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兒丁·甫思·多·減兒信函》
末兒丁·甫思·多·減兒致國王函,根據熟悉該地區貿易的西蒙·德·安德拉德及其他人提供的情報彙報中國海面的情況①
我主:
我盡量從西孟西蒙·德·安德拉德及隨行人員處瞭解了有關中國的情況,現向殿下彙報如下:
西蒙·德·安德拉德向我談述的第一件及最主要的事情是殿下下令起造的碉堡的設立。據曾前往那裡的人聲稱,建立碉堡的那個地方水土甚惡,就是當地摩爾人②亦難以駐足。西蒙·德·安德拉德對我說,在同一島③上,距廣州更近3、4里格處的一峽角後有一稱“暹羅人港”④的港口。該港與本港一樣優良。是很好的船塢,週圍土地開闊,松林處處,水源充足。距廣州較近,又不那麼危害健康。即便賺得更多,我可向殿下保證的是人們對在那裡去世的人仍心有餘悸,他們想不起來從那裡可以販運甚麼出來。之所以這樣說是爲了不向殿下的議事會匯報並承認此處需有戒心,因爲他知道我攜有改變碉堡的命令,因此無理由向我隱瞞他們及當地的實情。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離開時,作爲大使留在廣州的托梅·皮雷斯已前去覲見中國國王。他從那裡帶來消息給西蒙·德·安德拉德說,近年將有他的口信帶給殿下。
由於他已啓程或我認爲在廣東之前習慣上由中國國王支付各國國王來使的費用。殿下的大使受到破格接待。殿下的大使說,他不想接受銀錢,因爲殿下沒有命令他這樣作。無論多少天,直至啓程前,可以盡情花銷。他希望他手頭的錢足夠開銷。
他十分講排場地啓了程。我以爲,任何一個去見中國皇帝的人從未如此講過排場。的確,他在路上走了3個多月。由於路途遙遠,從未停留耽擱。
他受到了華人國王及手下的熱情接待。對他恩寵有加。華人國王非常高興地從他處獲得了有關殿下的消息。國王常常帶他騎射狩獵,以詢問我們的風俗習慣及殿下的貿易情況散心。當然有些關於殿下的情況是不可提供的。
這樣等待國王馬上降旨,他可回歸。
所有我接觸過的人都說,中國可以消耗7、8千公擔胡椒。一年之內,在此數量未銷售完前無新的需求。以後一手批發售價可達15克魯札多或許18克魯札多。
每年前往中國的暹羅人攜帶一定數量的胡椒。殿下下令我們的人禁止它。我們的人以爲此令甚妥。似乎我們的人知道暹羅人同華人的交易。第一手交易落在他們手中是件壞事,然而我寄希望於上帝保佑胡椒貿易一事不阻撓。
殿下每年可輸往中國400公擔象牙。這是他們講的中國可以消耗的數量。愈粗愈好,用經過莫桑比克從蘇法拉來的大船載來。如同我此次航行一樣,我帶來的共50公擔。如果給我更多的貨,我也許早就帶來了。
在未看到呢料的銷售情況前,殿下不要給我發此種貨物。人們對我說,我帶的都不太好賣。
精加工的粗大珊瑚在那裡暢銷,但據說消耗量不超過1000或1500盎司以上。不要帶珊瑚球來,因爲他們衹要整枝的。
……
我認爲可以在孟加拉、勃固及其他地方可以出售的貨物可按照我所說的方式送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您的中國貨物出售不出去,就是500年之後也無法知道中國貿易的得失。我欲通知殿下的是,若您的口信不能及時回覆,會錯過季風。我認爲有必要我先這樣作,殿下的命令後來才送到代理商手裡,現在他們已離開那裡。
