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譯注篇
 

《若昂·德·巴羅斯亞洲旬年史》

第2卷,第6章


  唐·曼努埃爾命令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探查孟加拉灣及中國海岸。首入穗城始末。廣東爲中國主要省份之一。
  阿豐索·德·阿爾布科爾科任葡屬印度總督期間征服的國家與土地的業績,在其逝世後由葡國王室承擔。王室以更加強烈、由衷的精神探索東方諸國與省份,盼知各國王公的級別及其執政情況,以及他們之間的貿易往來,以一切盡可能的方法獲得與他們的友誼。這一切努力(阿豐索·德·阿爾布科爾科總督繼任者個人的努力除外)可以說是其業績的繼往開來。佔領滿剌加(對此我們有叙述)後,在其在該地簡短的逗留中便向暹羅,馬魯古群島,勃固,爪哇及中國派遣了信使。當他征服霍爾木茲時,曾遣費爾南·戈麥斯·德·雷萊莫斯(Fernão Gomes de Lemos)出使波斯王司馬儀(Ismael)酋長。阿豐索·德·阿爾布科爾科當時在那個地區威名遠揚,無人不敬畏之。這一切皆因葡萄牙的英名在內地威震四方,阿豐索·德·阿爾布科爾科的火器令沿海各處無不俯首稱臣。他離開滿剌加時給留任要塞司令的魯伊·德·布里托·帕拉廷(Rui de Brito Palatim)及後來他從交趾調任此職的若爾熱·德·阿爾布科爾科的主要囑咐之一,便是每艘離開滿剌加的船上必需派遣一品德優秀的葡萄牙人去打探東海中大國小邑,山洲水島的情報。歷任駐紮滿剌加要塞的司令對阿豐索·德·阿爾布科爾科的指示唯命是從,每次季風時節離開滿剌加的船上(容後詳述)均派有此類情報人員。
  唐·曼努埃爾對這一地區的情況瞭如指掌,不僅僅是阿豐索·德·阿爾布科爾科派回的信使向其稟報一切,滿剌加要塞的司令也悉心爲國王收集情報。由於國王知悉東方的遼闊富庶,以及各類地理時政,決定派遣一船隊進行探查,主要對象是孟加拉灣及中國海岸。他聽說從科摩林角開始,這是商業最繁榮,最富庶、強大的國度。這一船隊以四艘由印度提供的帆船組成。由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出任船隊首領。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在這一帶,主要是滿剌加曾出任要職,因此必能勝任此事。他與羅博·蘇亞雷斯(Lobo Soares)同船出發,初抵印度便受命出發進行勘察。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一路上首先遇到的是巴西,其地爲蘇門答剌島上諸國之首。地理學家錯誤地(見後叙述)將該島視爲陸地,稱之爲黃金半島(Áurea Quersoneso)。按照命令,他必需在此裝運此地盛產的胡椒及其他在中國暢銷的貨物。他準備首先探查中國,然後再前往孟加拉及勃固沿海。在巴西港他遇到了加斯帕爾·馬查多(Gaspar Machado)及其他幾個葡萄牙人。他們受滿剌加要塞司令之命,在此爲行商孟加拉及中國的帆船收購胡椒。若爾熱·德·布里托(Jorge de Brito)命令他們收購的方式便是造成該地人去城空的原因之一,對此我們有所叙述。
  曼努埃爾·法爾康(Manuel Falcão)指揮1艘大帆船爲從孟加拉、科羅曼德爾、坎貝駛往滿剌加的船隻護航。若無武力護航,摩爾人決不允許我們自由航行。出於對我們的妒恨,他們千方百計遷移一切貿易,當地的生意也好,同滿剌加的往來也罷。目的在於使其貿易盡失,如願以償後,便將此地撒手給我們。本地資源不足以維持該地。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受到了當地國王的隆重接待並開始洽談購買胡椒事宜,但此時卻發生了一件事情。由於水手們的疏忽,掌燈下去打水時用燈芯將若昂內斯·安波利任船長及貨東的船不幸點燃,甲板以下的貨物全數燒燬,衹有艙面上的貨物及全體人員幸免。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見到,由於此次事故,船隊中最大的1條船成爲灰燼,以致他落得兩手空空。衹得等待還會從滿剌加派給他的大帆船,重裝胡椒,但這會耽誤季風,失去前往中國的時機。於是他決定前往滿剌加,帶上商站給他的貨物,加之從巴西國購得的貨物,挽回了火災的損失。先去孟加拉,勘察一下這個海灣。返回後再往中國。基於此理由並爲在抵達孟加拉之時受到厚遇,他決定先派一名叫若昂·科埃略(João Coelho)的人乘坐摩爾人格洛馬萊(Gromale)的大帆船攜帶信件及前面涉及他爲唐·若昂·達·席爾維拉(D. João da Si1veira)辦的事情時已有叙述的口信去見恰蒂岡(Chatigão)總督。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帶着去孟加拉的理由回到了滿剌加,可若爾熱·德·布里托(Jorge de Brito)執意不認可他的計劃。作爲滿剌加要塞司令,他以國王的名義要求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先去中國,這是他作爲司令的重要任務,爲此他羅列了許多理由。重要理由之一,便是若爾熱·德·阿爾布科爾科曾派遣拉法爾·普雷斯特羅(Rafael Prestelo)乘坐居住當地的一名叫普拉特(Pulate)的商人的平底帆船前往中國。似乎其人已被稽留在華,原因是逾期未歸。
  最後,出於爲吾王效勞及維護滿剌加城名譽的原因,鑒於已失去航行前往中國的季節,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於1516年8月12日起程。雪上加霜的是,季風不見蹤影,直至9月中旬才駛達交趾支那海岸。在交趾支那海域,因季風季節已近尾聲,他遇到了風暴,以致他率領的全部船隻飄流至占城海岸。衹有杜瓦爾特·科埃略的船隨風行至橫穿暹羅的湄南(Menão)河。他在那裡越冬(對此前有所述)。在此沿海,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遇到了他一生中最大的海難。
  他的抱怨不無道理,未遇上這一惡劣的天氣之前,淡水的供應已發生困難。他登上了1條由安東尼奧·洛博·法爾康(António Lobo Falcão)指揮的三桅帆船,向所有歸他指揮的帆船下達了命令,衹要見到海岸便駛將過去。惟一的目的是平安登陸,進行勘察,尋找淡水。一發現水源,立即向他發出信號。
  循此目的,一直沿岸航行,距離之近足以淸晰地看到地貌。林莽蔥蔥,溪水潺潺,水源在即。三桅帆船拋了錨,放下一小舟,上架兩門短銃,由一砲手操用,餘爲海員及水手,搬桶準備汲水。連船長安東尼奧·洛博(António Lobo)在內,共爲9人。
  他們備好水桶,打算裝水,留下兩名水手守衛現在空出來放銃報警。起初他們警惕百倍,但見毫無動靜,於是棄舟登岸,倒在幾棵樹下酣睡。其中一人,一覺醒來,面對眼前的情景,便一直彎着腰,手忙腳亂地逆溪水而上。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正在溪中往桶裡裝水。看到他這樣跑來,開口問道:
  “發生了甚麼事情?”
  驚魂未定的水手未作回答,但將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不要出聲。因其他伙伴未聽到他的話,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覺得有些蹊蹺,於是盤問他。並得知,因爲毫無動靜,留守的二人在一棵看得見小船的樹下小睡。一覺醒來,衹見劃子已被推上陸地,四週圍有50餘人,這便是他驚惶而來的原因。另外一人仍在暗中監視小舟,察看那些人的動靜。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得知這一危險情況後,故作鎭靜地對安東尼奧·洛博說:
  “你跟大家獃在這裡,勿喧嘩。我去看一下這人發現的情況。他剛在一樹腳下睡醒,我看他是在白日做夢。”
  他操起了一把矛和一面盾,對水手說道:
  “你在前面帶路。”
  “您(水手對他說道)不要這樣走,哈下腰,就像我這樣,以防被他們看見。”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聽後回答說:
  “朋友,我已不是蹣姍而行的孩童。照我的話做,在前面帶路,不用害怕。”
  於是他盡量掩人耳目而行。來到另一水手匿身之處時,衹見小艇橫在岸上,短銃被卸了下來。許多手持長矛、弓箭的人在樹蔭下將小船圍得水泄不通。人數(據他的估計)多達70之衆。
  他回到了安東尼奧·洛博所在的地方。爲不掃大家的興,他說道:
  “我早就知道是這個水手睜着眼睛說夢話。情況是這樣的:他與他的同伴在一樹下睡着了,小船被衝上了岸。有10幾個土著在樹蔭下圍觀小船。最好我們悄悄地來到了這兩個水手睡覺的地方,然後大吼一聲衝出去。無人想起將小船扛走。若我們與這些黑人格鬥的話,也許他們會招來更多的本地人,扣下我們的船。”
  說完這番話,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一馬當先。來到做了標記的地方後,他大吼一聲,衝將出去,將那些毫無準備的人嚇得四處驚散,餘者丟盔卸甲逃慌而去。在這片混亂中,我們的人將船扛入水中,然後全部上了船。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登上船後,讓一通事對驚逃的人喊話。他們也從第一次的吃驚中恢復了一些常態,看到我們衹有寥寥數人。待他們來到互相可以聽到對方講話聲的距離時,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下令將他們丟棄的長矛及其他物件扔還給他們。還扔給他們海員戴用的幾頂紅帽子和幾件細小東西做的耳環。於是他們取消了敵意,通過他們,我們的人還取回了需要的水。第二天,他們還吿訴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說附近有一大村落。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下令其他帆船拉開距離行駛。其他船隻也汲足了淡水並獲得了當地人給他們送來的母雞和其他新鮮給養。
