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與入關前的滿清——從耶穌會文獻重探奴爾哈赤死因

  在剛剛過去的千年中,澳門曾四次成為中國歷史的焦點。南宋在此憑險抗元,可歌可泣;袁崇煥計用由此傳入的“西洋臺銃”,抗清保明;南明從此遣使教皇,圖復破碎河山:孫中山奔走澳港,鼓吹革命,推翻滿清,創建共和。

一、明清寧遠城爭奪戰


  明亡清興與滿清共和興革之際,粤東大地孕育了兩位與中國歷史有重大關係的偉人。他們均與澳門有關。一位是我們熟悉的推翻滿清、創建共和的香山孫中山。另一位則是運用“西洋臺銃”抗清的名將東莞人袁崇煥。袁崇煥,字元素,號自如,祖籍廣西梧州藤縣。“萬曆四十七年進士。授邵武知縣”。他雖為文官,但“為人慷慨負膽略,好談兵。遇老校退卒,輒與論塞上事,曉其阨塞情形,以邊才自許”。122天啟二年,來京述職。與友人暢談“防遼”見解,不無真知灼見,遂為御史侯恂所賞識,保荐朝廷,獲陞兵部職方司主事。袁崇煥甫任兵部主事,王化貞大軍覆沒廣寧,滿朝驚恐。清兵強弓鐵騎,勢如破竹,鋭不可當。萬曆四十六年起,明軍數十萬被殲,遼東多處失守,山海關朝夕不保。此關一失,清兵將長驅直取北京。京師戒嚴,人心惶惶。
  關外局勢緊張,京城謠言四起,一時真假莫辨。此時袁崇煥隻身匹馬,出塞勘察。返京後,他向上司詳報塞上形勢,言稱:“予我軍馬錢穀,我一人足守此”。123後獲陞兵備僉事,受派助守山海關。時山海關守軍以浙兵為主。他從家鄉招募了一批兵員,另有廣東水兵三千,在其赴任後到達。廣西狼兵素稱勇捷善戰,袁崇煥特抽調二千名北來戍關。他到任後辦事幹練,深得遼東經略王在晉器重。他在前屯衛收撫難民表現出眾,頗得軍心,聲名大振。王在晉奏請委任他為寧前兵備僉事,鎮守山海關外抗清第一防線。從地理位置上,寧遠在前,前屯衛稍後。位於第一線的寧遠實際上一無圍牆,二無防御工事,無城可守,他祇得駐守前屯衛。明軍則集中守御山海關。此地號稱“天下第一關”,為京師防守要塞,然而卻無外圍陣地,清軍出師,便兵臨關下。孤守山海關,實為背城借一,祇需一敗,便會失守,清軍可直取京師。從戰略角度考慮,須將防線北移。愈是推向北方,山海關愈安全,北京也就愈平安。袁崇煥力主此議,但其上司王在晉卻主張在山海關外八里的八里鋪築城守御。袁崇煥不以為然,他認為,八里長的外圍陣地太窄,無屏障山海關的作用,再向王在晉力陳己見,竭力堅持築城寧遠。對此,廷臣意見不一。多數人認為寧遠遠離明軍主要陣地,不易防守。大學士孫承宗“巡邊”後,“乃議守關外”。不久,孫承宗代王在晉出任遼東主帥。天啟二年九月,新帥派遣袁崇煥與副將滿桂攜兵駐守寧遠。寧遠在山海關外二百餘里,祇守八里的八里舖和守到二百多里以外的山海關,戰略形勢與意義當然大有不同。天啟三年九月,袁崇煥抵寧遠。“初,承宗令祖大壽築”,但“大壽度中朝不能遠守,築僅十一”124,敷衍了事。袁崇煥經過一番實地考察後,決心進駐寧遠,修築防禦工事。此議獲朝廷批准。
  他立下了築城規格:“高三丈二尺,雉高六尺,址廣三丈,上二丈四尺”,並派祖大壽等督工。次年完工,城高牆厚,各種火器、大砲齊備,寧遠城(今稱興城,為中國少數保存完整的明城之一)成為“關外重鎮”。這是袁崇煥日後一生功名的基業。關外終於出現了一磐石之地,滿清重兵為此城抵擋於山海關外達二十一年之久。若非吳三桂引清入關,或許還會阻擋多年。“由是商旅輻輳,流移駢集,遠近望為樂土”。寧遠城一築成,朱明國防前線向北推移多達二百餘里。天啟四年,袁崇煥率萬名騎、步兵東巡廣寧。在此之前,尚未與清軍有過短兵相接,故這次行動不無主動挑戰之意,清兵不予應戰。三、四年中,從京師戒嚴到東巡廣寧,明軍轉守為攻,袁崇煥功不可沒。天啟五年夏,孫承宗依袁崇煥之議,遣將分屯錦州、松山、杏山、右屯、大凌河及小凌河諸塞,“自是寧遠且為內地,開疆復二百里”125,遼西舊地幾乎收復。
  明軍穩扎穩打,步步為營。四年之中,清軍無敢來犯。但努爾哈赤未放鬆軍備,他移都瀋陽,以便南下攻明、西取蒙古。
  天啟五年,內有魏忠賢一伙閹党把持朝政,外有努爾哈赤不斷舉兵遼東。薩爾滸大戰後,京廷指派老將熊廷弼經略遼東。廣寧巡撫王化貞與其爭權奪利,千方百計阻撓熊的指揮。清軍兵臨廣寧,王化貞竟鼠竄塞內,熊廷弼無法孤軍抵禦,撫輯流民入關。廣寧失守,熊廷弼、王化貞共入大牢。魏忠賢誅除孫承宗後,遣其同黨高第坐鎮塞外軍事。
  “……高第來代,謂關外必不可守,令盡撤錦、右諸城守具,移其將士於關內。督屯通判金啟倧上書崇煥曰:‘錦、右、大凌三城皆前鋒要地。倘收兵退,既安之民庶復播遷,已得之封疆再淪沒,關內外堪幾次退守耶'!崇煥亦力爭不可,言:‘兵法有進無退。三城已復,安可輕撤。錦、右動搖,則寧、前震驚,關門亦失保障。今但擇良將守之,必無他慮。'第意堅,且欲並撤寧、前二城。崇煥曰:‘我寧前道也,官此,當死此,我必不去。'第無以難,乃撤錦州、右屯、大、小凌河及松山、杏山、塔山守具,盡驅屯兵入關,委棄米粟十餘萬。而死亡載途,哭聲震野,民怨而軍益不振”。126
  努爾哈赤見明軍狼狽撤退,於1626年初親率十萬大軍,橫渡遼河,進取寧遠。寧遠已成孤城一座,“城中戍守數千人”,處境艱難。攻城之前,努爾哈赤曾企圖收買袁崇煥。衛匡國記載説:
  “直至1625年,韃靼人按兵不動。從那時起,舉重兵攻打這新都城127。先以重利許諾毛文龍128,企圖瓦解他的一貫信仰,未遂。在他出發時,甚至許諾說,祇要他率部下協助他們征服中國,事成之後,以半壁江山相贈。他們知道他的手下個個為精兵強將。這位將領無愧忠勇雙全,不為所動,萬分珍重名譽。他是位謹慎、高尚的人。他最大的美德是將唾手可得的一切視若糞土,何況還是不義之財。他率眾救援寧遠。韃靼人在此損失士兵萬人,其中包括一個國王的兒子(regis fillius)129”。130
  對寧遠之役,《明史》有載:“崇煥聞,即偕大將桂,副將左輔、朱梅,參將大壽,守備何可剛等集將士誓死守。崇煥更刺血為書,激以忠義,為之下拜,將士咸請效死。乃盡焚城外民居,攜守具入城,清野以待。令同知程維楧詰奸,通判啟倧具守卒食,辟道上行人。檄前屯守將趙率教、山海守將楊麒,將士逃至者悉斬,人心始定。明日,大軍進攻,戴楯穴城,矢石不能退。崇煥令閩卒羅立,發西洋巨砲131,傷城外軍。明日,再攻,復被卻,圍遂解,而啟倧亦以然砲死”。132“西洋巨砲”重創金兵,一決勝負。“至於來戰的韃靼人,由於被寧遠堡壘擊退(此事發生於去年。年度報告中對此有敍述),已無指望奪取該地,而且被漢人不斷從城內發射的火砲嚇破了膽。砲火殺死了一萬多韃靼人。於是,他們向空中放箭亂射。這些箭如同出手的短劍落入城牆內,多多少少刺傷了一些人。都堂下令收集落箭,共有30多萬枝。然後韃靼人退去”。133“寧遠大捷”為明軍關外抗清的首次勝利,意義重大。

