我有多些時間出去打聽一下,相信會把這兩條友‘刮’到出來的!”
   阿漢悻悻然地說:“好,爲了我們兄弟的荷包,這幾萬銀是不能讓對方賴數的,而且,一聲不響,闊佬懶理,分明是剃我們的眼眉,這更不合江湖規矩,一定要‘刮’他出來還錢!”
   於是,白朗就騙到了幾天假期,可以出去走走,散散心了。
   駕著電單車,風馳電掣地,先回家打一個轉。
   然後,白朗就轉身出門,去找藍泡泡。
   依照上一次的住址,白朗摸上去那間分房出租的住家公寓式的舊樓去。
   他一面上樓梯,一面心中想:“不知道這條女有沒有搬竇呢?在這個社會裏,有幾分姿色、又肯犧牲的女人,往往會唔清唔楚地撈到風生水起的;今日住一間房仔、食三餐公仔面,明日忽然就會變成住洋樓,出入平治啦。無他慨,肯犧牲,利用天賦本錢,加上作到一條有錢的水魚……甚至嫁入黑幫做其押寨夫人,身價馬上就會不同啦,不知道藍泡泡有沒有這種運氣呢?”
   他敲門,有個中年女人出來應門,問:“找誰呀?”
   “藍小姐在家麽?”
   “好像在睡午覺,你自己去敲門吧。”那女人指指那間房。
   這一次白朗來探藍泡泡,發現她的香閨有了不少的改變,內面有一些新家具,窗簾也不再是用一塊膠布代替那麽寒酸了,而且,還多了一台新電視機和音響器材,看來,她似乎收入增加了呢!
   藍泡泡一見白朗,馬上笑臉相迎——而這種笑容,不像是那種職業性的廉價陪笑。
   “哎呀,白朗仔,肯來探一下我麽?我還以爲你忘記我了呢!”
   白朗半真半假地說:“哦,我怎會忘記你呀,你還欠我一筆數呢!”
   藍泡泡賣弄風情地說:“喂,不要這麽煞風景好不好?一見面就講錢?我們是講心的呀!”
   白朗爽快地答:“我是既講錢,又講心的。”
   此時,白朗看到藍泡泡只穿著一襲肉感的睡袍,內面似乎是真空,若隱若現,十分有誘惑力;而且,上一次看到的藍泡泡,是失意而沮喪的,容顔憔悴,還有病在身。今次她卻是容光煥發,臉頰也豐潤了,成熟女性的魅力又回復了。
   白朗忍不住了,走上前一下子就把藍泡泡摟住,說:“幾個月不見,靚了很多呀,引死人啦!”
   藍泡泡在白朗的緊抱中,也做出迎合的熱情動作,而且,嗲聲地說:
   “白朗呀,我對你是特別有情的,因爲,你是真正把我當好朋友看待的人呀!”
   白朗取笑地說:“我……們是忘年戀呀!”
   “喂,別胡說,我只不過大你兩三歲罷了,嘻嘻。”藍泡泡輕輕地扭了白朗身上一把。
   兩人在一張沙發上坐下,這套家具是藍泡泡新近添置的。
   藍泡泡拉拉鬆開的睡裙,舒坦地說:
   “白朗呀,如果你遲些來,可能要摸門釘,在這兒找不到我啦!”
   白朗故作大驚小怪狀地問:
   “怎麽啦?移民外國呀?或是變了財經女強人,四處去買地皮、投資搞開發呀?”
   藍泡泡悠悠地說:“同人唔同命,同遮唔同柄呀,我怎麽能學得人家那麽本事呀?不過,我也唔執輸,上個月偶然碰上了一個舊日的女友,她介紹我到桃花江夜總會當小姐,所以,我可以算是有固定職業了。”
   白朗有點驚詫地說:“哦,新開那一間桃花江夜總會?聽說投資近億,美女如雲,場面豪華,是HIGH CLASS的架步呀。咦,你能夠入到去做,實在可喜可賀啦!”
   藍泡泡笑眯眯地答道:
   “當然啦,是數一數二的宮殿式的大企業,你估是‘氹仔’咩?時代曲也有得唱嘛,桃花江是美人窩,美人呀千萬個……”
   她興奮得隨口哼起小調來。
   白朗取笑地說:“喂,你的廣州話麻麻地,會不會妨礙你和客人溝通呀?”
   藍泡泡解釋道:“哦,如今歡場中,普通話也越來越吃香啦,許多講普通話的大豪客來消遣,所以,夜總會也要招請更多的北地脂胭、江南佳麗來應付啦!”
   白朗再打量了藍泡泡的胴體一下,說:
   “看來,你開始行好運了,春風滿面,容光煥發,又靚又白,狀態冒升,簡直是一匹升班馬啦!”
   藍泡泡受贊,喜不自勝地答道:
   “我們的公司是大機構,制度好健全的,公司有一個專門的醫療室,由一位婦科醫生長駐,爲我們服務,每個月都要做例行健康檢查:驗尿啦,打預防針啦,沖洗啦……總之,健康有保證,大家玩得開心。不過,我都好惜身慨,不會做殘自己,因爲,留得青山在,哪怕冇柴燒嘛。”
   白朗沖口而出地說:“噢,那就太好啦——”
   藍泡泡瞟了他一眼,說:
   “那麽,你可以放心和我親熱啦!”
   “我沒有做健康檢查,你怕不怕?”白朗開玩笑地答。
   藍泡泡扯住白朗的手臂,說:
   “來呀,我替你做健康檢查不就行了麽?這一方面,我的眼光倒是好準確的。”
   白朗忍不住一下子就把藍泡泡拖倒在床上,兩人便狂放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