  啓航後,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來到了一個名叫昆侖島的地方。在滿剌加的馬來語中,Pulo意即岛嶼。Condor(昆侖)才是它的名字。由此可見,在本文中使用Pulo一詞並不恰當,但如此通用。昆侖島儘管曠無人煙,海員們卻常常光顧此地,在此補充淡水,有時將船昇岸修理,他們留下了許多母雞,所以我們的人得到了許多新鮮給養。島上還有許多其他鳥類,以及數量繁多的烏龜和各種各樣的海魚。我們的人爲船補足了給養。他們感到奇怪的是,在此之前在這一地區從未見到過黑葡萄藤,可在他們與我們短暫的交往中卻見到了它。本地在9月底才有葡萄。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離開該島後,向陸地海岸航行,前往暹羅。他駛達暹羅王國的北大年港。那裡雲集華人、琉球人、爪哇及週圍各島的船隻。它是一著名的貿易中心。因爲我們佔領了滿剌加的緣故,該地成爲了本地貨物集散中心。
  最後,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與當地首領達成了協議,使我們的船隻得以光顧此地,他們的船隻可以前來滿剌加。爲此,他走遍了這一海岸所有的港口,做了大筆買賣,致使若爾熱·德·布里托馬上派人前去,滿剌加的其他船長紛紛效尤。他們以爲衹要不惹事生非,此種貿易大有可賺。他抵達滿剌加時,正值拉法爾·普雷斯特羅從中國返回。他去找拉法爾·普雷斯特羅。聽到拉法爾·普雷斯特羅給他講述的有關中國的情況,看到拉法爾·普雷斯特羅賺得腰纏萬貫,燎得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及其船隊的人財欲難禁。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認爲宜先去中國,後去孟加拉。一有此議,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馬上於12月啓航前去巴西裝載胡椒,此乃行銷中國的緊俏貨物。他在此港口逗留至5月。在此期間,他船隊的另外一位船長西蒙·德·阿爾卡索瓦有時間去印度裝貨並返回。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離開巴西返回滿剌加。抵達目的地時,正値滿剌加要塞司令若爾熱·德·布里托逝世之際。要塞司令一職(見前所述)繼位問題,導致逝者妹夫努諾·瓦斯·佩雷拉(Nuno Vaz Pereira)及海軍上校安東尼奧·帕謝格(António Pacheco)之間發生了嚴重的爭端。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出面調停,但見到其時已至1517年6月,出航季節臨近。爲不錯過季風之計,他任憑他們明爭暗鬥。
  此航船隊共計8艘帆船。其他7船的船長分別爲:西蒙·德·阿爾卡索瓦,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龐巴爾人氏若爾熱·博特略,安東尼奧·洛博·法爾康,佩羅·蘇亞雷斯,曼努埃爾·德·阿拉烏若及馬爾廷·格德斯。他與衆人於1517年8月15日抵達屯門。我們人稱之爲貿易岛,beniaga一詞意即貨物。他們中間通用該詞,使它成爲了一專門詞匯。該島之所以稱爲貿易島,皆因所有前往廣東這一中華王國極西濱海省份的外國人必需執行當地的命令停泊該處。它距陸地3里格。海商在此購貨。此地的貨物,如同其遼闊的土地,豐富充裕。鑒於我們的地理著作已總結了我們對該地的一切知識,在此我們簡述一些事情。首先簡介其地其人,然後叙述中國一轄區的首府廣州城的情況。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到過廣州城,在那裡將全部貨物脫手。

第7章


  中國的幅員及其他一些事情概說,重點是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發現的廣州城的情況。
  這一龐大的省份(若我們可用此名稱來稱謂中國的話)爲亞洲極東的土地。其大部份瀕臨大洋(Grande Oceano),位於我們歐洲相反的方向。歐洲以加的斯(Cádiz)島爲起始。從此島嶼沿岸而上的海域爲西海(Mar Ocidental),繞過菲尼斯特雷(Finsterra)角後,向北一直延伸至丹麥王國地區。人稱波羅的海(Mar Báltico)的大海灣由此開始,它位於薩爾馬特(Sarmacia)及挪威之間,餘爲拉波尼亞(Laponia)及我們仍未知的土地。我們稱之爲中國的地區以海南島爲其起始。該島爲中國極西島嶼,近我們稱之爲交趾支那的交趾王國。該王國爲中國的屬國。海岸向南延伸,直至水手們稱之爲東東北部的地方,繞過它後向北延伸直至一極東岬角。上有一城市名寧波,我們誤將其稱爲Liampo(11)。由此往西北及北爲一深凹的海灣,其上部海岸與下面的海岸正好相對。北部冰天雪地,那裡居住着韃靼人。華人稱之爲韃靼,與他們的戰爭連綿不斷。
  這兩個有居民的大陸不僅緯度相似,而且地形相近。加的斯島僅距北極37度,目前我們所知的許多歐洲土地止於72度。海南島位於19度。與其相連的中國大陸(如同加的斯島與歐洲大陸相連),就我們已知的部份而言,止於52度,未知的連續部份不包括在內。從此距離可想中國幅員之遼闊。僅其寬度而論(以地理度衡而言),中國大地跨越31度,我們的歐洲高達35度。姑且不涉及長度,因爲鑒於緯度的不同,我們尙未以我們地理書上的表格加以核實,因而在此暫置距離不論。
  在此僅叙述中國這一地區的寬度(用來衡量地球的經緯度的長度)中的一奇事:43度與45度之間有一大牆(12)。西起一名爲嘉峪關(13)的城市。該城位於兩高山之間,猶如該地區的關口與門戶。它一直向東延伸至位於東海畔的一岬角狀的峻嶺。它的總長似乎超過200里格(14)。據說,中國國王在這一地區的修築此牆的目的在於防御我們稱之爲韃靼人而他們稱之爲韃靼或韃子(有人以此稱呼之)的民族的入侵。除築此牆外,他們還不斷打敗了韃靼。
  中國人繪製的一這一地區的地圖上標示了該牆。圖上以漢語標示所有山脈、河流、城鎭的名稱。此圖我們從中國獲得並請一華人爲我們口頭傳譯。此外,還有另外一些書籍。獲得此圖之前,我們已擁有一部小型的宇宙誌,內詳各地位置並有說明。大致如一行程圖。儘管書中未畫出該牆,我們已獲得有關它的情報。我們獲得的消息是,該牆非連綿不斷,僅在位於華人與韃靼人之間的一崇山峻嶺上數個關口處築有段落,但現在看到的畫出的該牆,令我們吃驚匪淺。此圖儘管未標經緯度,僅有位置指示,從我們擁有的圖表來看,與他們所用的里程單位相符。里程單位有三,如同我們中間使用的埃斯塔迪奧(15),米尼亞(16)及日行程。
  華人使用的第一個,也是最短的里程單位爲里。此爲在晴天及平川中人喊聲可及之距離。十里爲鋪,約等於一西班牙里格(17)。十鋪爲一日程,華人稱之爲程。迄今爲止,我們尙不知其距離以經緯度計算在天體軌道中相當的位置,因爲我們知道他們在進行天文測量(在此方面,華人堪稱大師)時,在其占星術中使用此法。華人不使用地球分度不足爲奇,因爲托勒密之前的地理學家仍未使用該法。
  我們粗略的瞭解是,這一領土全數由一異敎王公(對此前有所述)管轄。共計15個王國或領地,華人稱之爲轄區。在此再將其名重復一遍:廣東、福建、浙江、山東、南直(18)、京畿。上爲沿海各省。貴州、湖南、廣西、四川、湖廣、江西、陝西、河南及山西爲內陸省份。據我們獲得的該圖顯示,上述省份共有244個大城市。所有城市的名字以府結尾。府意即城市,例如漳州府、寧波府。這便是我們的人前往經商的漳州與寧波。在此點上,華人與希臘人相同。希臘文中的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olis),安德里亞諾帕堡(Andrianopolis)分別爲Con-stantino及Andriano皇帝所興建或改造的城市之意。在下的聚落的名稱也有其特定的結尾。使用cheu(19)一詞,意即鎭。另外一些居民點,如村不循此等級,因爲許多村落的人口超過3000以上。鎭與村之間並不以人口的衆寡分類,僅以其地是否有圍牆爲依據(20)。無論在法治體系,當地管理或禮遇方面,餘下各級均有自己的徽記。
  這15個轄區或省份有一城市爲其首府,其餘城市歸其管轄,鎭統屬其鄰近的城市,村落由鎭轄理。所有上訴案件,無論涉及國事、法制,還是有關財政、戰事均上達省會。一省主要官員駐紮省會。第一把手,他們稱其爲都堂,該官統理一省政務及司法,負責財政的官員稱爲中官,軍事之長爲總兵。
  大吏之下隸役如雲,各善其事,各有其衙。每城市有一專用官府。每月的某幾天中,這3位大員在此聚面,通報要事,3人會商,集思廣益,定奪諸事。
  省會重臣任職期不過3年。甚至官期至半,在事先不同他們商量的情況下,突然將他們調至別處上任新職。小有過失如此處理。若係重咎,嚴懲不怠,至處極刑。懲罰的方式如下:
  這個幅員遼闊的帝國的國王及王爺在其近臣中遴選一可靠下屬,如同宣誓效忠一般,賜其3盅他們中常飲用的酒。然後派其巡視各省省會(21)。此人操生殺大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視罪行的程度,他可先斬後奏。儘管持有王爺簽署的詔令,他們的行蹤保密。這一文件,通常是要求百官聽其節制,但對其行跡則無具體規定。原因是無從知曉詔令下達的對象係何人,具體任務則由國王向其口述。