二、努爾哈赤死因新探


  清太祖努爾哈赤於16世紀末統一建州女真各部。1599年下令以蒙古字母為基礎創製滿文。1601年設立八旗。1616年稱汗,建後金,年號天命。1618年進攻撫順。1621年進佔遼瀋。1622年乘勝一舉攻克廣寧,自此遼河東西落入後金手中,不久建都東京城。1625年3月遷都瀋陽,稱為“盛京”。同年9月,明寧遠、山海關守兵夜攻耀州城,未克敗走,且遭後金官兵追殺。1626年1月,努爾哈赤再度統兵征明,後金軍不戰而得八所城池。2月19日,努爾哈赤率大軍至寧遠城五里處,派人向明守軍招降,但為寧遠道袁崇煥所拒。3月21日,努爾哈赤命部下以戰車攻城,首先鑿城墮牆。史稱:
  “十一年丙寅春正月戊午,上起兵伐寧遠。至右屯,守將遁,收其積穀。至錦州,戍將俱先遁。丁卯,至寧遠。寧前道袁崇煥偕總兵滿桂、副將祖大壽嬰城固守。天寒土凍,鑿城不隳,城上放西洋砲,頗傷士卒,乃罷攻”。134
  “六年正月,我大清以數萬騎來攻,遠邇大震,桂與崇煥死守。始攻西南城隅,發西洋紅夷砲135,傷攻者甚眾。明日轉攻南城,用火器拒卻之,圍解”。136
  努爾哈赤之死因尚有爭議137。一般認為他是在寧遠城下受傷,“恥寧遠之敗,遂畜慍患疽死”138。關於其死因,《滿文老檔》記載:
  “丙寅年七月二十三日,汗因病前往清河溫泉。於八月朔日,遣貝勒阿每賚書還,使瓦爾喀旺善、薩哈爾察等陪祭,向顯祖神禱告說:‘父,你的子汗病了,所以置父像陪祭,使子我的病速癒,無論如何都要求扶助。子我癒後,每月朔日將仍不斷祭祀。如果不癒,我將怎樣呢?'殺牛三頭,燒紙錢,按以前規定儀式祭父”139
  崇德元年修成的《清太祖武皇帝實錄》記載:“七月二十三日,帝不豫,詣清河溫泉沐養。十三日大漸,欲還京,遂乘舟;順太子河而下,遣人請后迎之,於渾河相遇,至暖雞堡,離瀋陽四十里。八月十一日庚戌未時崩,在位十一年,壽六十八”140
  《清太祖實錄》中記努爾哈赤七月“癸已,上不豫,幸清河坐湯。八月庚子朔,丙午上大慚,欲還京,乘舟順太子河而下,使人召大妃來迎。入渾河,大妃至,溯流至暖雞堡,距瀋陽城四十里。庚戌未刻上崩,在位十一年,年六十有八”141。《清史稿》稱:“(天命十一年)八月丙午,上大漸,乘舟回。庚戌,至愛雞堡,上崩,入宮發喪。在位十一年,年六十有八”。142由此可見,有清一代對努爾哈赤疾終之史實無不同看法。但是,關於努爾哈赤因何病而死,清代官書諱莫如深。
  《明熹宗實錄》中有數條關於寧遠戰事的珍貴史料,茲撮錄如下:
  “遼東經略高第塘報。本月二十三日,大管達子俱到寧遠扎營一日,至二十四日寅時,攻打西南城角,城上用大砲打死無數,賊復攻南角,推板車遮蓋,用斧鑿城數處,被道臣袁崇煥縛柴澆油,並攙火藥用鐵繩繫下燒之,至二更方退。又選健丁五十名縋下,用棉花火藥等物將達賊戰車,盡行燒燬”。143
  “天啟六年二月甲戌朔,兵部尚書王永光奏:據山海關主事陳祖苞塘報,二十四五兩日,虜眾五六萬人,力攻寧遠,城中用紅夷大砲及一應火器諸物,奮勇焚擊,前後傷虜數千。內有頭目數人,酋子一人144,遺棄車械鉤梯無數”。
  “丙子,經略高第報:奴賊攻寧遠,砲斃一大頭目,用紅布包裹,眾賊抬去,放聲大哭”。145
  “(天啟七年五月)癸巳,袁崇煥出寧遠城十里,虜大至,諸將擊之,殺王子浪蕩寧谷,箭傷召力兔及固山四人、牛鹿二十餘人,虜退東山坡。次日,發紅夷砲擊建虜,斃八百餘人,俘八人”。146
  張岱《石匱書》中亦有如下記載:“丙寅,北騎四十萬逼寧遠城,城中戍守數千人,兵勢單弱,城外有紅砲147數門,無敢發者。崇煥事急,勒唐通判親自發砲。凡放紅大砲者,必於數百步外掘一土塹,火著線,即翻身下塹,可以免死。唐通判不曉其法,竟被震死。砲過處,打死北騎無算。並及黃龍幕,傷一裨王。北騎謂出兵不利,以皮革裹屍,號哭奔去。捷聞,上大喜,拜崇煥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148
  《明史》載云:“六年正月,我大清以數萬騎來攻,遠邇大震,桂與崇煥死守。始攻西南城隅,發西洋紅夷砲,傷攻者甚眾。明日轉攻南城,用火器拒卻之,圍解”。149
  當然,上引史料無一記載努爾哈赤受傷一事情,但後金方面傷亡眾多,努爾哈赤作為大軍統帥中計來到寧遠外城督戰,對明使用新式火器毫無精神準備,受傷的可能性極大。上述史料均稱“前後傷虜數千。內有頭目數人,酋子一人”,“奴賊攻寧遠,砲斃一大頭目,用紅布包裹,眾賊抬去,放聲大哭”。“砲過處,打死北騎無算。並及黃龍幕,傷一裨王。北騎謂出兵不利,以皮革裹屍,號哭奔去”。由此可知,當時後金方面傷亡十分慘重,明人説“殺其貴人”150,“傷一裨王”,但不知“貴人”、“裨王”係何人。
  在眾多的中外歷史文獻中,祇有朝鮮李星齡所著《春坡堂日月錄》中記載了努爾哈赤在攻打寧遠時為明軍砲擊“重傷”。“我國譯官韓璦隨使命入,适見崇煥。崇煥悦之,請借於使臣,帶入其鎮。璦目見其戰。軍事節制雖不可知,而軍中甚靜,崇煥與數三幕僚,相與閑談而已。及賊報至,崇煥轎到敵樓,又與璦等論古談文,略無憂色。俄頃放一砲,聲動天地,璦怕不能舉頭。崇煥笑曰:‘賊至矣'。乃開窗,俯見賊兵滿野而進。城中了無人聲,是夜賊入外城。蓋崇煥預空外城,以為誘人之地矣。賊因並力攻城。又放大砲,城上一十寸舉火,明燭大地,矢石俱下。戰方酣,自城中每於堞間,推出木柜子,甚大且長,半在堞內,半出城外。柜中實伏甲士,立於拒上,俯下矢石,如是屢次。自城上投枯草油物及綿花,諜諜無數,須臾地砲大發,自城外遍內外土石俱揚,火光中見胡人俱人馬騰空亂墮者無數,賊大挫而退。翌朝見賊隊擁聚於大野邊,狀若一葉。崇煥即送一使,備物謝曰:老將橫行天下久矣,今日見敗於小,豈其數那?'努兒哈赤先已重傷,及是俱禮物及名馬回謝,請借再戰之期。因懣恚而斃云”151
  這一段對寧遠之戰的敍述,與明、後金歷史記載基本相符,而且提供了一些寶貴的細節。寧遠攻城戰中,努爾哈赤驕縱輕敵,率眾攻闖外城,陷入袁崇煥設下的火砲陣。激戰中,努爾哈赤受砲傷,退走。復受袁崇煥冷言譏諷,於是“大怀忿恨”而回瀋陽。“二月壬午,上還瀋陽,語諸貝勒曰:‘朕用兵以來,未有抗顏行者。袁崇煥何人,乃能爾耶!'”152當時瀋陽的宮殿尚未完全建成,努爾哈赤對寧遠之敗耿耿於懷,怒火中燒,傷口惡化,造成“疽發背”的重病,雖後經清河坐湯治療,但“老賊因此大挫,缺望而死”。153大清一代開國君主,竟葬身“西洋大砲”口下。為固軍心,隱瞞、遲報主將傷亡乃古今中外兵法慣技,因此可以大膽推測,努爾哈赤在寧遠之戰中受傷後致死。
  明代文獻“內有頭目數人,酋子一人”,“奴賊攻寧遠,砲斃一大頭目”,“砲過處,打死北騎無算。并及黃龍幕,傷一裨王。北騎謂出兵不利,以皮革裹屍,號哭奔去”的記錄,為耶穌會原檔中“死者眾多,據説有萬人,其中包括一國王的兒子”154的敍述所印證。查《清實錄》中無此類記載,故“酋子”,“大頭目”,“裨王”及“國王的兒子”應為清太祖本人。在無新資料披露之前,我們似乎可以推論努爾哈赤受西洋砲傷致死。若此史實在當年得以澄清,澳門的歷史可能會有不同於現在的篇章。滿清正是領略了“西洋大砲”的利害之後,在入主中原前便形成了對澳門葡萄牙人將加以安撫、限制與利用的基本政策。入關後,“清朝基本上因襲了明朝防範、限制和懷柔相結合的政策”。155非但未報復曾助明抗清的耶穌會會士及澳門葡萄牙人,反而大力啟用湯若望等耶穌會會士,巧妙地利用澳門的特殊地位為滿清的政治、軍事及外交各項政策服務156