1521年11月14日發於柯枝
末兒丁·甫思·多·減兒頓首
末兒丁·甫思·多·減兒⑤致函國王⑥彙報中國之行情況⑦
我主:
我於去年,1522年,離開滿剌加⑧前往中國。我獲悉,因我們人在那裡奪取了平底帆船,爆發了戰爭,有葡萄牙人被殺。同時我也瞭解了有關人員、砲械及砲手的情況,想必殿下從我寫給您先父⑨的信中已獲知。
因人手缺乏,任務艱巨,我時常考慮是否應改變此行。從那裡帶來的東西不多。我已經受兩次挫折。最嚴重的一次是在印度,傳來的消息令人膽戰心驚。一些人幾乎空手而歸,另外一些人被救回要塞。在別人船上做工的水手收入高於船主。衹有上帝知道如何在印度得以逃生的人留在了蘇門答剌⑩及滿剌加。他們流竄、染病、死亡,因此衹得花錢請當地的黑人(11)駕船,協助航行。
並非上述原因使我改變初衷。目睹這一切,其危險之大自不待言。從另一方面而言,有時間及機會獲利,但事實是入不敷出,因爲我的逗留未給您帶來任何益處。
在我頭幾封寫給對我寄以厚望的(我曾對他下願)您先父的信中,不願向殿下報吿我的不太令人樂觀的消息。我仍健在。若得以聊生,定衷心爲您效勞,但還是向派遣我的人彙報一下情況。我有過錯,我並未瞭解此次使命的艱巨性。別都盧(12)及我的兄弟迪奧戈·德·梅洛(Diogo de Melo)的犧牲定會使您感到難過。二人陣亡經過如下:
我於8月7日駛見中國海岸。在那裡,我游弋了兩、三日,等待我船隊中一小船去接杜瓦爾特·科埃略及7、8個與我在占城海岸離散的葡萄牙人。因他們遲遲未到,爲不浪費更多的時間,我必需入港(13)。進入各島之間的水道後,立即見到一隻中國艦隊。此船隊共有大小帆船97艘,其中僅雙層桅樓大型平底帆船便達80艘。它們裝備着許多小型火砲及其他各式武器。我以爲他們不過爲了在入港處炫耀武力,衹是在我入港前,在我面前敲鑼打鼓,施放幾砲而已。那天我強忍不還擊,因爲想讓他們看看我對他們的射擊無動於衷,讓他們瞧瞧我議和的願望。這是您先父命令並一再囑咐我的悠悠大事。
我甫入這人稱貿易島的港口,便下令手下的船隻做好一切準備工作。似乎從此以後,我們的命運與先到那裡的人不相上下。他們以麝香的多少,而不是以看到他們正在製造供大砲用的鑄鐵丸來衡量華人的實力。他們承認說華人的海上實力很強,這地方太小,不足以自衛。我需要更多的實力來擺脫他們留下的這惡劣局面,使其有利於因他們的劣行(14)才需要建築的要塞(15)。這方面的情況我不着墨過多,我們想殿下決不會相信有人爲了區區小事(16)使您失去了控制中國及對其貿易的大好機會。
別都盧的船進水,沉了底。他的船和我兄弟迪奧戈·德·梅洛船先做好準備。因爲較小,可隨時作戰。在我備戰的日子裡,那些人們說裝備精良的中國大帆船每天在活動,已排列在了我的上風方向,向我開砲射擊,圍我游弋,擇機進攻。
我開始用東西壓船並補充淡水,儘管從其行動已有端倪可見,但我仍期待他們何時做出最後決定。我捕獲了幾個晚上給他們的船隊送給養的華人,派他們用罐子去打水。我送了他們3、4件衣服,他們很高興。於是,我們請他們將我來此的目的轉吿中方。我前來此港的目的是通商和好,瞭解派往中國呈送禮物大使的情況,還有許多國王給我規定的使命(17)。杳無音信。於是,我衹得另闢蹊徑。我獲知大使已身亡。有人言病歿,有人稱中國國王下詔將其以盜匪處死。那隻艦隊已在此等候二月有餘,原因是我們在其土地上處決犯人(18)及其他諸如搶劫、暴動等劣行致使中國朝野愕然。