  受王命抵達派遣的城市後,尙未通報姓名、官階的他,可對下官的政績明察暗訪。將情況瞭解淸楚後,在三司會堂之日,他以普通吿狀人的身份,上堂喊冤。一見來人出示之國王詔令,三司即刻退下,敬讓來者昇堂並聽候裁決。無論對作奸犯科僚屬的裁決輕重與否,當即執行:此宗臣(人稱巡按御史)選任新官並將文武百官中政績斐然者在其巡視的省份中陞任要職。
  中國王公尙有另一統治術:當地人不得就地出任司法職務,概由外省人充當,如同我們葡萄牙王國中實行的外地法官制度。目的是確保法律一視同仁,不循私情。但軍職則需由本地人出任。他們說,對故土的熱愛令赳赳武夫力保家鄕。
  倘若希臘人一般,他們通將外人視爲番夷。於是乎華人有言道,他們火眼金睛,洞察一切。與我們交往後,尙認爲我們歐洲人鼠目寸光,餘國臣民皆爲全盲。的確,其宗敎,制度之善,寺廟之多,出家人之眾,日夜修練之勤,守齊之謹,供品之繁,自然道學之盛,科舉功名授予之嚴,文字之久,官道之廉,金屬、瓷、木、布、絲百工之精,無不爲希臘人、拉丁人所稱道。
  爲保持其征服者之英名,華人在內陸東征西戰。他們曾出師勃固王國。那裡至今尤存的華人的手跡向我們叙述他們的征戰業績,尙存碩大無比的金屬鐘及火銃。似乎他們使用火銃的歷史較我們更爲悠久。在勃固北部的阿瓦王國的遍達(Pianda)與米蘭都(Mirandu)之間尙存華人在那裡興建的一個城市的遺址。不僅上述王國,暹羅中包括的,我們已叙述過的,大大小小諸國,如位於勃固北部的梅里臺(Melitai)、堡高(Bacao)、瓦拉固(Varagu)及其他與他們相臨的內陸王國,或多或少地保存華人的宗敎、華人的自然科技知識:他們將年分爲12個陰曆月份,在黃道圖中使用12宮及天體運動的其他知識。因爲華人在其徵討之地,傳播了他們的文化。這些被征服的王國,作爲對中國的承認,從那時起直至現在,每隔3年,遣使中國,進呈禮物。貢使人數總在4人以上,因爲抵達中國大皇帝、王爺所在地的路程遙遠,候見及賞賜的時間又長。一兩個恐有不測。即便免餘於病卒,出席爲他們設下的宴會後,也有人入土。暴死者得隆重安葬,豎有靈位,上書死者姓名,何國貢使。此種種做法不無爲其王國樹碑立傳之意。但當他們從陸地或水路前來印度時(22);(前有所述)其行動必比希臘人、羅馬人、迦太基人尤爲小心謹愼。他們因征戰他國,遠離故土,竟然失去了自己的祖國,但華人無意重蹈覆轍。相反,看到他們在印度勞民傷財,與四鄰兵戎相見,偶有敗北時,他們發覺自己的土地上有金有銀,其他金屬不一而足、自然財富如此豐富、百工技藝如此高超。人人從中國得益,但她從未從他人處獲益,爲何他們要流血征服他人之地。在當時一位賢明君主的命令下,華人重返家園,實行務實的防務,但詔令不得出海,違者以死論之。此禁海令沿用至今,仍有兩條未廢:
  外人不得經陸路或海路入華。替國王擔任重要使命入華者均係貢使。他們的一舉一動有專人監視,一言一行稽查在案。那些欲由陸路入華的商人,甚至聯合推舉一人爲首領,藉貢使之名,行貿易之實(23)
  其二爲華人不得出海。大陸鄰近數幾海島居民深受其害。無論前往何處,當年必需返回。航前,需向當地官員申請出海許可且取保按時返回。船的噸位不可超過150噸。若申請大噸位船出海,絕無獲准的可能,言之叛國。但無法禁止外人經海路潛至山洲水島或偸入華夏大地,當地居民與其交易不絕。如今我們的商人便以此法買賣。因爲儘管此次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獲得與華人和平友好相處,但繼其之後而至者所作所爲引發華人對我們擂響了戰鼓。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到過的廣東省的人,較之北部省份的人,其差異如同非洲人與德國人不可同日而語。他們的思維、皮膚、服飾、爲人處世、舉止均有所不同。下邊的人似乎隸屬與上面的人(24)。廣城中,衹因貿易,外人才受到尊重。廣州人精明能幹:其貿易之盛,引來內地各省大宗貨物,五湖四海之人雲集廣州。他們的方言與廣州話有所不同。他們之間,如同希臘人那樣,溝通起來常有隔閡。通常而論,他們長於買賣,尤善貨物交易。軍事方面,可謂足智多謀。就海戰火器的運用而言,據我們人的經驗,實不比歐洲人遜色。我們抵達時,他們已有大砲。但一看到我們的大砲制式後,便馬上進行引進,因爲華人的鑄造技術高超。他們用鐵鑄造出了家庭用的杯子,如同我們用紐倫堡黃銅所造的杯子一樣。它行銷東方各島,但因係雜質鑄鐵,如同玻璃般易碎。
  華人婦女舉止文雅,打扮入時。金屋藏嬌,故絕少得見其貌。外出時,她們需乘坐圍有絲幔,用人抬行的轎子且有佣人相隨。但通常而言,一華人有兩、三個妻子,但衹有髮妻爲正室。華人男女衣着講究,僕婢成群,飲食排場。他們的宴會時常通宵達旦,非佛蘭德人或德國入可比者。
  席間音樂四起,跑場,雜耍,丑角,無所不有;百般音樂,享受無比。因均係細瓷製成,其用餐具明亮潔淨。銀盞金樽亦見席上。其餐刀(25)別具一格;再細小之食物,絕不用手觸摸。其宴會不同於歐洲宴席者:來賓每二人合用一小桌,因爲席間有50賓客。每上一道菜肴需新換餐巾、盤、刀、叉、勺。婦女不與男子同席。席間伺女均爲未婚女子。她們以此爲生。這些女伺如同我們中間的弄臣,她們及雇佣來的下人溫文爾雅地在席間料理一切。賓客內人因不得與男子共席,入內廳與女友進餐。男兒輩禁步。惟男性盲藝可在場助興。
  一般來說,達官貴人所居無不深宅大院,前廊後廈、花園一應俱全。至少羊城中及沿海各地所見建築均係平房。據說,北部省份有樓房。幾乎大部省份或轄區(這是華人的稱謂),主要是沿海省份,河流縱橫交錯。部份爲淡水,部份爲鹹水河口。後者向陸地推進許多。土地一馬平川,沿海地區望去形同沼澤,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在當地人的辛勤開發下,他們的住地如同水澆園子一般。河中船隻川流不息。看來水上人家之數目並不亞於陸地居民。這似乎是他們的傳統,船家的妻室子女、貨物商品全在船上。船的一部份搭起蓬子權做居室,另一部份根據季節氣候也設置涼棚,供乘客使用。河流無不寬廣,百舸爭流;有些船隻拋錨駐留成爲攤點。其貿易之盛與城市無異。
  爲餬口計,人們絞盡腦汁,甚至發明出一種可在草原上行駛的帆車,如同在河中航行的船隻一般。此種帆車猶如佛蘭德及意大利的車子,但也有馬車。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到過的廣州城,不僅根據他及與其同行者的情報,而且憑依他從當地帶回的一草圖,我們知道廣州位於1條可航行的河(26)畔。我們已叙述過,在其港入口處有數島,上有農人耕作。從此至城下,河面寬200步,河水深3至7噚。河水沿岸村落處處,郁郁蔥蔥。城邑座落平川之上,農業得天獨厚。城牆內市中央一乳頭狀山丘隆突,上築一寺廟,金碧輝煌,其基至頂均爲華人常用的寶塔狀屋檐。在其點綴之下,城池愈顯嬌嬈。寺廟處處,無可與其比擬者。所見建築(前有所述)均爲矮屋。城牆總長似乎超過3000米尼亞。此數據不僅得自目測估計,且經過計算,因爲在一華人明燈歡慶的夜晚(27),猶如我們慶祝聖洗約翰節(28)的前夕,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手下一名叫安東尼奧·費爾南德斯(António Fernandes)的人好奇心切,他當時正在城內(白天他不敢貿然行事),於是將全城的城牆走了一圈,共數下了90個塔樓。這些塔樓如同碉堡一般。
  城牆外側呈圓肚,底部直接築於地面,無任何地基,以石塊、石灰砌成。底部寬闊。牆至一半高時,其寬度減三。他步行過的頂部寬度超過20拃。牆高三分之二高度內均係塡土,寬有40拃。此填土出於1條寬闊的濠溝(29)。內淸水爆滿。濠溝依牆勢而走。溝邊與牆腳間距離可供6人騎馬並行。牆內底部亦有此通道,因此城牆內外一目膫然,可自由行進,不受任何房屋阻攔。
  每一塔樓上有一用來遮陽擋雨的小碉堡(guarita或guarida。後一形式爲更地道的葡萄牙語形式)。根據城裡的命令,每天晚上有人値守。
  該城房屋建築顯得更加雄偉的另一因素是有兩條大街交叉形成一十字,連接7座城門中的4座。與此大街直通,成對稱。由一處城門可望及另處城門。其餘街道皆以其爲基準。每家每戶門口栽樹一棵,其葉終年常綠,遮陰乘涼。樹木成行,棵棵相望。
  城市出入7門處石橋有7。每門冠一塔樓並護以3道副門,層層設防。有船欲從橋下通過,暢行無阻。溝深水高,船可航行,但需倒置桅桿。
  每道城門有一軍官率人把手,非本地人或熟人不得入內。當地人禁攜武器,如同我們中間士兵的衛兵例外。從其服飾上可辨其身份。
  從外省或外國來此的外國人需在城郊下榻。凡外人從何而來,爲何而來等情瞭如指掌。若係閑人,片刻之內束手就擒。
  最後,本地控制之嚴可謂登峰造極。未婚女子居住城外,避免傷風敗俗。人人安居樂業。沿街乞討者闕如。有腳、有手、有眼者無不得溫飽。城中盲人4000有奇,以手磨磨麥米爲生。
  本地及其政府、風俗習慣諸事之盛留待地理書中詳述(如前所述)。在此一切叙述從簡,以期瞭解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所遇之事。

第2卷,第8章(30)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在華諸事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始入廣州城港及屯門或我們人稱之爲貿易島(前有所述)附近的島嶼時,根據當時攜帶的華人領航員的建議,先在該島停泊。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遇到了一隻由一巡海率領的中國帆船隊。它執行廣州城的命令巡視海岸,保護運貨物及給養前來廣州港的船隻不受時常出沒那一帶的海盜的襲擊。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見已陷入那個巡海的包圍之中,用鐵銃小放幾槍,欲試來人有無動武之念或抱着和平目的。對方未以火力作答,反而整天懸旗,奏鳴喇叭,發出各種友好訊號。華人若有何不軌之謀,他時刻準備迎戰。