三、“西洋臺銃”



  1 寧遠築臺
  戍北明軍為抵禦金兵入侵,除引進西洋火器外,還運用了澳門的砲臺建造技術,改造當時的中式“塞上墩臺城堡”。中國城堡因時因地各有不同規模及功用。外城一般重垣森嚴,主用於守。那些無天險可依,亦無重兵可恃的城池常築夾城,將來犯之敵引入迷宮,然後加以殲滅。其格局有二重、三重乃至“工”字、“王”字形設計,各有巧妙,但一般不著重各臺之間的互援。“西洋臺銃”的設計,則結合了防禦與互保這兩個基本原則。徐光啟全面闡述了“西洋臺銃”在邊防中的軍事重要性:
  “今欲以大、以精勝之,莫如光祿少卿李之藻所陳,與臣昨年所取西洋大砲。欲以多勝之,莫始即令之藻與工部主事沈棨等鳩集工匠,多備材料,星速鼓鑄。欲以有捍衛勝之,莫如依臣原疏建立附城敵臺,以臺護銃,以銃護城,以城護民,萬全無害之策,莫過於此。若能多造大銃,如法建臺,數里之內賊不敢近,何況仰攻乎?一臺之強可當雄兵數萬,此非臣私智所及,亦與薊鎮諸臺不同,蓋其法即西洋諸國所謂銃城也。臣昔聞之陪臣利瑪竇,後來諸陪臣皆能造作,閩廣商民亦能言之。而刑部尚書黃克纘、浙江按察使陳亮采,知之尤悉。亮采遺書克纘,又展轉致書於兵部尚書崔景榮,力主此事當在亟圖,亦非獨臣一人知之、言之也。此功一成,真國家萬世金湯之險,不止一時御寇之利,即奴賊聞之,決不敢肆行深入;都人見之,必有安心固守;南行之人,皆將返首來歸,海內奸雄,亦且潛消異志”。157
  徐光啟此疏“得旨:所奏練兵除器甚悉。徐光啟仍議委任,以畢其用”。158隨後,徐光啟又上《臺銃事宜疏》:
  “天啟元年五月初九日奏為略陳臺銃事宜,以佐末議事。臣緣東事,奉旨回京,力綿才弱,無尺寸之用。相時度勢,莫如先固根本;根本一固,賊決不敢懸軍深入,故特請造臺銃,為城守第一要務。而近獲奸細劉保所寄逆書,言‘京師何難,大兵宜速來',可見京師之守萬分難乘,賊兵必不來矣。此即根本當固之一驗也。
  臣疏既奉旨議行,而兵部覆寺臣李之藻疏,亦奉旨速議具奏,仰見聖明采葑菲、詢芻蕘之意。中外喁喁,咸望速成,工部即日會同議定具奏矣;而臣尚有欲言者,則其人與費也。蓋時危時詘,兩值其難,此後在昔所無,工費甚大,非常之原,必須大破常格,盡除宿弊而後可。若拘泥常格,因循宿弊,差之毫厘,通歸無用,不如不造之為愈也。故造臺之人,不止兼取才守,必須精通度數,如寺臣李之藻盡堪辦此,故當釋去別差,專董其事,其他分督及委官,皆須極一時之選,寧取其苦辭者,無寧取其暱就者,是在部臣加意簡擇,工完優敘,以旌其勞可矣。然此法傳自西國,臣等向從陪臣利瑪竇等講求,僅得百分之一二。今略參以己意,恐未必盡合本法。千聞不如一見,巧者不如習者,則之藻所稱陪臣畢方濟159、陽瑪諾等,尚在內地,且攜有圖說。臣於去年一面遣人取銃,亦一面差人訪求,今宜速令瑪竇門人丘良厚見守賜瑩者,訪取前來,依其圖說,酌量製造,此皆人之當議者也。至若興造之費,臣與部臣王佐、寺臣李之藻、繕司臣王國相等,略一商榷。都城之守,首慮重城低薄遠曠;今之造臺自重城始,次及都城。若最大者宜造六座,體制狹小,即數目加添。大約除城磚見有外,所需黑磚、大石、灰沙等材料,搬運車腳、匠役工食等銀兩,所費亦巨。但此事所關久遠重大,不宜節省,祇求核實,無分毫冒破,便得金湯之固,千載如新矣。如此浩費,亦恐非工部一時所能措辦也。伏見皇上慨念東事危迫,時發內帑,動以數百萬計,無非保國保民之德意耳。用兵之費,往而不返,勢不得已,猶且為之;此臺此銃,非金即石,金石不銷,藏鏹如在,而可以內固國本,遠懾戎心,令萬世而下,頌皇圖之鞏固者自今日始。即目前於現發帑金分用十之一二,再有不足,更望特賜慨發,以成此功,計亦皇上聖明所不靳也。臣一得之愚,陳其仰蒙采擇。恐拘泥因循,一不如法,翻成糜費,臣實惧焉。是用陳其補苴之說,伏乞敕下該部,一並議覆施行。
  天啟元年五月初九日上,本月十二日奉聖旨:該部一並議覆”。160
  議覆結果如下:
  “天啟六年正月辛未,兵科都給事中羅尚忠疏言:……諸凡武庫兵仗、水衡、將作、火藥之屬,神臂弓、佛郎機之制,務使手與器相習,而各城矢石堆積成疊,是亦司空之經略也。
  兵部主事孫元化疏,請用西洋臺銃法。謂弓矢遠於刀槍,故敵嘗勝我,銃砲不能遠於敵之弓矢,故不能勝敵。中國之銃,惟恐不近,西洋之銃,惟恐不遠。故必用西洋銃法,若用之平地,萬一不守,反藉寇兵,自當設臺。然前隊挾梯擁牌以薄城,而後隊強弓勁矢繼之,雖有遠銃,誰為照放,此非方角之城、空心之臺所可御,故必用西洋臺法。請將現在西洋銃作速料理,車彈藥物,安設城上,及時教練,侯賊稍緩,地凍既開,於現在城牆修改如式,既不特建而滋多費,亦非離城而虞反攻。都城既固,隨議邊口。
  得旨:西洋砲見在者,查系果否可用,及查放砲教師果否傳授有人,即當料理以備城守”。161
  對此,衛匡國敍述説“天啟帝不僅下令添築舊有臺堡,而且下令在險要的隘口設立許多堡壘,……”162《明熹宗實錄》記載了寧遠築臺的詳細情況:“又言守關宜在關外,守城宜在城外,有離城之城外,則東倚首山,北當諸口,特建二堡,勢如鼎足,以互相救。有在城之城外,則本城之馬面臺、四角臺,皆照西洋法改之,形如長爪,以自相救”。163
  邊將袁崇煥使用了徐光啟等人倡導、引入的“建立附城敵臺,以臺護銃,以銃護城,以城護民”的“西洋臺法”,使寧遠城成為“國家萬世金湯”,并使用“西洋銃法”,砲傷努爾哈赤,重挫金兵,立下了晚明之季空前絕後的戰功。