此時,一天夜晚,我收到杜瓦爾特·科埃略一口信說他在沿岸距我6、7里格處,因躲避中國艦隊的監視,迷失了方向。他請求我派人去海岸與他聯絡,以便可以與我順利會合。我立即命令早已整裝待發的別都盧及我兄弟迪奧戈·德·梅洛到該島看得見我的(我對面的)一岬角上呼喊(19)杜瓦爾特·科埃略。杜瓦爾特·科埃略的手下一看到我,我將與他們會合。因爲那天我要汲水,作此安排後,一早我便率我大帆船上的人登陸打水。所有桶都帶上了,約用了一個鐘頭。此時傳來隆隆砲聲。那天晚上毫無動靜。那些平底帆船及槳船撤退了,一大淸晨便來包圍我們的船。我立即下令跟我在一起的所有人登船,將全數木桶遺棄在岸,將所有錨盡數扔在水中。情況危急,時間傖促。海面無風。我們一我與我兄弟瓦斯科·費爾南德斯隨波逐浪。他駕駛聖巴爾巴拉號(San-ta Bárbara)。我注意躲開海流,避免擱淺,但飄至外洋(20)。
我們見到了將我們的船團團圍住的平底帆船後,奇跡般地從陸地刮來一陣風,但根本無法利用。衹見一艘船變爲火海一片(21),沉入水底,頃刻不見蹤影。我兄弟迪奧戈·德·梅洛的船遭同樣命運,與其同行的我們的父親及我的15或20名僕人全部喪生。
我將船頭橫直,衝將過去,敵船散去。我冒着槍林彈雨前去瞭解情況。所有船員,包括別都盧全體陣亡。衹有兩人,一水手及另一見習水手幸免,因爲當時他們在桅樓上。左右支索先被切斷。
瓦斯科·費爾南德斯指揮的聖巴爾巴拉號在我船的反側。他向平底帆船衝去,我尾隨其後。從陸地刮來的風愈加猛烈,大帆船又一馬當先。我下令將別都盧的船鑿沉(22),因爲它已無法航行,我也無人爲其配備水手。我的大帆船上也人手緊缺,無人操作絞車。我損失了許多人,剩下的人士氣低落。我敢向殿下保證,必需按照實際情況調配人員。當時留下來的爲數不多的人員非常混亂,但必需人盡其用。我一愁莫展,無計可施。於是,我召集衆人商議,請他們出謀劃策。有一建議頗合我意,因爲我親眼目睹了一個兄弟,兩艘船及人員喪生刀劍砲火之下,對我來講,所受損失較他們爲大。若非走投無路,我不會召開議事會。
但我看到,我惟一的依靠是他們的平底帆船及我的兩艘大帆船。他們不願沿岸航行,不願捨棄槳舵,我也不得勉強他們。危險還在前面,風暴預示着颱風的來臨。因此,費爾南·佩雷斯將其大帆船的桅桿砍斷,將貨卸空,把船昇上陸地。我苦思冥想如何得以化險爲夷,至少保全一人可向殿下彙報我的遭遇。
跟我們一起去蘇門答剌招雇人手並同來此的安東尼奧·德·米蘭達·德·阿澤維多(António de Miranda de Azevedo)船長認爲這是一爲殿下效勞的好主意。我的兄弟瓦斯科·費爾南德斯,我的妹夫西蒙·德·安德拉德,代理商迪奧戈·阿伊雷斯(Diogo Aires),爲殿下效勞的安東尼奧·努內斯·巴爾塔扎爾·博特尼奧及佩洛·博托,他們是水手長和領航員,在滿剌加曾任(23)代理商的安布羅濟奧·德·雷戈,衆人一致認爲首先我們應尋找地方停泊汲補淡水,尋找一港口避過這惡劣的氣候。蟄伏這些島嶼之間乃行海最大的危險,時有不測。滿剌加一帶總領航員,經驗豐富的佛蘭西斯科·羅德里格斯認爲宜開闢新航路出走而不應在那裡死等天氣轉好。他以爲這是萬全之策。上帝顯靈,後來事態發展如此。