  第二天,此種情況依然。在華人艦隊尾隨之下,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前往貿易島停靠,泊於屯門澳。偶遇月前抵此的杜瓦爾特·科埃略。此人(前有叙述)離開那裡時,正遇上風暴,於是前往暹羅河過冬。來華路上,曾遇35艘華人海盜船。一場火拼後,幾乎將其全數俘獲。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從杜瓦爾特·科埃略處獲悉,尾隨他的華人船隊受廣州之命,在那一帶巡防海盜。於是,他派人給巡海送信,通報其姓名並吿訴對方他此來爲護送他的主人——葡萄牙唐·曼努埃爾國王派遣的一個使團拜見中國國王。爲和平而不是爲戰爭而來,故未對他手下船隻的試探做出反應。對此,巡海的答覆是,熱烈歡迎他的到來。現在與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匯合的那條船,前幾天曾面見他,所以他得知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如何離開了滿剌加。從常去滿剌加的華人處他已獲悉葡萄牙人誠實、勇敢。有甚麼需要,儘管派人向南頭鎭備倭提出。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會在前面遇到他。此人是他的上級,他的職權(31)僅爲防衛抵達該港(32)的大帆船免受海盜的襲擊。然後,繼續航海巡邏。
  巡海建議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拜見的備倭的職務如同我們中間的海軍上將。備倭爲其職稱,非人名。廣東爲外國人常至的貿易省份,聞名遐邇,所以他駐紮南頭鎭。一切船隻由其統領,巡視海岸並向廣州稟報一切抵達的船隻情況,從何而來,船載何物,有何要求,以及爲它們提供一切給養,禁止片舟擅自登岸。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由於得到了那位巡海的通知並從熟悉該港規定的杜瓦爾特·科埃略處得到了消息,他派人給南頭備倭送去一他的口信,但他作爲一勤勉的官員,先派人來訊問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係何人,爲何而來。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一一作答。此行基本目的爲護送葡萄牙國王派遣出使中國國王的使臣。他是艦隊司令。大使攜有永修和好的國書。請他提供導航員,引助船隊入廣州城。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的信使帶回了備倭的答覆。他對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的到來表示高興並願意提供一切所需。至於入城一事,需先稟知城中大吏他的到來。根據答覆,方可允許他前往。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靜侯答覆。幾天過後,他派人去催促備倭。可備倭一再婉詞搪塞,聲稱其職責僅爲向廣城大憲稟報其來。爲此問題,雙方口信往來不絕。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久等性急,旋令船隻數艘從該島港口駛出上路,由從滿剌加帶來的領航員帶路前往廣州。但似乎命運不希望他如此匆匆起程。船隻未離港,那裡常見的風暴驟至。爲保護船隻起見,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衹得下令砍斷桅桿、拆卸船樓。據華人言,平底帆船遇到風暴時此法最安全。南頭鎭人對此風暴毫不擔心,因爲他們因此可以得到靠岸的許多船隻上的貨物。他們的希望是,因我們初來乍到,一定會得到我們大部份的貨物或至少風暴損壞了我們船隻的航行工具,我們必需在那裡越冬,這樣他們便可以低廉的價格購得我們的貨物。這一點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馬上有所察覺,因爲南頭不會有修理我們被風暴打壞的船隻所需要的桅桿,龍骨條及木板。他意識到需自籌辦法解決,別無它路,下令各船互換桅桿,調劑工具,恢復了航行能力。
  僅這一工作用了他數天時間才吿結束。這段時間足夠廣州對他前去的要求做出答覆。但他未收到隻言片語。依其所見,南頭備倭從中作梗的可能性極大或各級官員過分小心從事,他下令兩艘船隻準備出發。他登上了馬爾廷·格德斯的船。還有1條是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的船。此外,還有所有大帆船的交通艇也整裝待發,做好作戰或媾和的一切準備。他留下西蒙·德·阿爾卡索瓦擔任艦隊司令,自己出發前往南頭港,企圖親自同備倭交談、請求允許他前往廣州。若不同意,他將我行我素。
  初抵南頭,他馬上派遣船隊代理商若昂內斯·安波利在衣冠整潔的人的陪同下,帶着吹鼓手,持他的要求信拜見備倭,要求同意他攜帶信函及大使前往廣州。若不同意他的要求,他不會違反廣州大吏的實際規定,但他將向他們投訴直至當時的一切情況。
  備倭見到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的決心如此堅定,向代理商解釋了一番,說此事不取決於他。總之,一番軟中帶硬的話。他有意拖過那天再說。若等至翌日某時某刻廣州仍未答覆,那麼他將准其前往。廣州的回覆遲遲未到而且備倭允諾的時限已過。按照約定,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開始上路。備倭見到他動眞啓航,派了當地引水員帶他前往廣州城。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抵達廣州城時,時值9月底。他張揚入城,爲隆重其事,他曾絞盡腦汁。前面說過的三司(33),即都堂、廣東中官及總兵不在城中。衹有一名叫布政使的官員在城內代替都堂。他立即派人對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說,他對來者入城做出的三件違反城市規定的事情頗感驚愕:第一,無廣州城大吏的批准擅入;第二,鳴砲;第三,懸旗或豎長矛。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作答時解釋了他同南頭備倭的交涉。正是因爲他有過申請,所以才給他派了領航員帶其入廣州港。至於其他二事,葡萄牙人所到之處,爲表示高興與和平,久有此習慣,從未受到禁止。布政使也知道,華人每次抵達滿剌加亦有此舉。該城屬於葡萄牙國王,作爲該城的船長,他從未予以禁止,相反對他們優待有加,因爲他們是中國國王這樣一位強大王爺的臣民。他帶來一位他的主人-葡萄牙國王派見中國國王的大使。此事已通知南頭備倭,想必您已知悉。南頭備倭認爲宜同意他送大使及其攜帶的禮物到宮廷覲見國王。
  布政使聽完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的理由後,頗感滿意。至於皇帝給他的硃批,吿訴他說城中三司外出,但不會耽擱。衹要他們一回來,馬上就會批准他。若他需要甚麼東西,一定全力提供。
  據後來的瞭解,三司出城,不過是爲了讓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看看他們返回時是多麼的排場並無其他需要。讓他看看三人不同的等級,目睹城市對他們的不同接待。三官陸續歸還,人有定期。需長篇巨幅方可叙述負責財政的中官如何入城。他首歸,其部下所有官員出迎。第二個是武將總兵,率領扈從返回。第三天傾城出動迎接都堂。他是要員。三人入城儀式隆重非凡,宛如城市主人,都堂尤甚。江(34)中舟船如雲,旌旗飄揚,彩棚奪目,地上百姓載歌載舞。一大廣場上,有一刻工精美的石碼頭(35)。他在那裡登岸。這些財政、軍事、司法及政務官員使用的顏色、服飾及前呼後擁的僕役看得人眼花繚亂。一些步行,一些騎馬。馬袋裝飾得怪里怪氣。所使用的肚帶及飾物比我們在盛大的場合使用的還要華麗。當天,城牆頭絲質彩旗飄揚。連塔樓旗桿上迎風招展的大旗也是絲質的。旗桿之高大,完全可以作圓形大船的桅桿。此地富甲天下,絲綢如山。華人用黃金打金箔,用絲綢作彩旗,如同我們使用廉價的漆、粗麻手帕一般。
  都堂在這歡天喜地的氣氛中,前擁後簇地回到了府上。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立即派人,像給其他兩位登門致賀一樣,前往都堂府上拜訪。各大吏未回城期間,他受到了種種限制,不允許他的人入城亦禁止華人登上我們的船隻。華人亦不敢擅入,否則將受到嚴懲。衹有船隻過關、將帶來的貨物向廣州城納稅後,他們才可上船貿易。
  城中權臣入城儀式結束後,他們與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進行了互訪。三人集議於官衙,準備聽取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的要求,然後予以答覆,因爲他們已知悉他的來因。那天,他派遣代理商若昂內斯·安波利攜帶着節日盛裝的隨從,以喇叭開道,隆重前往。華人熱衷此類事情,大講排場,他們期待着來者隆重而至。