  2 澳門取銃
  滿清屢屢犯邊,勢力日大,京畿危在旦夕,明廷大受震撼。為保江山,朱明亟需新式軍事技術,用以阻止滿清入關。
  “我國的火器有過輝煌的歷史。中國不僅是火藥的發明者,也是世界上最早將火藥兵器應用於戰爭的國家。大約在唐朝中期,火藥問世。北宋時期,出現並使用燃燒性火器和爆炸性火器。南宋時期,發明管形火器,始而竹筒,繼而以銅鑄成火銃。元代,銅銃大量製造與使用。明初,改銅為鐵,鑄成鐵砲”。164十四世紀初,火藥與火器由阿拉伯人傳入歐洲,得到了較快的發展。十六世紀,經過阿拉伯人和西歐人改良的火器又返傳中國。“從此我國的火器進入傳統火器與西洋火器並行發展的新時期”。165鑒於當時祇有西方傳教士能夠向中國提供火砲、堡壘等軍事技術,西方傳教士及明廷奉教政要將此作為開教禁,再次獲得朝廷對傳教的認可,重振中國傳教事業的契機166。而澳門的葡萄牙人也不放過這一驟變的政治形勢,欲以葡砲博得明廷歡心,試圖使澳門地位好轉,甚至令存在已久之問題獲得完全解決167。天主教徒徐光啟多次上疏,有意廷請募購火砲、兵丁并請傳教士傳授臺銃術。四六年閨四月,徐光啟“蒙恩內召”。回朝後,他立即接連上疏,提出依照西法“鑄造大砲,建立敵臺”。
  天啟元年三月,遼東戰場連連失利,明滿戰爭日益升格,京廷不得不對西式火器加以重視。四月中旬,徐光啟應召入宮,陛見皇帝。四月下旬,光祿寺少卿兼工部郎中李之藻受命協助徐光啟製造火器。李之藻立即疏言:
  “為制勝務須西銃,敬述購募始末,乞敕速取,以暢天威,以靖仇敵事。臣思火器一節,固有不費帑金,不侵官守,深於戰守有稗,而可以一騎立致,如香山嶴夷商所傳西洋大銃者。臣向已經營有緒,茲謹循職言之。臣惟火器者,中國之長技,所恃以得志於四夷者也。顧自奴酋倡亂,三年以來,傾我武庫甲仗,輦載而東以百萬計;其最稱猛烈如神威、飛電、大將軍等器,亦以萬計。然而付託匪人,將不知兵,未聞用一器以擊賊。而昨者河東駢陷,一切為賊奄有,賊轉驅我之人,用我之砲,佐其強弓鐵馬,愈以逆我顏行。我師否臧,扶傷左次,堂堂天朝,挫於小醜,除凶雪恥,計且安施?今自廣寧、山海至於京畿,步步須防,自非更有猛烈神器,攻堅致遠,什倍於前者,未必能為決勝之計。則夫西銃流傳,正濟今日之亟用,以助宣神武,鞏國金甌,機豈偶然,不可以坐失者矣。臣聞往歲經營亦曾仿造此銃,然而規制則是,質料則非,煉鑄點放,未嘗盡得其術。臣今所言,另有來歷。昔在萬曆年間,西洋陪臣利瑪竇歸化獻琛,神宗皇帝留館京邸,縉紳多與之游。臣嘗詢以彼國武備,通無養兵之費,名城大都最要害處,祇列大銃數門,放銃數人、守銃數百人而止。其銃大者長一丈,圍三四尺,口徑三寸,中容火藥數升,雜用碎鐵碎鉛,外加精鐵大彈,亦徑三寸、重三四斤。彈製奇巧絕倫,圓形中剖,聯以百練鋼條,其長尺餘,火發彈飛,鋼條挺直,橫掠而前,二三十里之內,折巨木,透堅城,攻無不摧。其餘鉛鐵之力,可及五六十里。其製銃或銅或鐵,煅煉有法。每銃約重三五千斤,其施放有車,有地平盤,有小輪,有照輪,所攻打或近或遠,刻定里數,低昂伸縮,悉有一定規式。其放銃之人,明理識算,兼諸技巧,所給祿秩甚優,不以廝養健兒畜之。似茲火器,真所謂不餉之兵,不秣之馬,無敵於天下之神物也。臣嘗見其攜來書籍,有此圖樣,當時以非素業,未暇講譯,不意瑪竇溘先朝露,書遂不傳。臣與道義相契,躬為殯斂,禮官奏賜葬恤。風聞在嶴夷商,遙荷天恩,一向皆有感激圖報之念,亦且識臣姓名,但以朝廷之命臨之,俱可招徠撫輯而用也。昨臣在原籍時,少詹事徐光啟奉敕練軍,欲以此銃在營教演,移書托臣轉覓。臣與原任副使楊廷筠合義捐貲,遣臣門人張燾間關往購。至則嶴禁方嚴,無繇得達,具呈按察司吳中偉。中偉素懷忠耿,一力擔當,轉呈制按兩臺,撥船差官伴送入嶴。夷商聞諭感悦,捐助多金,買得大銃四門。議推善藝頭目四人,與傔伴通事六人,一同詣廣。此去年十月間事也168。時臣覆命回京,欲請勘合應付摧捉前來。旋值光啟謝事,慮恐銃到之日,或以付之不可知之人,不能珍重;萬一反為夷虜所得,攻城衝陣,將何抵當?是使一腔報國忠心,反啟百年無窮殺運,因停至今,諸人回嶴。臣與光啟、廷筠漸負夷商報效之志。今瀋遼暫失,幾輔驚疑,光啟奉旨召回,摩厲以須;而臣之不才,又適承乏軍需之事,反復思惟:此器不用,更有何器?此時不言,更待何時?募兵之難,乃此銃不須多兵;征餉之難,乃此銃不須多餉。近聞張燾自措資費,將銃運至江西廣信地方,程途漸近,尤宜馳取。兵部馬上差官,不過月餘可得。但此秘密神銃,雖得其器,苟無其人,鑄煉之法不傳,點放之術不盡,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總亦無大稗益。又其人生長廣海,萬里遠來,抑或沿途水土不服,存亡難料,必須每色備致數人,以防意外乏絕之虞。相應行文彼中制按,仍將前者善藝夷目諸人,招諭來京,大抵多多益善。合用餉餼,原議夷目每名每年安家銀一百兩,日用衣糧銀一百三十六兩,餘人每名每年銀四十兩,緣此善藝夷目等眾,嶴商倚藉為命,資給素豐,不施厚糈,無以勸之使來。臣等共竭私家之力,不過如斯忠義相勉,此曹亦無奢望。若論朝廷購募,當此吃緊用人之際,不妨更從優厚,用示鼓舞,庶肯悉心傳授。如謂廩費太重,則今各處所養無能之將,無用之兵,歲糜若干,寧堪查核?此當計實效之有無,不當算錢糧之多寡者也。至於試有實效,一銃之用,真抵精兵數千!防護此銃,又當如護連城,勿俾奸細竊窺,致有疏失。必須再練羆虎萬人,配以精甲利兵,翼以剛車壯馬,統以智勇良將,方可畀以此銃。成師而出,鼓行而東,恢疆犁穴,計自無難。因而依法廣鑄,傳行九邊,每邊各有數門,幕南應無虜跡。漸可汰兵省餉,休養元元,利益不小。至於鑄造之妙,耐久不炸,鐵不如銅;但其所費不貲,有非今日財力所能辦者!仍當就彼番舶,多方購求,地方諸臣慮無不氣厲吞胡,忠君憂國,是區區者而不能致,則亦臣愚之所未信矣。臣又惟致銃尚易,募人實難,道里固遠所懸殊,警報則歲月難待。憶昔瑪竇伴侶尚有陽瑪諾、畢方濟等若而人,原非坐名旨遣選人,數其勢不能自歸。大抵流寓中土,其人若在,其書必存,亦可按圖揣摩,豫資講肄。是應出示招徠,抑以隗致在嶴夷商。招示國家廣大茹之意,令毋疑阻,愈堅效順之忱者也。如果臣言可採,伏乞聖明俯允,敕下兵部覆議停妥,馬上差人填給勘合,一面前往廣信府查將原寄大銃四門,督同張燾陸路押解來京;一面前往廣東賚文制按衙門,轉行道府,招諭前項善能製造點放夷目諸人,仍前赴京報效;及將陽瑪諾等,一面出示招徠,以廣群策。伏惟聖慈俯垂裁擇”。169
  徐光啟亦上《謹申一得以保萬全疏》並得聖旨:“這城守臺銃,既確系有濟捍衛,著該部會同議行”。兵部尚書臣崔景榮等附議並疏言:
  “……夫西洋傳此神器,乃為中朝有心人所得,即人巧之獻奇,知天心之助順矣。夫來自殊方,待之自當破格,況人數不多,費用能幾?加銜守備張燾,間關萬里,捐貲曲致,已取四銃到江西廣信府,臣部便馬上差官,同加銜守備孫學詩勒限一月,搬運入都。到日驗之果效,就其原價盤費,倍數償補。再移咨廣中巡撫諸臣,徵取原來善製火器數人,並盔甲兵器數件。廣有工匠曾在嶴中打造者,亦調二十餘人,星夜赴京。此中仍預備銅鐵物料,以便製造;精選有力便捷兵士,以待教演。差出員役,與嶴工同來,寺臣謂阮泰元者素習西情,可使也。所議糧餉,既已彼中定額,當悉如其數。每年安家等銀,及在途盤費,買辦甲仗價值,宜於廣東布政司支取新餉給發。惟是諸嶴工素所信服者,西洋陪臣陽瑪諾、畢方濟等,皆博涉通綜,深明度數,並敕同來,商略製造。兼以調御諸工,器得人而盡利,人藉器以用神,然必得地以護銃,而後可藉器以護人。少詹事徐光啟疏請建立敵臺,其法亦自西洋傳來。一臺之設,可當數萬之兵,尚書黃克纘、侍郎鄒元標各娓娓言之,實有灼見,急宜舉行。但規制未曾經見,創始不厭審詳,必須有利於我,方為萬全,宜行工部詳議而行。伏惟敕旨。天啟元年五月初一日具題,初四日奉聖旨:是,敵臺著工部速議奏,欽此”。170
  對此,衛匡國也稱“朝鮮國在所有這些衝突中一貫忠於中國皇帝,不接受韃靼人的友誼。韃靼人時以和平時以威脅企圖達此目的。澳門的葡萄牙人表現出是好鄰居,以某種方式幫助中國。他們向京廷贈送了四門大砲,其中三門留在宮廷,第四門送往山海關邊界”171。“至丙寅正月寇迫矣,十二大砲尚在寧遠城外演武場中,火器把總彭簪古欲移入城,在事者不勝異意:或令城外自用,或言恐為賊得,則令鍛鐵闑其火門,使賊得之無所用也。此等識見與職相左;奚止姍笑而已乎?賴袁自如中丞力主移入,竟以卻敵。成功後,夷使方金納來言,是役也奴賊糜爛失亡者實計一萬七千餘人172。而大砲以封,今所稱‘安邊靖虜鎮國大將軍'者,職所首取四位中之第二位173也”。174由此可知,擊中努爾哈赤的是從澳門取來的“西洋銃”中的第二門。
  關於這四門砲的來源,衛匡國記載説:“毛文龍175為廣東人。在同葡萄牙人的交道中,學會了許多軍事戰略,同時得到了一條荷蘭船176在(廣東)沿海出事後留下的許多大砲177,並即用這些大砲守衛寧遠城牆。遼陽城失陷後,皇帝將寧遠昇為都城,來勢洶洶派遣新總與巡撫率兵駐紮於此”178。衛匡國此説取自《耶穌會1625年年度報告》179:“第二支力量叫寧遠。不久前,它配備了人員與大砲。它在山海關三或四日路程。1625年12月底,五萬韃靼人來攻。他們來勢洶洶,認為可將其一舉拿下。首先從南攻打,不克。改從西進,又遭抵抗,乃暫停攻打。於是從北再作第三次進攻。城內守軍中有兩名官員,文武各一員。文官為廣東省人,任道吏,即上訴法官。他們下令葡萄牙人在北京訓練的槍手射擊,下令從一艘在澳門附近出事的荷蘭船上得來的幾門大砲開火。死者眾多,據説有萬人,其中包括一國王的兒子。為此,韃靼人放棄了攻城,退走。華人高興萬分。皇帝將那得知此大捷後,下令將那上訴法官昇為都堂”180
  此報告為當年的資料,又出自十分瞭解澳門情況的耶穌會會士之手,其可靠性不容質疑。所以文德泉神甫認為:“儘管華人願意付款購買,這些大砲幾乎是贈送給他們的。其中幾門是1622年從荷蘭人手裡繳獲來的”181。鑒於徐光啟為當事人,其言“而大砲以封,今所稱‘安邊靖虜鎮國大將軍'者,職所首取四位中之第二位也”當最為可靠、可信。當年以從澳門獲得的四門大砲中的第二尊,即“送往山海關邊界”的“第四門”,由“崇煥令閩卒羅立182,發西洋巨砲”將清太祖擊傷致死。
  關於明末澳門購募砲兵的中外記載頗多183,有關論文書目也已相當可觀184,但對第一次購砲始末的敍述均失之簡略。舉世聞名的《耶穌會會士在亞洲》叢鈔中,保存有何大化185以耶穌會歷年年度報告為依據所著《遠方亞洲(Ásia Extrema)》186一書。該文為手稿,對1620年至1624年間的首次購砲募兵及寧遠之役有十分詳盡的敍述,且有不見於年度報告的細節及其他文獻的新史料多則。鑒於此文獻的未刊性及重要性,茲將有關章節加以譯註,作為本文之附錄,以饗同仁。