我們一離開這些島嶼,狂風大作,將我們送離中國海岸,一路順風直至占城沿海。我們駛入一人稱華列拉(24)的港口。我主,不管是這情況,還是人們的請求,還是您對我的要求,樣樣證明,倘若我身體力行上帝的指引,他保護了我及我的手下。
在這華列拉島,我逗留了7、8天。趁着季風,不出數天我便駛抵滿剌加。速度之快,就連習慣季風的航海行家亦無不稱奇。這及其他一些決定性的因素使我看到,失得均係上帝之意。小失保大全。當時爲您在天先父提供的情報十分盲目。若無準確數據,我以爲眞假參半。我主,這便是那裡發生的情況。不應再向遠在葡萄牙萬里之外的地方派遣艦隊。即便船堅砲利,亦非萬無一失,我的情況便是一例且有維索佐伯爵爲我的得失作證。我們在此可用武之地非我們想像那般,敵人亦比我們想像的強大的多。
我抵達滿剌加並在此逗留兩個半月。按照規定,我將曾帶往中國的貨物留在了那裡。我於12月底前往印度。我抵達蘇門答剌時,正値亞齊王手下圍困該地之際。我一抵達,圍軍退去。待該地肅淸了敵人,恢復了和平,不幾天後,我才離去。我抵達印度時,得知總督正在前往霍爾木茲的路上。抵達果阿時,我幾乎趕上了他,但我未去見他,因爲我不是他派遣的,他現在所作的事情也不需要我幫忙。若不是爲一區區小事的話,我定會不顧風險,與其同行。我在此過冬,直至他從霍爾木茲返回。
我主,衆人敬祝您榮華富貴、萬壽無疆。
末兒丁·甫思·多·減兒頓首
1523年10月25日於果阿
① 葡萄牙國家檔案館,總督函檔,第153號。
② 基督教徒以此泛稱異教徒。
③ 大嶼山。
④ 待考。
⑤ 末兒丁·甫思·多·減兒為葡語Martim Afonso de Melo的譯音。此人的全名是Mar-tim Afonso de Melo Coutinho。
⑥ 唐·若昂三世(D. João Ⅲ)。
⑦ 里斯本國家檔案館,編年檔Ⅰ-30-40。
⑧ 今作馬六甲。本文從明代漢籍稱謂。
⑨ 唐·曼努埃爾一世。
⑩ 今作蘇門答臘。本文從明代漢籍稱謂。
(11) 葡萄牙人將比他們膚色深的民族統稱為黑人,尤指馬來人、印度人、帝汶人等。
(12) 原文作Pero Homem,但亦用Pedro Homem的形式。漢譯別都盧,係Pedro對音,從之。
(13) 此處指屯門澳。
(14) 指西蒙·德·安德拉德的行逕。
(15) 西蒙·德·安德拉德所建立的衹是一普通工事。葡王唐·曼努埃爾一世曾於1521年3月7日在里斯本頒佈敕令任命末兒丁·甫思·多·減兒為將在華建立的要塞司令。“唐·曼努埃爾敕令:傳喻所有船長,末兒丁·甫思·多·減兒為我王室貴族。受我之命將在中國設立一要塞並準運中國貨物……”詳見國家檔案館,唐·曼努埃爾一世文檔,第35簿,第92頁反面。
(16) 指西蒙·德·安德拉德在屯門的所作所為。
(17) 建立要塞及通商。
(18) 此處犯人為復數。據若昂·德·巴羅斯言,僅海員一人。
(19) 原文作cantar,唱歌。
(20) 稍州,今沙洲以南洋面。
(21) 與漢籍“火攻”的記載吻合。
(22) 與漢籍“鑿船”的記載吻合。
(23) 這些島嶼當指漢藉所載“稍州”及其週圍諸島。
(24) 關於此地在漢籍中多種稱謂,詳見見陳佳榮、謝方、陸峻嶺《古代南海地名彙釋》,中華書局,1988年,第106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