  代理商乘坐交通艇來到了石碼頭。在那裡受到了城中幾個主要官員的迎接,然後帶他去見各位達官顯貴。來到他們的面前,代理商說道,統治西方一名叫葡萄牙地方的國王唐·曼努埃爾發現了許多地方。他手下一位名叫阿豐索·德·阿爾布科爾科的司令從摩爾入手中征服了滿剌加。在獲得這一勝利時,他還替在那裡的幾艘受當地暴君欺壓的華船申了冤,因爲他們吿訴他說他們是這一帶最強大的王公的臣民。國王通過這位司令得知了這一情況。這位司令還稟吿國王說,通過與華人的接觸,他發覺華人情節高尚、彬彬有禮、精通各類技藝,與印度各族野蠻的行逕有天地之別。得到這一消息後,唐·曼努埃爾國王產生了與這位偉大的王公即中國國王相識、友好的願望,於是準備了船隻,遣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爲艦隊司令,送大使攜帶國書及禮品前來。吾王命令將大使送至廣東官員處(係當時已得知的情況),然後由他們將來使送至國王所在的宮廷。他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則返回滿剌加。翌年,再派一艦隊司令接大使返回,可能屆時他的使命已完成。他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已抵達此地數日,前爲南頭備倭所阻。在南頭又險遇風暴,船隊幾乎覆沒,因此他要求盡快做出決定。
  各位大員聽完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的口信後,說了許多歡迎他到來的高興話,他們知道中國國王也會接見來使,因爲葡萄牙人及其國王在那一帶(36)名聲頗佳。至於來使,即令安排他登陸下榻。一接待大使,他們馬上將使節到來的呈文稟知皇帝,恭候御旨。御旨下達前,大使不得離開廣州。他,艦隊司令若需要在城中辦甚麼事情或有甚麼帶來的貨物要在當地易貨,悉聽尊便,但必需在大使登陸之後。
  得到這一答覆後,加之後又得到的口信,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已知道應如何辦理爲妥,他下令將大使及其隨行人員,還有他攜帶的禮物送上陸地。大使名叫托梅·皮雷斯。儘管他不是最佳人選,羅博·蘇亞雷斯在印度選他出任此次使命。他不過是一藥劑師,在印度挑選運往本王國的藥材。在這行業中,他無疑是把手,因爲除其文學天賦外,他精通買賣。他好學善問,對一切充滿好奇心(37)。最後,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將他送上了石碼頭。場面隆重,禮砲齊鳴,鼓樂喧天。所有人員身着盛裝,大使及7名隨行人員被迎至賓館(38)下榻。這是城中最華麗的房子之一。城中達官貴人登門拜訪。當地官員根據接待大使的規定,下令爲他們提供一切。但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不同意此種做法,他說衹有大使啓程前往國王的宮廷時,才按當地的規矩辦理。送完大使後,當地官員派人請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登陸觀看爲他舉行的歡迎儀式。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婉拒此請。他說按照他的習慣,已向他的國王作過保證,所以他無法棄船上岸,但他可以派代理商帶上一些貨物代表他前往並請求將他安頓在某所靠水的房屋中,離船隻近些,便於擺弄貨物。
  房子安排好後,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派代理商及書記員帶領商站的幾個人逐漸以最優價格進行貿易。有人獲准入城貿易。對其而言,這也是頭一次,但可利用此次機會觀察該城並記錄下它的情況。後來果然如此。一切安頓就緒後,發生了兩件使其宜離開那裡的事情:其一,西蒙·德·阿爾卡索瓦帶來消息說,他受到了幾艘海盜平底帆船的襲擊,但他僅派人送來了口信,未滿足他的願望予以援助;其二,手下人員染病,因爲那條河的氣候不適於我們的人久駐。在其逗留期間,整整10個月中有9人幾乎喪命熱病。病得最重得便是代理商若昂內斯·安波利。出於這些原因,於是他派人向城中大吏辭行,吿訴他們說他將返回屯門島。他的大帆船在那裡等候他下令修理風暴造成的損失。後來這樣做了。因爲已允許登陸,爲修理船隻採購了一切必要的材料。那些在里斯本海濱可以得到的材料,此地樣樣應有盡有。
  他學華人的樣,爲第一個將膩子於他率領的大帆船及大船的人。這現在在我們中間已習以爲常並將舵的舵樓置於船體之外。這膩子爲一薄木板的內襯,貼在船的龍骨四週。從下面一直貼到腰上一點海水不及之處。在此新板於下面之間塡塞一用石灰和魚油製成的膩子,使之與船的舊版咬合,這樣上下木板便會黏合。然後,將新木板敷上石灰與魚油製成的塗層而不用瀝靑。這種混合物對木板十分有益,蟲子無法入內。一遇水它頃刻變得堅如頑石。如此處理可使平底帆船經久耐用並使它具有水密艙。華船中有多至4、5個膩子塡料層的船,所以他們的船龍骨堅如城牆,但進行此種加固後,行帆非常吃力。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因有唐·曼努埃爾國王的規定要他在中國逗留盡量長的時間,以便瞭解更多有關中國的情況。在貿易島停駐期間,有幾艘人稱琉球人的船隻駛抵該島。在滿剌加已詳細得知他們居住在靠近中國海岸的一些島嶼上。他見到他們帶來的大宗貨物是大量黃金及其他貴重物品。似乎他們較之華人更好打交道。他想派葡萄牙人親眼看看他們的土地,獲得情報。所以他派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率他的船去執行這一使命,爲此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得到了廣州大吏的准許(39)
  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率領幾艘平底帆船前往福建省。該省位於廣東省的東方,沿海岸航行可至。該省因有一沿海城市名漳州(40),故我們人稱該省爲漳州。而後去那裡經商的人以此城市名代稱其省。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去那裡已晚了一些,無法從那裡穿越前往琉球島。琉球島在福建以東約百餘里格處。第一個島位於北緯25.5度處。然後有一系列的島嶼呈一牆狀,名曰東東北部並向北延伸。與帶去的華人引水員商議後,決定不去琉球,留在當地貿易,其利潤爲廣東的兩倍。因爲商人不光顧此地,本地貨物價廉,外來貨居奇。(41)
  此時,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派遣早已整裝待發的杜瓦爾特·科埃略返回滿剌加報吿,說他護送的大使已獲接待、他同廣州大吏友好往來及我們的貨物在那裡大受歡迎的消息。這位杜瓦爾特·科埃略(前有叙述)於1518年3月底抵達滿剌加。他帶來的好消息令滿剌加要塞司令及其他首領又派遣1艘平底帆船來華,向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通報滿剌加城與賓坦(Bintão)(42)國王的戰事並載來彈藥及貨物。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通過這艘平底帆船的船長歐維士得知了滿剌加的情況。此事事關重大,他派人從陸地趕到漳州叫他返回。他知道他在漳州。因氣候的關係,他未立即啓程,但他通過當地的驛站做了答覆。但華人驛差,不像我們那樣使用號角,而是在馬的胸上繫上許多眼鏡蛇的響鈴,一可以作爲識別的標記,二可以此聲音促馬飛奔,如同赫雷斯鎭西班牙人在賽馬中使用的辦法一樣。
  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來到了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Fernão Peres de Andrade)所在地。他惟一要做的便是派人向廣州大吏道別。他從他們處獲悉國王已下旨護送托梅·皮雷斯前去覲見。在他啓程之前,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派人在廣州、南頭及他所在的屯門島四處喊話說,他準備出發,凡有從葡萄牙人處得到損失者,凡有葡萄牙人的債主可找他解決一切。此舉頗受當地人的讚賞,實爲聞所未聞之事。大家認爲我們是誠實、正直的人。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率領船隊於1518年9月啓程。經過靠近中國一岬角的產珠地海南島後,在進入交趾支那灣時,因惡劣的氣候,損失了1條船。由佩羅·蘇亞雷斯任船長的聖安德列(Santo André)號及幾個葡萄牙人。而後,當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的兄弟西蒙·德·安德拉德前往中國時,華人將遇難後得以登岸的佩羅·蘇亞雷斯及幾個葡萄牙人交給了他。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繼續航行。進入滿剌加海岸的新加坡海峽(從那些地方來的人常由此進入)時,遇到了迪奧戈·帕謝科(Diogo Pacheco)指揮下,由唐·阿萊肖·德·梅內澤斯(D. Aleixo de Meneses)派來保護他的船隊。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本來以爲由於季風的緣故,他可能在那個月中在那裡受到賓坦國王船隊的襲擊。在迪奧戈·帕謝科的陪同下,他名利雙收地回到了滿剌加。此二事並舉不可多得,因爲像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如此勤勉而獲此回報的人屈指可數。

第6篇,第1章(43)