  ——第6篇
  第3章 皇帝向澳門城索要大砲及士兵

  金國敵人退走後,京廷如釋重負,神甫們也松了口氣,在教博士們187重振精神,又提起葡萄牙人援助一事,執行關於此議的奏疏。此疏已獲准,有玉璽為證。據此,兵部派遣一官員攜帶札諭及皇帝給總督的聖旨,建議他執行李之藻的奏疏。總督將此聖旨轉發負責外國人事務的海道,海道又派遣一位官員持他的命令前來澳門。此文明確表達了皇帝的意願。現將其發文日期及內容忠實轉載如下:
  接總督諭,內稱接北京兵部命令及內府總管私函轉有玉璽的聖旨,命令向該城諸官索要一百名精兵及數名優秀砲手及文士188。他們是當年在華大名鼎鼎的利瑪竇的同伴,他們無罪,但被驅逐出國。召上述眾人進京,為皇上效力。我立即執行此令。但許多天過去了,仍不見這一要務有回音至省城,因此,著再次辦理此事。此時,本府收悉澳門公民答覆說,他們十分高興為吾皇效勞,已在招募最優秀的士兵,以滿足陛下的願望。此通知附信一封,證實了我派遣的官員所匯報的情況。因此,須將派遣的士兵及神甫開列名單,以便我下發他們的報酬銀兩並備好船隻,火速將其護送入京。疏中提及的文士是陽瑪諾及熊三拔(二人是否留在京廷,不得而知)。其他人是否健在,也情況不明。請他們攜帶書籍及所有其學問所需之物。天啟元年九月十日發下。
  一切準備就緒,僅差收到軍餉後出發。此時,魔鬼從中作祟,嫉妒此次遠征帶來的榮譽將會使上帝的聖法大大弘揚,使葡萄牙人及澳門議事會獲得雙方盼望已久的特權及豁免189。澳門的廣東商人從未獲得,因此他們心中記恨,對澳門居民懷有惡意,到省城散佈説,如果葡萄牙人去北京,一定會與韃靼人串通,唆使他們征服中國。但他們的把戲及詭計未得逞,反而一切安定。至於士兵,偶然聚集在京的十二名廣東籍官員(以前不曾有過如此之多的同鄉人同在此地的情況)致函兩廣總督,要求加以力阻。他們對各部尚書説,葡萄牙人入華將賴著不走,他們一入內地,中國將遭受更大的危險,因此要取消此次有諸多不便的北上之行。收到此疏後,(朝廷)再次集議這一問題。眾人認為,確非好事。遂決定拒絕士兵,但接受砲手,下令張燾以官員身分將他們帶至北京。
  張燾於1622年抵達澳門。當時,荷蘭人的一支由16艘帆船組成的船隊正準備奪取澳門。荷蘭人於6月20日登陸。他們興致勃勃,以為澳城一定毫無防守,無堡壘,於是在一處名叫劏狗環的地方登陸。八百槍手、二百其他兵力為葡萄牙居民所擊退,荷蘭在那一帶最優秀的四百名士兵被殲。華人初見此艦隊時,以為是葡萄牙人的,命令它同澳門的船隻與廣東省的匯合。見到澳門在築城,官員攜帶兩廣總督的命令來堅決阻止這一工程。張燾抵達澳門後,目睹了實際情況,於是致函省城的兩廣總督,同時致函北京的皇上。由於工事是為了防禦紅毛或ametelo(華人如此稱呼荷蘭人),又虧得這些信函,澳門的築城工程繼續進行。至於宮廷所要求的士兵,人們渴望見到歐洲的花裡胡哨,但嫉妒的人數更多。儘管這是李之藻正確、明智的意見,有人妒忌來兵將帶來的快樂與信任感。廣東人上疏指控説,他是要引虎入華驅狼。他們將韃靼人比作狼,葡萄牙人喻為虎,彈劾他與外人交往甚密,庇護神甫,結果是李之藻丢了官。但葉190閣老出手相助,在他的安排下,李之藻職務不變,但從北京調往南京,其職權有所下降。離開時,他又上疏,請求命令將他設法從澳城獲的4門大砲運解至京。當這些大砲運入京廷時,成千上萬全副武裝的士兵在一片歡呼聲中出來迎接。許多人奠砲,獻上大量供品,讓砲神快樂,高興發砲。皇帝暗中觀看,見到大砲入宮,腦海中出現了李之藻。他嘆息説:寺臣李之藻,李之藻(Leão博士的漢姓漢名),忠臣也!忠臣也!伺候皇帝的大太監回答説,此等大砲國中甚多。天啟反駁他説:我所滿意的大臣,一定是為我效力之人,莫要奉承。太監伏地磕頭請求恕罪。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得到了饒恕。