  西蒙·德·安德拉德如何前往中國,其兄弟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留在廣州去見中國國王的托梅·皮雷斯的遭遇,當地爲何與我們大動干戈及其原因。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離開中國省廣州城後,由於他的妥善安排,我們與當地人之間的貿易一帆風順。我們的人大發其財。此時,他的兄弟西蒙·德·安德拉德獲得國王唐·曼努埃爾的批准,進行一趟中國之行。在羅博·蘇亞雷斯執政期間,他於1518年4月啓程前往中國。從滿剌加與其同行的有3艘平底帆船。他們的船長分別爲:若爾熱·博特略,阿爾瓦羅·富澤羅(Aluaro Fuseiro),歐維士及弗蘭西斯科·羅德里格斯(Francisco Rodrigues)。
  這四艘帆船於同年8月抵達中國,在其兄曾駐足過的屯門島停泊。如前所述,因廣州城的規定,不可再往前行。於是,他就地貿易。當時,他們以爲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送來覲見中國國王的托梅·皮雷斯仍未啓程,因爲仍未得到國王要他入見的口信,因爲(後有詳述)中國皇帝威嚴至上、此等事情的手續繁雜,尤其外人覲見需萬分謹愼與小心。需有耐心等到他有空暇予以接見。廣東已向國王稟請3次,他也多次向廣州大吏詳細詢問我們的情況,然後下令大使出發。大使在西蒙·德·安德拉德抵達後,於1520年1月啟程。他的一行乘坐3艘如同我們快船般的槳船。所有船隻按照我們的習慣懸旗,安裝了絲質的船蓬。並不是我們的裝飾優於他們,恰好他們略勝我們一籌。僅僅爲了我們王國的榮譽,旗上才有我們王國的徽記。這些旗幟在如此遙遠的國度——我們稱之爲天涯海角的地方——迎風飄揚。東方是他們的居地,西方是我們的故土。他們的國王威嚴至上,在他的土地上必需打用有他徽記的旗幟一猛獅旗。
  托梅·皮雷斯以此陣容,一路水行,來到一山脈腳下。他行船至此的河流源發於此。此山脈人稱梅嶺山。西起交趾支那灣,逶迤東進,止於中國最東省份之一的福建沿海。其南部爲沿海地區,包括廣西、廣東及福建。它如同將西班牙與法國分開的比利牛斯山脈。整個山脈中衹有兩個港口溝通上下省份。托梅·皮雷斯曾駛抵其中一關津。從南部進入山脈處有一城市。山脈北側有另一城市。在此對出入貨物課稅。托梅·皮雷斯曾從此港口致信西蒙·德·安德拉德,吿訴他平安抵達那裡並言廣州城與其他他所見到的城市比較簡直微不足道。
  托梅·皮雷斯離開這一關口後,來到了南京省。它的首府與其同名。因爲國王當時在那裡,所以命令他從廣州來此。四個月中,他一路北上,因此目睹了這一異敎王公國土之遼闊。國王讓托梅·皮雷斯到北京等候他,他將在那裡接見使團。北京城所在的省份亦稱北京。它在北方,國王大部份時間駐留那裡,因爲它位於與韃靼人交界處。華人稱韃靼人爲韃靼或韃子(前有所述)。他們之間的戰爭連綿不斷。
  托梅·皮雷斯於1521年1月抵達該城。國王亦駕到。入城前,國王距該城兩里格處稍作耽擱,處理他在某一省份暴亂的一個親戚。他的親戚以如下方式被處死刑:先將其處以絞刑,然後派一強盜四處張揚說,死者與其他盜匪謀反,劫村掠所。繼之,派一叛徒四出喊話,將其焚屍,因爲此罪該當火刑,滅犯人屍骨,令其世間無存。
  處理完這件案子後,國王不想在他擁有的15省首都北京城行刑,以免玷污京城。因爲反叛罪在華人中最爲人所不齒。國王駕入京城,欲處理托梅·皮雷斯的使命,因爲收到了廣東諸臣及國王剛剛去過的南京守備的上疏。這些奏本對我們中的另外一些人頗有微詞,說甚麼我們的使命在於藉商人之名,窺探中華大地,然後武裝入侵之。凡我們涉足之處無不以此種方式侵奪他人土地,入印度,佔滿剌加均用此法,因此不宜允許我們進入中國的任何地方。
  廣東官員如此上疏的原因是西蒙·德·安德拉德在屯門期間作的幾件事。在後我們將看到他如何經商。另外的原因是,前滿剌加,現賓坦的皇帝派遣其使臣圖昂·默哈默德(Tuão Mohamed)搶先到中國皇帝處吿狀說,我們已侵吞其王國,請求中國國王下令救援,因爲他是中國的貢臣,曾接受中國的金印以示臣服。
  托梅·皮雷斯抵達南京時,滿剌加使臣滿懷希望國王會聆聽他的訴狀。國王起駕回京時,令其稍後進京,予以接見。圖昂·默哈默德在南京逗留期間,買通了南京守備。重賄之下,南京守備同意將圖昂·默哈默德說我們的壞話一一奏疏國王,以便他抵達京城時信以爲眞。後來的情況確實如此。
  閱過上述奏疏後,國王一入京城便欲知托梅·皮雷斯此行目的,先令他呈上國書,然後再作它論。他送上的國書比上述奏疏更爲壞事。大使共有3封信。其一爲以唐·曼努埃爾國王以常用的寫給那一帶異敎國王的格式寫的一封信,但考慮到中國國王領土的遼闊及其文化悠久,口氣略爲客氣。第二封信的署名者爲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他按照唐·曼努埃爾國王的指令,爲使節之行發函。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派人將此信譯爲漢語,方便閱讀。譯者將此信的內容大肆篡改,仿照他們入稟的格式撰寫,但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不知其中的變故。信中稱,他,佛朗機(東方人以此稱呼我們)國王的艦隊司令(44),與一大使抵達廣州。大使將覲見普世天子,爲佛朗機國王請封,因爲他欲成爲天子屬臣,將優質、豐富的貨物帶來中國。中國國王給所有臣服他的王公頒發金印,上有他的徽記。所有王公的信函上必需加蓋此印,以示臣服。托梅·皮雷斯的第三封信是廣州疆吏的公函。由於撰寫此函時,對我們仍頗爲滿意,因爲這在得知西蒙·德·安德拉德在該島的種種劣行之前,所以與翻譯們移譯的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的信幾近吻合。該函稱,我們申請在廣州獲得一所房子作爲商站並報我們是些不太容易滿足的人,很講究排場。還說我們逐滿剌加王,奪其地。
  內閣發現這些信矛盾百出。傳通譯來分別問話,爲何他們譯的信與佛朗機國王的信大相逕庭。回答是他們根本就沒有見到佛朗機國王的信,因爲大使說信是封口的,不可拆開。必需原封不動地交到普世天子手上。至於他們翻譯的那封信,因爲原文非中國常用的格式,所以他們按照奏聞天子的格式譯寫,並未按照佛朗機的原信行文。廣東大吏的公函,他們根本不知其內容。
  最後,由於這些信中的矛盾及後寫卻先開讀(前有叙述)的信中對我們不利的報吿,內閣決定說那個使團係僞冒,托梅·皮雷斯來此實爲試探虛實。在廣州申請一房屋乃備戰的步驟,重蹈在印度各地的覆轍。此乃司馬昭之心路世人皆知。那個護送大使來此的甲必丹,在其於屯門島逗留貿易期間,曾派船探查福建內地沿海。
  此議及衆官對此事的表決提交國王裁決。首先的決定是,在未對托梅·皮雷斯如何處理做出定論之前,禁止他再入宮覲見。
  衹要叙述一下國王如何接待我們的大使及其他後來的使臣便可知他如何接見前來覲見他的使節。對一與其交戰的韃靼人的使節及與他有貿易往來的週邊國家國王的使臣他予以隆重接待。朝中達官上路將他們迎至國王所在地,此俗與我們的略同。對於已向其稱臣的國君王公或偏遠閉塞地區的使節則不聞不問。但當他們來到國王的所在地後,通過他們帶來的信函及他派人在他們入見前瞭解到的他們覲見的目的後,若天子對他們的請求龍顏大悅,便讓他們入宮,待之以常禮。我們的人看到了對一些使臣的接待,其中一禮儀(在後我們將看到我們的大使未得到這一禮遇)如下:
  下榻後,在未獲得允許前,仍不得入宮。這是因爲他們有外人未經允許不得入宮的習慣。一是出於國王的威嚴,二是要選黃道吉日,以便萬事如意。這日子通常爲每月15日。大使覲見時或步行或借一戴稻草口嚼(以示位卑)的小馬代步。來到一大殿前巨大的空場上時,必需靜候一如同羅馬敎皇殿下的禮儀官般的官員前來爲其引見。到一定距離處,禮儀官拉着大使的手,要他雙膝下跪,雙手朝天,如同我們讚美上帝一般。然後,將面貼地,對殿牆磕頭。據禮儀官講,國王正在這一殿中。大使起身後,不出幾步再行同禮。行至牆根,需行5次此禮,然後折回重復5次至起始處。那裡完事後入宮。這便是所謂的覲見國王。若允許來者談其出使的事宜,在最後一次磕頭時必需一直跪到一秘書模樣的人來取信函,然後叫他去向萬世君主解釋他的請求。
  我們的大使托梅·皮雷斯本來入宮時也需行此禮,但因爲我們已講述過的那些說我們壞話,聲稱使節爲窺探中國而來的信件,未准托梅·皮雷斯入見。當托梅·皮雷斯等待對他的發落時,據翻譯講,國王得了病。身染重疾的國王3個月後便駕崩,所以他的事情又拖了一段時間。最後,此事終於報知新國王。悉知內情的官員一致認爲,應將托梅·皮雷斯及其所有隨從以間諜罪處死。但新王說,無論使團眞假與否,衹要他們以使團名義入華,不應加害個人。但鑒於第二批信件對他們的彙報及在京的滿剌加國王使臣對他們的指控,因爲滿剌加國王是他的屬臣,理應幫助他說話,中國國王以爲我們的大使應攜帶禮品返回廣東,交送廣東大吏看押,同時致信我們駐滿剌加,印度各要塞司令,以及致函吾王,要求將滿剌加歸還係中國屬臣的原國王。在未得到答覆之前,鑒於我們是壞人,絕不接受我們的任何物品,也不允許我們在中國任何港口停泊。若得到消息說已將滿剌加覆歸其王,我們的大使及其隨行將獲釋放,正常遣還,命令他們不要再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即若我們的船隻再次出現,我們將會被視爲敵人,因爲他認爲像我們這樣腦有叛骨、野心勃勃的人不宜在其王國經商。若得到我們不願交還滿剌加的消息,我們的大使將按照中國法律受審,因爲冒犯了他的屬臣滿剌加國王,不願歸還佔地。至於其他對我們的指控,因我們是外國人,不懂當地的風俗習慣。不知不爲過,免罰,但需吿訴我們入鄕隨俗。
  國王硃批發下後,托梅·皮雷斯被押回廣州。路行4個半月。欲知此位新王根據有關我們的情報做的批示是否得當,在下一章中我們將叙述他得到的有關我們的人在屯門澳的所作所爲的情況。這些情況屬實。據那位謹愼的王子,衆人向其稱臣的普世之主的看法,不宜允許外國人進入他的王國,托梅·皮雷斯的情況足以證明此言不虛。至於廣州大吏信函稱,我們搶劫抵達屯門澳的外國船隻,阻止他們行商,不繳納關稅,一主要官員Foao(45)前去同我們的艦隊司令交涉此事時受到虐待。更有甚者,說我們購買淸白人家男女少兒,炙而食之等情,世人信之,乃因對我們其人一無所知,將我們視爲東方的洪水猛獸,故輕信我們有此惡行殊不爲過,因爲我們對他們,對其他遙遠的國度,對其他消息不確的地方亦可有同樣的看法。

第2章(46)


  西蒙·德·安德拉德在中國屯門澳逗留期間的所作所爲,當地人對我們群起而攻,我們人在此期間的遭遇,杜瓦爾特·科埃略與華人船長交戰。
  西蒙·德·安德拉德始抵屯門島,爲長遠貿易之計,他認爲第一件應該作的事情便是築起一石木結構的堡壘並將大砲置於要害處,因爲他知道那裡常有海盜出沒,劫掠船家。這些海盜勢衆器精,中國國王的艦隊有時堅守不出,不敢主動攻擊。此外,他下令在對面一小島上豎起一絞架。他說我們的人有誰敢出言不遜,他要讓華人看看他如何處置爲害作亂之徒。他在此絞架上處死了一犯有罪過的海員。行刑時,如同在葡萄牙國內一般,他派人四處喊話,大肆張揚。因爲西蒙·德·安德拉德出生貴族豪門,講究排場,貪圖榮華,揮金如土。凡其所作所爲必苛求闊綽。他是第一個敎土著識字,讓他們學奏風笛並以此爲生的人。廣東認爲我們人如此執法過於放肆,乃對其國王的不恭。如此築臺架砲無異擅佔其王地。
  西蒙·德·安德拉德在該島逗留期間,恰巧有一些常來此貿易的暹羅、柬埔寨、北大年及其他地方的船隻抵達,西蒙·德·安德拉德不允許他們在其之前銷貨。按照當地的規定,第1艘抵達該港的平底帆船統轄其餘船隻。他先貿易,其次輪及後來者。他的做法在當地引起了軒然大波。然而,令廣州居民怒火萬丈的是,在西蒙·德·安德拉德將貨脫手後前往印度時(他抵達交趾時,正値唐·羅博·蘇亞雷斯——D.Lobo Soares——攻打第烏之際),人們發現廣州城中許多良家兒女失蹤。西蒙·德·安德拉德以及其船隊其他人買下了他們,但並不覺得此舉會冒犯廣州城。因爲他們知道,通常而言,在東方,父母經常出賣子女或將他們抵債典當。他以爲送來買給他們的這些人亦屬此類,非強盜拐騙而來者。但實際情況恰恰相反。因爲按當地法律且必需如此辦理,欲鬻子女者需向法官申明緣由。若實屬不得已之舉,需循如下手續:由書役在法官面前立下一賣身契,父母一方喪亡者,准一方簽字:雙方俱在者,需二人共同畫押出賣子女。賣身契由書役寫成後,尙需辦理如下手續:被出賣的孩童的父親將其右手,如同我們這裡按手印入爲我們所作的那樣,塗上厚厚的墨,然後將手放在賣身契上,將整個手掌印在上面,右腳掌同樣印上去。母親也需同樣辦理。然後,一手收錢,一手交人。債主亦可以同樣方式將其債人送官。欠債人立下字據爲奴或他賣身償債則寫明淸償債務的數量後便可獲得自由,需寫明欠、收的數額。
  在自買的情況下,亦如此辦理。這是人身體上自然的印記,再眞實不過,爲任何人爲的方法所無法比擬,因爲被買人或自買人不得援引僞造的理由。
  我們人的所作所爲在當地引起了嘩然。如前所述,正好趕上國王歸西。湊巧,又有1艘從葡萄牙來的大帆船抵達屯門澳。船主爲唐·努諾·曼努埃爾,他是監秤長。唐·曼努埃爾國王特許他來此航行。迪奧戈·卡爾沃任船長。隨同他們從滿剌加來的還有另外一些船。這些船因未來得及辦理手續,所以未隨西蒙·德·安德拉德而來。歐維士的平底帆船亦未能出發,因爲需要命令。按照中國之規定,每遇國王歸天,外國人不許登陸亦不許入港,違者處死。此消息傳來,迪奧戈·卡爾沃及其他人被要求離開那裡,他們未照辦,反而抗拒。這一規定的來歷是本地人常常借停泊在港內的大帆船和大船劫掠自己的城市,然後栽贓外人。發生幾起此類事件後,爲杜絕本地人的藉口,國王特做此規定。
  迪奧戈·卡爾沃,歐維士及與他們同行的人不願離開此地,原因是他們的貨仍未脫手。於是,將迪奧戈·卡爾沃的兄弟瓦斯科·卡爾沃(47)及其他幾個與他同在廣州城中的人抓了起來,並扣留了兩艘抵達那裡的北大年和暹羅的船。上面有幾個我們的人做工謀生。這些人自投羅網,因爲今天1艘,明天又1條,3(48)艘都落入了他們的手中。這些船的主要成員爲貝爾托拉梅烏·蘇亞雷斯,洛博·德·戈伊斯,瓦斯科·阿爾瓦雷斯及一姓梅爾古良的神職人員。他在海戰中身亡,其餘人被俘走。廣州大吏及官兵趁對他們有利的天氣條件及對我們不利的境況進行搶劫上了癮,尤其得到托梅·皮雷斯在京廷受到國王冷落的消息後,傾巢出動準備奪取我們在那裡的這條大帆船及7、8條平底帆船。爲此,他們組織了一由許多帆船構成的艦隊,對我們船所在的港口發起了數次進攻,幾乎將我們的船隻圍住,但一直不敢登上我們的船。
  我們的人處於這危險之中。1521年6月20日,杜瓦爾特·科埃略乘坐一裝備精良的平底帆船率1隻滿剌加居民的平底帆船趕到。他從我們的人那裡得知當地的情況,以及擔任海軍上將職務的海道(49)已向我們的人發起數次進攻,他想立即離開那裡,但看到我們的人的裝備不足以對付進攻,爲了救援他們,他留了下來。主要是爲了他的摯友歐維士的緣故,當時他病得很重。杜瓦爾特·科埃略抵達後11天,他便離開了人間。他被埋葬在刻有葡萄牙王國徽記的石質發現碑下。這塊碑正是他歐維士在拉法爾·普雷斯特羅抵達此地前一年在此豎立的。當年,他將過世的兒子埋在碑下。儘管那個異敎的地區吞噬了他的軀體,但在這天涯海角,他爲了祖國的榮譽豎起了一塊發現紀念碑。我們的書不朽,他的英名萬古。
  海道一得知又來了兩艘大帆船,將他們的艦隊增至50艘帆船。我們的船共計5艘,以前3艘,杜瓦爾特·科埃略又帶來兩艘。杜瓦爾特·科埃略到後兩天,華人便發起了進攻。
  杜瓦爾特·科埃略見到他們當時極其危險的處境,派人與海道聯絡,說了些請求他最好不要開戰,以前的事可以和平解決,大家握手言歡等等根本未起任何作用的話語,海道向我們發起了進攻。上帝保佑,他被我們的砲火輕微打傷遁去。中方傷亡慘重,故未發動幾次進攻,衹是將我們團團圍住。但因爲地方狹窄,我們的5條船比他們大量的船還要有用,主要是我們的砲火壓倒了他們。
  這樣的局面持續了40天。安布羅濟奧·德·雷戈駕一大帆船,率領一滿剌加居民的平底帆船趕來。安布羅濟奧·德·雷戈之所以未被海道的艦隊看到,原因是,在他入港時,海道正在一距我們人所在地3里格的海灣下葬幾個前三天我們與他交火中被打死的手下。
  杜瓦而特·科埃略,迪奧戈·卡爾沃及安布羅濟奧·德·雷戈被四面圍住,他們必需盡力突圍。歐維士已逝世。他的船上人數很少,因爲交惡初期,平底帆船落入華人手中時,一部份人失蹤,另一部份人被捕。其他船上不超過8個葡萄牙人,餘爲劃船的奴隸。於是他們下令所有人匯集至3艘船上,趁夜色突圍。但海道早已監視他們,第二天淸晨便向他們發起了進攻。此次戰役打得昏天黑地,烽煙四起。我們不宜登上華船,我們僅需要殺出1條通道逃生。華人亦不敢靠近我們,原因是此次進攻中,他們的許多船已中火燃燒。
  當時指揮全局的杜瓦爾特·科埃略,不僅是一位騎士,而且是一虔誠的天主敎徒、聖母的信徒。敵人進攻的這一天-1521年9月8日正好是聖母誕生節。他建議眾人切記聖母的名字,希望默唸聖母的英名讓聖母保佑他們。在危難中呼喚她的人,常常得到她的佑助。聖母打了一聲巨雷。這對我們來說,無異於助我一路順風。敵人驚散,損失了幾隻船。於是,杜瓦爾特·科埃略及其同伴們得以在1521年10月底返回滿剌加。在滿剌加爲讚美聖母,他在城堡後的山顛修起了一名叫聖母堂的敎堂,以記念聖母顯靈。海道除了以前的損失外,那天又折兵失船。最讓他失面子的是,因爲那場風暴,我們居然逃脫。這一切使他和廣州大吏怒火萬丈,所以托梅·皮雷斯恰巧此時連同我們前面提到過的硃批被押至廣州,他及其隨員馬上被投入牢獄。不僅僅他,而且4、5條在杜瓦爾特·科埃略突圍後來到屯門澳的平底帆船亦被洗劫一空,有人被殺,有人被俘。這些船,一些屬於北大年人,另外一些屬於暹羅人,衹因爲船上有幾個葡萄牙人。根據我們的人兩、三年前從瓦斯科·卡爾沃,迪奧戈·卡爾沃之弟及克里斯托萬·維耶拉(50)等在廣州身陷囹圄的葡萄牙人的來信,他們所受的酷刑令人慘不忍聞,廣州大吏大肆劫掠外國船隻,卻將一切責任推在葡萄牙人頭上。直到從此派去末兒丁·甫思·多·減兒趕到那裡(容後詳述),才停止殺戮我們留下的一些人。托梅·皮雷斯死於一獄中。他攜帶的禮物被洗劫一空。據囚犯來信,他被搶去的貨物淸單如下:20公擔大黃,1600匹錦緞,4000條絲巾,他們稱之爲手帕,80兩黃金。一兩折合爲滿剌加兩和我們的1盎司八分之三點五。此外,還有3阿羅巴(51)的麝香粉,3000多囊麝香,4500兩銀錠及許多在那一帶深受喜愛的物品。還有許多從印度帶去的未用物品。

第8卷,第5章(52)


  末兒丁·甫思·多·減兒如何前往中國建立一城堡並議和,華人艦隊與其發生的戰鬥,他宜返回。
  因爲我們已談到在恆河以近的地區,對此,在本書第八篇的起始處有所涉及。爲了尊重歷史叙述的順序,最好叙說一下唐·杜瓦爾特(D.Duarte)開始執政至他將印度政府交給他的繼任海軍上將伯爵期間發生的事情。現在我們就來開始。
  我們要涉及的第一件事情是末兒丁·甫思·多·減兒受總督的派遣中國之行的情況。唐·安德列·恩里克斯(D.André Hanriques)前往巴西要塞後,他,末兒丁·甫思·多·減兒曾前往該要塞。在此,連同從喬爾購買來的貨物,對此我們有叙述,及從交趾販來的物品爲他的船裝胡椒。裝完貨後,他啓程前往滿剌加。共計4條帆船,他爲艦隊司令。其他3船的船長分別爲其兄弟瓦斯科·費爾南德斯·科蒂尼奧,迪奧戈·德·梅洛和別都慮。此人與其父同名同姓。其父曾任唐·曼努埃爾國王的御馬監監正。唐·曼努埃爾國王給他的規定是去與中國議和。國王以爲中國在握,因爲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以大使的名義將托梅·皮雷斯送去(前有叙述),但其返回的情況不明。希望他在屯門澳或對我們最有利、最安全的地方設立一要塞,他任要塞司令。他帶去的船員及其他人與其留守並下令展開正常的貿易。這是他中國之行的主要目的。