  第4章 七名葡萄牙砲手離開澳門前往京廷
  兵部決定不再招募向澳門索要的士兵,但再次要求砲手。為此重新派遣一姓孫191的軍官前來交涉,此事得以辦妥,如願以償。付過七名砲手、幾個僕人及翻譯的酬勞後,他們一行24人於1622年11月底離開澳門。他們身著盛裝,攜帶明亮的武器,不是以砲手的裝束,而是身著軍官和士兵的花哨服裝出發。當時認為有此必要,以增加澳城及葡萄牙民族在首次入華中的威信。他們在肇慶城向兩廣總督報到。他隆重地接見了他們,並問他們他的城市如何纔能報答他們對國王的熱愛與忠誠服務?他向每人贈送了幾樣禮物。他下令以鼓樂將他們迎至官驛,人民一片歡騰,全城競相爭看如此容光煥發、衣冠華麗的人。他們隨後乘船出發前往廣東省的最後一座城市南雄,在那裡遇到了費奇觀神甫。費神甫傳教已久,一切交道無不熟知,且飽讀詩書。從他那裡得知了必要的注意事項,做好了繼續前進的準備。他讓手下一位耶穌會修士與他們同行,至江西首府南昌之前,幫了他們大忙。
  他們行至一座大城贛州。當時執政的總督與神甫們相熟並與李之藻是同年進士,因此隆重招待了衣著耀眼的客人。他向每人贈送厚禮並十分隆重地從他的衙門將眾人送至船上。眾人抵達南昌,然後由陸路進京。京廷已嚴令各路官員,著迅速辦理此事。他們佩戴鑲著寶石或類似東西的寶劍,雄糾糾、氣昂昂地離開該城。華人不太懂這些,對於他們來説毫無區別。許多羽飾,軍樂隊,一切鮮亮、耀人眼目。圍觀者無數。眾人吃驚不已,想像著歐洲是多麼的富裕,可看的東西還多著呢,因為這些歐洲人在經歷成千上萬里的路程之後,仍然如此裝束華麗、耀眼,舉止文雅,外表英武。這一切是葡萄牙人刻意安排的,不無造作之感。
  最高興的是基督徒。該城眾多的基督徒緊盯著葡萄牙人,不允許異教徒靠近,將他們視若聖物,不宜觸摸。具有皇室血統的唐佩德羅(Dom Pedro)192走在最前列。他帶著許多親人來探望葡萄牙人,大擺宴席,唯一的目的就是端詳端詳他們。作為基督徒,唐佩德羅未履行任何中國禮儀,他讓妻子唐娜瑪利亞(DonaMaria)、女兒及兒媳在一內廳中拜見葡萄牙人。這些婦女都是基督徒,為人謹慎,彬彬有禮。她們在頭上劃著十字,以示因為是同道人,他們纔有幸見到她們。此事不同凡響,葡萄牙人倍感珍惜并贈厚禮致謝。
  離開此城,沿陸地行進數天後,遇到了率領一群官員前往湖廣省的楊廷筠193。他是位虔誠的天主徒,所以特別喜愛、尊敬歐洲人。現在葡萄牙人來到了他的船上,他高興萬分。他向他們講述了留在杭州他宅中神甫們的情況,一傾慈父心腸。他在宴席上向眾人贈送了禮品,分別時戀戀不捨。葡萄牙人也很滿意,對此熱情接待沒齒難忘。聽完楊博士作為智者及政壇老手的一番教誨後,葡萄牙人發現他具有天主徒的憐憫之心,身上充滿美德,信仰堅定。他們互道珍別,然後繼續趕路前往北京。
  同年5月1日,他們進入京城,來到一所大廟194中報到,一位巡官來探望他們并負責安頓他們。神甫們亦得到安置。京廷一片歡騰:見到葡萄牙人的服飾、武器,達官貴人個個滿意,尤其對火槍興趣甚濃,對火石可以點火甚是驚奇。他們揮舞寶劍,又砍又殺,都是澳門的佼佼者。衣裝華麗的奴僕連跳帶舞、耍弄寶劍,亦博得陣陣掌聲。一切是這樣滑稽,以至於讓他們中止耍玩。不僅僅是守衛的官員滿意地圍觀,就連兵部尚書195也興趣盎然,下令向每人大賜銀兩。張燾指揮官對自己的部下十分滿意,回答説這支小分隊祇是表明他們不遠萬里,召之即來,以高昂的鬥志,志願為皇帝效勞,以報答尚書對他們的一片愛護及熱情接待。賞賜的許諾嚴格兑現,葡萄牙人稱其為慈父。有人生病,他馬上親自探訪,安排治療,十分關心大家的健康,體貼入微。他見到下至平民百姓、上到達官貴人無不競相觀瞻,以致葡萄牙人無時間入寢就食,於是下令在那大廟的門口、牆上張貼告示,禁止此類參觀。這樣還無法阻止人們的觀看,於是,他派軍官、士兵將該廟團團圍住,仍然無濟於事。他下令鞭打驅散那些越過禁戒線的閒人浪漢。
  五天後,兵部集議,決定派遣葡萄牙人去最需要他們的邊界。但因此行多有不便,又根據神甫們那些當大官的朋友們的建議,兵部向皇帝疏言,澳門派遣他們的目的不是要他們北上與韃靼人作戰,顯然這些官兵無法戰勝成千上萬的韃靼人。他們是來訓練中國士兵操砲放槍的,在這方面對中國大有用處。他們是來為皇帝效勞的,皇帝念其不遠萬里而來予以嘉奬。他們將為皇帝表演使用火器的嫻技,而且將表現出是英勇的士兵。
  此疏為所有衙門欣然接受。該疏的上奏者大造聲勢,逢人便説。他立即送奏入宮,且馬上有了批諭。葡萄牙人不遠萬里而來,其忠順實誠可嘉。朕欲召之入宮,令從優待之,以示朕欣悦之意。餘依兵部前議。兵部尚書大喜,親自將聖旨送至葡萄牙人處,並定於1622196年5月18日入見皇帝197。那天皇帝臨朝。政府第三部禮部令禮官為葡萄牙人演示覲見禮儀。在預定的那一天,所有人以馬代步,身著盛裝,在軍官張燾及孫學詩的帶領下,前簇後擁入宮。他們入了宮,但因法律規定無人可持械覲見皇帝,他們將所攜帶寶劍及短刀留在第一道門處。皇帝端坐龍位之上,身材不高,頭上的皇冠上裝飾著極為華麗的珍珠串,幾乎遮住了他的臉面。週圍宦官如雲。在一手勢之後,葡萄牙人率領他們的僕人,在張燾之後,走到皇帝身旁。張燾雙膝下跪,稟稱:受陛下之命,小人前往廣東省將這些葡人帶來為國效力。皇帝表示非常高興見到他們。讓人為他們上了茶水並説一切令其滿意。葡萄牙人再次敬禮,感謝皇恩。皇帝退去。接着擺出了許多餐桌,宮中眾人歡宴一番。這不過是熱鬧的開場。

  第5章 覲見皇帝後,葡萄牙人在宮中的見聞。
  如何返回廣東。
  葡萄牙人入見皇帝大獲成功,於是開始拜見兵部諸大臣。一切歡快,甚盡人意,應有盡有。當他們回到那大廟時,一名官員率領宮廷御用畫師來為他們劃肖像。不僅劃了他們見皇帝時未攜帶武器裝束的畫,還為他們劃了他們塗了作戰臉譜的戎裝像。過了幾天,他們應召前往禮部接受以皇帝名義贈送給他們的一些絲綢。他們拜訪了大學士葉198。他是神甫們的朋友、保護人。在此之前,他已派他的孫子拜訪了葡萄牙人,因為他不可親自造訪,這有違王法。許多達官簇擁著閣老,他們非常高興見到葡萄牙人,閣老尤其開懷。他這樣説道:傳諭葡萄牙人為我朝廷上下作出了榜樣,應該得到善待。鑒於帝國賦予他的重任,他參觀了武器,提了許多有關戰爭的問題。告辭時,還抱歉説未備宴款待,特派人送來銀兩辦置點心。這位達官近臣的義舉乃一無上的榮光與恩賜。
  葡萄牙人見負責他們的新尚書199不甚熱情,感到有些虛度時光,於是向葉閣老作了反映。他立即致函新尚書,表示對他對此重大事宜的冷漠大惑不解。得此通知後,新尚書立即照辦,開始訓練華人槍手,協助修復了許多大砲,造了許多優質火藥。他們有求必應,無所不精。為此,兵部尚書十分高興、滿意。於是他一反初態,從此以後與葡萄牙人親如一家,對葡萄牙人的尊敬絕不亞於高陞的前任兵部尚書。在城外準備了演習場200,支起了許多軍帳,以防烈日毒曬。兵部諸官得到通知觀看操砲及已訓練完畢的華人槍手的表演。此係新聞,到場者人眾。官員身著盛裝,即紅袍金帶,威風凜凜而至。首先,他們祭奠了大砲,獻上了多桌供品。葡萄牙人開始操砲,一般均命中目標。對此,不僅百姓、士兵吃驚不已,而且在場的官員無不駭然,互相交口稱讚葡萄牙人的長處。見到華人槍手訓練有素,操作利落,多次命中目標,他們的高興之情不可言狀,並向每人分賜了銀兩。這第一次演砲不出所望,大獲成功。第二次亦十分成功,所獲賜銀超過前次。
  第三次操練是在9月17日,朝中大臣全部到場,其中包括科道諸官及其他大吏。葡萄牙人試發兩砲,砲砲命中,搏得一片喝彩,但發第三砲時,大砲突然炸膛。除受傷者外,二華人及點砲的葡萄牙人身亡,在場的官員無不痛惜。葡萄牙人為打消華人留下的恐懼,用剩下的兩門大砲連發多砲。每砲準確命中,以此挽回錯誤或掩飾同伴的不幸。死者葬禮隆重,華官捐銀為其備置籌材或棺材(我們一般稱棺材)。對葡萄牙人友好的那位閣老對此深感悲痛,不僅下令安慰葡萄牙人,還勸慰神甫們。兵部尚書將葡萄牙人、已訓練有素的華人及那門大砲的不幸事件疏聞皇帝。皇帝覆曰:葡將身亡,眹感悲痛。從優安葬之201。所亡華人同此。其餘兩砲收庫,妥善保管。基督徒為死者送葬。當時購買了一塊土地,安葬其棺。墓的上方,有一個刻工精美的石十字架,並以葡中兩種文字鐫刻了死者的姓名及造成其死亡的不幸事件,與其一同入京廷的同伴,皇帝的恩澤及皇帝明令於某年、某月加以安葬202。葬禮完後,紀念了死者,葡萄牙人結束了此行。他們的高傲得到了滿足,不無虛榮,因為他們受到了全亞洲最大君主的盛情款待,因為他們是第一批涉足巍巍大中華宮廷——北京的教外葡萄牙人。
  返回廣東時,他們特意途經杭州。一是以此博得李之藻的歡心,二是面謝他為他們所做的一切。他們受到了李之藻的熱情款待,那個城市的基督徒也熱烈歡迎他們。為稍事休息,他們來到了李之藻的一所莊園中。此園位於一個活水的淡水湖畔,方圓3里格。處處是園林,其中央有一條寬敞、漂亮的街道,兩側楊柳成蔭。此處是杭州居民的眺遊之地。人們將其作為娛樂場所,確切地説是令人流連忘返的世間天堂。此處天天歌舞昇平、歡宴不斷。有時在如同豪宅般的漂亮船隻上,有時在週圍的房子裡,在此將父母暴斂、受賄來的錢財揮霍一空。
  在此湖中,葡萄牙砲手開心娛樂、休息。一天,許多人前來圍觀他們,竟然衝入了他門的住處,無法阻止人流。此城的婦女較有教養,可以信賴。許多人是現任或退休官員的妻子。她們坐船在熱那亞式的湖上觀光,因此以歐洲式的信賴態度,請葡萄牙人給她們看一下他們的武器和軍禮服。他們滿足了她們的要求,把點火石給她們看,操演武器,博得一片喝彩。黑黝黝的僕人為此增添了熱鬧。他們那烏黑的臉,僵硬的頭髮,雪白的牙齒,在華人看來無異魔鬼。李之藻及楊廷筠家的女眷見到葡萄牙人如此平易近人,為他們大擺宴席。在此歡樂、備受款待的時刻,葡萄牙人並未忘記悠悠大事。在聖週裡,所有人都作了懺悔,領了聖體。神甫們對繼續趕路提出了許多良好的建議。他們於次年一帆風順地結束了旅行,回到了澳門。後來得知,因此長途跋涉,歐洲人留下了好感。華人已完全明白,歐洲人過去不是、現在也不是他們所認為的外番”。203