  當時,杜瓦爾特·科埃略正好在滿剌加。他曾多次往返中國,對這一帶的情況瞭如指掌。還有去年應他,末兒丁·甫思·多·減兒及滿剌加要塞司令若爾熱·德·阿爾布科爾科的要求從中國返回的安布羅濟奧·德·雷戈(Ambrósio de Rego)。他們二人去見他,與其說出於本願還不如說爲了取悅與他們,因爲從他們遇到的情況來講,中國並不像他們想象的那樣平安無事。情況的確如此。
  他於1522年7月10日率領6艘船離開了滿剌加。其中4艘是他從印度帶來的,加上杜瓦爾特·科埃略1艘及安布羅濟奧·德·雷戈另外1艘並於同年8月抵達屯門澳。其時正值中國國王的官員劫掠我們的貨物,尤其是托梅·皮雷斯的禮品眼紅之時。對此前有叙述。
  杜瓦爾特·科埃略因同華人結下了宿怨,或出於謹愼或因爲他的船是平底帆船而未緊隨我們,他未與末兒丁·甫思·多·減兒一道入港,在距該港約7里格處停泊。
  此時正値季風季節,滿剌加、北大年及暹羅的船隻前來此澳進行貿易。中國國王的海道在那一帶及廣州入口處巡邏。他見到我們的人入了該澳,因爲他是無疑心的人,對此毫不介意,但他將此情況馬上通知了廣州大吏。廣州大憲以爲末兒丁·甫思·多·減兒前來有可能達成某種和約,致使他們需退還拿去的貨物,對海道下令說絕不允許他們駐留,以爲他們係強盜,覬覦他人的國土,這是國王的命令。即便他們要求議和,也需設法與其交惡,因爲這一切無非僞裝而已。這一命令是秘密下達的,當時抵達的巡按御史毫不瞭解此情況並不知他們已採取的行動。因爲他是他們的上司,他們害怕我們提出和議。他若同意的話,事情將水落石出。
  最後,他們的命令得到了實施。末兒丁·甫思·多·減兒未有任何不良舉動,但受到了挑釁,向他開砲,由此他看出華人不想讓他上岸。他決定找懂漢語的人。於是從1條船上抓了兩名翻譯,給他們換上了像樣的衣服,置備了禮品,派他們去見海道傳遞口信。但這兩個人一去不返。第二批派去的人亦然。在此之前,他們已對末兒丁·甫思·多·減兒說過,因前幾位船長在該澳的所作所爲,當地對他們怒目而視。國王下令不允許他們進入那裡。也許這便是海道欲同他們交惡的原因。
  於是,末兒丁·甫思·多·減兒派了兩條我們的小舟去取淡水。他們受到了華人的攻擊。回來時全部是血,水未取回。還要感謝上帝保佑他們得以逃生。
  由於杜瓦爾特·科埃略知道這隻艦隊佔領了如果他去同末兒丁·甫思·多·減兒會合必經的入口處,他不敢貿然行事,晚上他派了1艘裝備精良的槳船去打聽末兒丁·甫思·多·減兒的情況並吿訴他希望大家會合。但那條槳船或許不能或許出於甚麼原因,兩天便返回來了。它帶來的口信說衹望見了我們的人並說他們很平安,不像有甚麼事情。華人艦隊的小船很多,所以不敢靠近。
  末兒丁·甫思·多·減兒已瞭解陸地的情況。他認爲最糟糕的是,前來與其作戰的華人海道不動聲色,他想揚帆離開那裡前往遠海。宜入遠海(53),在那海峽(54)停留爲下計。在發現一他們必需停留的岬角之前,他的兄弟迪奧戈·德·梅洛及別都盧駕駛的船較小,所以幾乎擔當偵察的角色。華人一直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向他們衝來並開砲。我們的船予以反擊。但當時對我們不利。敵人得勝的第一個徵兆是迪奧戈·德·梅洛的火藥起了火。他船的甲板炸飛了,他人及船體沉入水底。
  別都盧認爲最好挺住,但還是派了幾個水手駕小舟救起了幾個我們方面在水面漂浮的人。其中一人似乎是迪奧戈·德·梅洛。華人見狀,準備登船攻殺,因爲船上水手少了。但登船給他們造成了慘重的損失,因爲別都盧就身材而論,在葡萄牙人中爲最魁梧的人之一。他勇力過人。這在像他這樣身材的人中間是少有的。他奮勇拼殺,若不是身中砲彈的話,不會陣亡。華人十分害怕靠近他。但砲火不饒人。他冒着砲火拼殺,中彈身亡。他的許多同伴也喪身砲口下。
  華人幾乎全部衝將過來佔領他的船,末兒丁·甫思·多·減兒不得不擺脫他們的攻擊,然後在占城海岸與杜瓦爾特·科埃略會合。他叙述說,他也必需擺脫兩隻中國艦隊,但似乎他的運氣好些,華人衹是尾隨他。
  華人(如前所述)不再想打下去,打得我們慘敗就夠了。爲了證明他們有理,俘虜了我們多人,這一切爲讓巡按御史看看責任在於我們,我們驕橫不可一世,膽敢攻擊中國國王的艦隊。因此,他們最後將托梅·皮雷斯處死(55)。托梅·皮雷斯的隨員被捕後,我們與他們之間發生了全面的戰爭。
  據我們的一些人後來的記叙,身陷囹圄的葡萄牙人在獄中多死於飢餓及對他們的虐待,而不是被正法。因爲死刑需得到皇帝的核准並公開行刑。1523年9月國王的核准發到後,才對囚徒施刑。根據他們的刑法,23人被大卸八塊,腳、手、頭分家,棄屍街頭。於此同時,派人沿街喊叫,說我們是強盜、劫匪。另外一些入被五馬分屍。施用此刑的目的是讓人民去掉我們所到之處英勇善戰、擅長經商的印象。
  末兒丁·甫思·多·減兒在中國衹逗留了14天。這便是他遇到的麻煩。1522年10月中旬,抵達滿剌加。1523年1月趁季風來到印度。1525年離開印度,平安返回王國。
  ① 若昂·德·巴羅斯《若昂·德·巴羅斯亞洲史——旬年史之三(Ásia de João de Barros-Terceira Década)》(1563年初版影印本),官印局,里斯本,1992年,第2卷,第41-44頁。
  ② 一譯香料群岛。
  ③ 此譯名見鞏珍《西洋番國誌》,中華書局,1982年,第45頁。
  ④ 阿豐索·德·阿爾布科爾科佔領麻刺加後便有此命。由此可見,1513年歐維士首行中國前,葡人隨由麻刺加始發的東南亞船隻或華船来華的可能性頗大。某些中外學者關於1513年前來華葡人是否得到印度總督允許及麻剌加要塞司令的派遣的推測由此史料得到了證實。
  ⑤ 中外史籍多有記叙。《馬可波羅遊記》作Basma,《南海誌》作不斯麻,《元史·武宗本紀》至大二年作八昔,《明實錄》嘉靖二年,《名山藏·王亨記》,《明史·佛郎機傳》均作巴西。本文從之。葡萄牙語作Pacem。故地在今蘇門答刺岛東北岸之波奢(Passier)附近。
  ⑥ 基督徒對伊斯蘭教徒的泛稱。南洋各國多奉該教,故有此稱。
  ⑦ 意大利佛羅倫薩人氏,其全名為Giovanni da Empoli。關於此人生平及在華活動情況,詳見澳大利亞學者诺南(Laurence A. Noonan)《若昂內斯·安波利及其與阿豐索·德·阿爾布科爾科的關係》(John of Empoli and his relations with Afonso de Albuquerque)》,教育部熱帶科學研究所,里斯本,1989年,第29-37頁及第103-第111頁。
  ⑧ beniaga為馬來語。
  ⑨ 今稱大西洋。
  ⑩ 《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第6卷,第827頁。
  (11) 關於Liampó的準確位置,請參見金國平、張正春《Liampó新考》,載《葡中關係史研究-16世紀-19世紀》,東方葡萄牙學院,1996年,第85-135頁。
  (12) 長城。
  (13) 原文作Ochio,似為嘉峪關的訛音。
  (14) 長城的實際長度為葡萄牙人當時已知長度的5倍。
  (15) 在古希臘合4125米。
  (16) 古羅馬陸地長度單位,1000步之距離,合1,48175米。後用於浬計算,各國及不同時期,其值有異。
  (17) 西班牙里格有二:陸地里格等於55727米;海洋里格等於3浬,約5555米。
  (18) 南直為南直隸簡稱。
  (19) 似為抄寫之誤。u作n,則更接近漢語發音。
  (20) 早期有關中國的文獻中多有此說,不知何據。中文中稱有城牆的村鎮為堡。
  (21)  即巡按御史。
  (22) 此處當指鄭和下西洋之壯舉。
  (23) 葡萄牙人欲與中國締結貿易關係之願望與努力實受此道之啟迪。
  (24) 循南下北上的概念。
  (25) 此處為對筷子的描寫。因作者不知其名,且用餐刀一語代之。從“再細小之食物,絕不用手觸摸”一句,可見實指筷子。
  (26) 珠江。
  (27) 張天澤考為“元宵節”,請參見張天澤著,姚楠、錢江譯《中葡早期通商史》,香港中華書局,1988年,第46頁,注53。但筆者認為此考應存疑。
  (28) 6月28日。
  (29) 護城河。
  (30) 若昂·德·巴羅斯,前引書,第2卷,第48-53頁。
  (31) 此處葡語capitão的漢語對應詞似為巡檢。
  (32) 指屯門澳。
  (33) 此語有誤。《蒼梧總督軍門誌》日:“兩廣分置都布按三司統治之。”卷28,第5頁。
  (34) 指珠江。
  (35) 蜆子步。
  (36) 麻刺加。
  (37) 由於這些品德,他在麻剌加期間便廣泛收集材料,寫成《東方簡誌》一書,博得一致讚揚並因此出任第一位遣華使節。
  (38) 此處賓館為位於蜆子步的懐遠驛。
  (39) 關於此點,請參見張天澤,前引書,第54頁,註56。
  (40) 葡文作Chincheu。在葡早期有關中國的文獻中,其意有四:漳州;廈門灣內外葡萄牙人通商島嶼;福建省;福建人。
  (41) 葡人被逐出粵海後,前往福建及浙江流竄經商。一有百越之嚴禁,二為閩浙之倍利。
  (42) 中國古籍作羅漢嶼,即今新加坡東南廖內群島之賓坦島。參見陳佳榮、謝方、陸峻嶺《古代南海地名彙釋》,中華書局,1988年,第916頁。
  (43) 若昂·德·巴羅斯,前引書,第6卷,第155-158頁。
  (44) 《明史·佛郎機傳》作甲比丹末,係葡語capitão-mor之譯音。詳見金國平《中葡關係史地考證》,澳門基金會,2000年,第344-348頁。
  (45) 待考。
  (46) 若昂·德·巴羅斯,前引書,第6卷,第158-161頁。
  (47) 此人係《廣州葡囚信》作者之一。
  (48) 應為兩艘之誤。
  (49) 當時的海道為汪鋐。
  (50) 此人係《廣州葡囚信》的另一作者。
  (51) 1阿羅巴約合15公斤。
  (52) 若昂·德·巴羅斯,前引書,第8卷,第315-316頁。
  (53) 稍州以南洋面。
  (54) 似為屯門澳與大嶼山之間的水道。
  (55) 關於托梅·皮雷斯之死因為其他史家所不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