  ——第4篇204
  第3章 至天啟帝駕崩時同韃靼人的戰事。

  1625年整年韃靼人偃旗息鼓,原因是害怕一名叫毛文龍的中國軍官。他率領許多優秀的士兵駐守在朝鮮對面的一個小島205上。那年他多次襲擊韃靼人,每次都大勝而歸。他向京廷獻上了120具首級,130名俘虜。天啟過目後,下令將戰俘斬首。韃靼人懼怕這位軍官,因此從遼東深入,以達其後方並派人以重利引誘他説,如果皇帝不按他的軍功行賞,可以加入他們的行列。金帝將獲得的土地和財富與其平分,他將成為一個強大的領主。這位忠勇的華人未同意,反而又攻克了他們的幾個村落。當地居民因不堪韃靼人的暴政,紛紛向其投誠。他讓他們換上漢裝,並把他們視為朋友。
  皇帝有兩隻抵抗韃靼人的主要力量。離北京五日之遙的山海關守軍每日費用達一萬六千兩白銀,而不是官員們所説的一萬二千兩。因發不出軍餉,士兵倒戈,竟然割取了幾個軍官的耳朵。經略也曾處境危險。因此,不得不發餉,但祇籌得五萬兩,還有許多士兵未得到軍餉。他也還在士兵手中。他出城絞死了一名軍官,以其血祭軍,然後迎戰韃靼人,敗退。本來可以膽怯和兵敗向皇帝指控經略,斬其首,但因為他是得寵內璫的親戚,獲該宦官大力保護,得旨令其將功贖罪。
  第二支力量叫寧遠。不久前,它配備了人員與大砲。距山海關五日路程。1625年12月底,五萬韃靼人來攻。他們來勢洶洶,首先從南攻打,但被擊退。改從西進,稍有進展,於是從北再作第三次進攻。首先鑿城墮牆。當時城內有兩名守官,文武各一員。他們下令從一艘在濠鏡海岸出事的荷蘭船上得來的幾門大砲開火,殺死一萬韃靼人,其中包括一王子。為此,韃靼人惱怒萬分,放棄了攻城。被圍者則拍手叫好。皇帝得知此大捷後,下令將文官206陞為總督,嘉奬眾人。
  被寧遠城擊退的韃靼人,因受到大砲的重挫,已無指望攻下該城,於是向空中放箭亂射。這些箭落入城牆內,刺傷了一些不小心的人。然後韃靼人退去。總督下令收集落箭,共有30多萬枝”207

  122《明史》,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6707頁。
  123同上。同頁。
  124《明史》,第6708頁。
  125同上。同頁。
  126《明史》,第6708-6709頁。
  127寧遠。
  128應為袁崇煥之誤。
  129《明熹宗實錄》,卷88記載為“……王子浪蕩寧谷……”引自楊繼波、吳志良、鄧開頌等主編《明清時期澳門問題檔案文獻匯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澳門基金會、暨南大學古籍研究所,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卷5,第53頁。
  130參見衛匡國《韃靼戰紀》,羅馬,1654年拉丁文版,第18-19頁。此書有一漢譯收入杜文凱《清代西人見聞錄》,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5年。
  131一般指來源於澳門的火砲。例如何喬遠撰若翰哥裡亞(João Correa)墓誌銘云:“奴酋作亂,失我遼左,於今五年矣!我所以禦之者,莫如火攻;火攻之器,銃最良:銃之製造,西洋國最良;發銃之法,西洋國之人最良”。參見《鏡山全集》卷66《欽恤忠順西洋報效若翰哥裡亞墓碑》,轉引自《明清時期澳門問題檔案文獻匯編》,卷5,第315頁。關於“銃”的詞義,明人丘浚在《大學衍義補》中解釋説:“近世以火藥實銅鐵中,亦謂之砲,又謂之銃”。
  132《明史》,第6709頁。
  133《耶穌會1626年年度報告》,葡萄牙里斯本阿儒達宮圖書館《耶穌會會士在亞洲》叢鈔第49-V-6號手稿,第313頁反面。
  134《清史稿》,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16頁。
  135關於紅夷砲,可參見臺灣學者黃一農《天主教徒孫元化與明末傳華的西洋火砲》,載《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67本,第4分冊(1996年),第911-966頁。
  136《明史》,第6958頁。
  137參見孟森《清太祖死於寧遠之戰不確》,《明清史論叢集刊續編》,中華書局,1986年,第81-86頁及李鴻彬《努爾哈赤之死》,《社會科學戰線》,1980年,第2期,第194-196頁。
  138《明熹宗實錄》,天啟元年九月戊戌。
  139《滿文老檔·太祖》,卷72。
  140《清太祖武皇帝實錄》,卷4。
  141《清太祖實錄》,卷10。
  142《清史稿》,第17頁。
  143《明熹宗實錄》,卷67。
  144衛匡國根據耶穌會1625年年度報告亦有此説“韃靼人在此損失士兵萬人,其中包括一個國王的兒子(regis fillius)”。參見衛匡國,前引書,第19頁。
  145《明熹宗實錄》,卷68。
  146《明熹宗實錄》,卷88。
  147紅夷砲之略稱。
  148張岱《石匱書》,卷11,《袁崇煥傳》。
  149《明史》,第6958頁。
  150彭孫貽撰《山中聞見錄》,叢書集成續編278,台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9年,卷4。
  151《春坡堂日月錄》,載《燃黎室記述》,卷26。
  152《清史稿》,第16頁。
  153《徐光啟集》,卷4,《練兵疏稿二》。
  154《耶穌會1625年年度報告》,葡萄牙里斯本阿儒達宮圖書館《耶穌會會士在亞洲》叢鈔第49-V-6號手稿,第216頁。
  155參見吳志良《生存之道——論澳門政治制度與政治發展》,澳門,澳門成人教育學會,1998年,第61頁。
  156韋慶遠先生利用清檔資料,精闢地論述了這一課題。參見《澳門在清代康熙時期的特殊地位和作用》,載《中國史研究》,1992年第1期,第8598頁。我們將另文分析清朝對澳政策在國內政策中的淵源。
  157《徐光啟集》,卷4,《練兵疏稿二》。
  158《明熹宗實錄》,卷10。
  159應為熊三拔。
  160《徐光啟集》,卷4。
  161《明熹宗實錄》,卷67。
  162參見衛匡國,前引書,第18頁。
  163《明熹宗實錄》,卷68。
  164張顯清《徐光啟引進和仿製西洋火器述論》,載吳志良主編《東西方文化交流》,澳門基金會,1994年,第372頁。
  165同上,同頁。
  166衛匡國,前引書,第14頁。
  167關於澳門葡萄牙人藉助明抗清之際提出的政治訴求,可見《崇禎長編》,卷41,崇禎三年十二月丙辰禮科給事中盧兆龍疏。1624年,澳門理事官平托·帕雷德(Pinto Parede)曾請示葡印總督是否向明朝提供抗清大砲。當時總督弗朗西斯科·達·伽馬(Francisco da Gama)又就此請示葡王,1625年3月29日獲准。參見里斯本國家檔案館,《季風書》(Livro dasMonçóes),第21簿,第153頁及第153-157頁。
  168明光宗泰昌元年,即1620年。
  169《徐光啟集》,卷4,《練兵疏稿二》。
  170《徐光啟集》,卷4,《練兵疏稿二》。
  171《耶穌會1622年年度報告》,葡萄牙里斯本阿儒達宮圖書館《耶穌會會士在亞洲》叢鈔第49-V-7號手稿,第362頁。
  172當時後金方面的傷亡十分慘重,清人自己説500左右,明人則説寧遠“城中用紅夷大砲及一應火器諸物,奮勇焚擊,前後傷虜數千,內有頭目數人,酋子一人”耶穌會1625年年度報告稱“死者眾多,據説有萬人,其中包括一國王的兒子”。
  173明人瞿式耜有相同的記載如下:“天啟六年正月寧遠守城,殲賊一萬七千餘人,後奉敕為安邊靖虜鎮國大將軍,此正西洋所進四位中之第二位也”。參見《瞿忠宣公集》卷2《請求火器疏》,轉引自《明清時期澳門問題檔案文獻匯編》,卷5,第317頁。
  174《徐光啟集》,卷4,《練兵疏稿二》。
  175當為袁崇煥之誤。袁崇煥廣東東莞人。“文龍者,仁和人”。參見《明史》,第6715頁。
  176《明熹宗實錄》,卷88稱“(天啟六年八月)壬戌,總督兩廣商周祚進紅夷砲十。初萬曆末紅夷船沉,砲已解京,尚存其十也”,轉引自《明清時期澳門問題檔案文獻匯編》,卷5,第53頁。
  177漢籍中的“西洋紅夷砲”,“紅夷神器”,“紅毛番大砲”,“紅夷砲”或“紅衣砲”可能與此有關。博克賽在《葡萄牙助明抗清軍事遠征(16211647)》一文中稱:“總而言之,保祿(徐光啟)的計劃是向皇帝贈送幾門澳門葡萄牙大砲。當時澳門已擁有一個由萬奴(Manuel Tavares Bocarro)主持的生意興隆的鑄造廠”。(參見其著《澳門歷史研究》,里斯本,東方基金會,1991年,卷1,第119頁)。許多史學者認為萬奴鑄造廠始於1553年。我們認為,1621年説及1553年説均失之過早。萬奴家族於1625年纔來澳門定居、經商(瓦爾德斯·杜斯·桑托斯(Valdez dos Santos)《鑄造專家萬奴考》,澳門,《澳門海事博物館及海事研究中心學報》,第3期,第26頁)。文德泉則認為是1626年中(參見《17世紀澳門》,澳門,教育文化司,1982年,第43頁)。關於該家族的詳細研究可見文德泉《萬奴家族》,里斯本,《海外發現史國際大會》,單行本,1961年及瓦爾德斯·杜斯·桑托斯,前引書,第15-102頁)。萬奴來澳門後,在一家由兩個西班牙人經營的鑄造廠中當小工(參見文德泉,前引書,第44頁)。瓦爾德斯·杜斯·桑托斯引用一史料證明是“……交付一個從馬尼拉來的西班牙人管理的鑄造廠……”(參見瓦爾德斯·杜斯·桑托斯,前引書,第26頁)。值得指出的是:澳門的鑄造廠不是私人企業,而是屬於王室的機構。天啟元年四月壬辰,刑部尚書黃克纘疏言“……臣任協理戎政時,曾募能鑄呂宋大銅砲匠人來京,鑄完大砲二十八位,遣援遼寧備黃調煥,同壯士陳有功、顧應泰等三十人,解去遼陽七位。其一位重三千餘斤,為李秉誠請去,奉集一發,擊斃建夷七百餘人,將官二人。此道臣高出之所目擊。其餘重二千餘斤,及一千斤者,分守遼陽山東,聞再發擊斃建夷二千餘人。此袁經略之所面賞。今三砲一埋地中,其二擊破,惟有四號者三位,為建夷所得,然彼亦不能用也。所遣三十人,初以為盡於遼矣。今尚存三十六人,見在寧前,真壯士也。戎政府中尚有大砲十七位,大佛郎機十二位,若募百人演習而善用,當可當浙川兵一二萬人。此則神器所當急演者也”(參見《明熹宗實錄》,卷9)。當時甚至設有“呂宋大砲都指揮使”一職(參見《明熹宗實錄》,卷16)。中外記載相互印證,可為足證。因此,漢籍所稱“呂宋大銅砲”或“呂宋大砲”者或在大陸、澳門鑄造,或從菲律賓進口再轉入內地。當時澳門與馬尼拉均在西班牙王室的統治之下,兩地貿易頻繁。
  178參見衛匡國,前引書,第18-19頁。
  179此役發生於天啟六年正月,即公元1625年12月,故耶穌會將其載入1625年年度報告中。
  180《耶穌會1625年年度報告》,葡萄牙里斯本阿儒達宮圖書館《耶穌會會士在亞洲》叢鈔第49-V-6號手稿,第215反面-216頁。
  181文德泉《澳門軍人》,澳門,官印局,1976年,第198頁。
  182應為葡萄牙人在京訓練的士兵之一。
  183漢籍首推《明實錄》及徐光啟《徐光啟集》。衛匡國、曾德昭、巴多利(Daniello Bartoli),杜赫德等人均有敍述,但遠不如耶穌會年年度報吿及以此為主要依據撰寫的《遠方亞洲(Ásia Extrema)》詳細、可靠。
  184早年中外交通史大家張維華、方豪撰寫過專文。近期研究過這一問題的學者有林子昇、布衣、徐新、張顯清、黃啟臣等人。黃潔嫻於1998年在澳門大學葡文學院完成了碩士論文《明末葡國鑄炮業在澳門與中西關係》。
  185參見費賴之著、馮承鈞譯《在華耶穌會會士列傳及書目》,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上卷,第227-230頁及榮振華著、耿昇譯《在華耶穌會會士列傳及書目補編》,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上卷,第282-284頁。
  186成書於1644年。全書分上下冊,共1086頁。體例基本同利瑪竇《中國札記》。除中國歷史、地理介紹之外,詳細敍述從利瑪竇入華至1664年的天主教在華傳教史。1610年利瑪竇逝世後至1644年間的歷史可作為《中國札記》的續集閱讀。此書以耶穌會的歷年年度報告為依據撰寫,翔實可靠,對明末清初傳教史、明滿戰爭,乃至整體的明清史研究具有重大文獻價值。關於此書的簡介,可見費賴之,前引書,卷1,第229頁。
  187徐光啟、李之藻二人。
  188神甫。
  189詳見《崇禎長編》,卷41,崇禎三年十二月丙辰禮科給事中盧兆龍疏。
  190大學士葉向高。
  191孫學詩。
  192一華人教徒。
  193時任湖廣按察副使。
  194疑為會同館。
  195董漢儒。
  196應為1623年。
  197《明熹宗實錄》卷33稱:“兵部尚書董漢儒等言:‘澳夷不辭八千里之程,遠赴神京,臣心竊嘉其忠順。又一一閲其火器刃劍等械俱精利,其大銃尤稱猛烈神器,若一一仿其式樣精造,仍以一教十,以十教百,分列行五卒,與賊遇於原,當應手糜爛矣。今其來者,夷目七人、通事一人,傔伴十六人,應仿貢夷例賜之朝見,犒之酒食,賚以相應銀幣,用示優厚。臣等盡試俱技,製造火藥,擇人放演,稍俟精熟,分發山海聽輔臣收用。'上具允行”。從“上具允行”一語可知,曾“仿貢夷例賜之朝見”,至今未見有關記載。現披露的葡語文獻正可補正史之闕。
  198葉向高。
  199王永光。
  200可能是宣武門外校場。
  201《明熹宗實錄》卷37稱:“天啟三年八月甲申,試驗紅夷大銃,命戎政衙門收貯炸裂傷死夷目一名,選鋒一名,著從優給恤”。
  202俄國人貝勒(Emile Vasilievitch Bretschneider)曾在《中國評論(ChinaReview)》卷6第340頁上稱在北京西便門外見到此碑。“1940-(7-11)中國考古發現:葡萄牙人若昂·科雷亞(João Correia)的墓碑。他在操演澳門於1621年應皇帝之請送往中國的4門大砲時因事故喪生。1900年,墓碑為義和拳所毀,兩名遣使會神甫後將其遺骸移葬新穴”。參見施白蒂著、金國平譯《澳門編年史(二十世紀)》,澳門,澳門基金會,1999年,第283頁。葡漢合壁墓誌銘,可見林子昇《十六至十八世紀澳門與中國之關係》,澳門,澳門基金會,1998年,第213-214頁。
  203何大化《遠方亞洲》,葡萄牙里斯本阿儒達宮圖書館《耶穌會會士在亞洲》叢鈔第49-V-2號手稿,下卷,第80-91頁。
  204原文如此。
  205“皮島亦謂之東江,在登、萊大海中,綿亙八十里,不生草木,遠南岸,近北岸,北岸海面八十里即抵大清界,其東北海則朝鮮也”。參見《明史》,第6715頁。
  206袁崇煥。
  207何大化,前引書,下卷,第144-14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