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卷·明代部分
 

135.粵劍編

(明)王臨亨

135.1 龍涎香,大海中山島下龍潛處有之,沒人覓取,多爲龍所害。致之甚難,不啻如頷下珠也。每兩價值百金。廣州府庫向有數兩,儲以備官家不時之需,稅使聞之,悉奪而進御矣。余聞是香氣腥,殊不可近,有言媚藥中此爲第一者。
  卷三<志物産>
135.2 西洋之人,深目隆準,禿頂虯髯。身着花布衣,精工奪目。語作撐犁孤塗,了不可解。稅使因余行部,祖於海珠寺。其人聞稅使宴客寺中,呼其酋十馀人,盛兩盤餅餌、一瓶酒以獻。其餅餌以方尺帨覆之,以爲敬。稅使悉以餽余。餅餌有十馀種,各一其味,而皆甘香芳潔,形亦精巧。吾鄉巨室畢閨秀之技以從事,恐不能稱優孟也。帨似白布,而作水紋,精甚,亦吾鄉所不能效。今與瓶酒俱擬持歸,以貽好事者。
  西洋古里,其國乃西洋諸番之會。三四月間入中國市雜物,轉市日本諸國以覓利,滿載皆阿堵物也。余駐省時,見有三舟至,舟各齎白金三十萬投稅司納稅,聽其入城與百姓交易。
  西洋之人往來中國者,向以香山澳中爲艤舟之所,入市畢,則驅之以去。日久法弛,其人漸蟻聚蜂結,巢穴澳中矣。當事者利其入市,不能盡法繩之,姑從其便,而嚴通澳之令,俾中國不得輸之米穀種種,蓋欲坐而困之,令自不能久居耳。然夷人金錢甚夥,一往而利數十倍,法雖嚴,不能禁也。今聚澳中者,聞可萬家,已十馀萬衆矣。此亦南方一痈也,未審潰時何如耳!
135.3 澳中夷人,飲食器用無不精鑿。有自然樂、自然漏。製一木櫃,中寘笙簧數百管,或琴絃數百條,設一機以運之。一人扇其竅,則數百簧皆鳴;一人撥其機,則數百絃皆鼓,且疾徐中律,鏗然可聽。自然漏,以銅爲之,於正午時下一籌,後每更一時,籌從中一響,十二時乃已。其他傳神及畫花木鳥獸,無不逼眞,塑像與生人無異。劉天虞爲余言:“向往澳中,見塑像幾欲與之言,熟視而止。”
  番人有一種,名曰黑鬼,遍身如墨,或云死而騐其骨亦然。能經旬宿水中,取魚蝦,生啖之以爲命。番舶渡海,多以一二黑鬼相從,緩急可用也。有一麗漢法者,讞於余,狀貌奇醜可駭。侍者爲余言:此鬼犴狴有年,多食火食,視番舶中初至者晳白多矣。然余後讞獄香山,復見一黑鬼,禁已數年,其黑光可鑑,似又不係火食云。
  辛丑九月間,有二夷舟至香山澳,通事者亦不知何國人,人呼之爲紅毛鬼。其人鬚髮皆赤,目睛圓,長丈許。其舟甚巨,外以銅葉裹之,入水二丈。香山澳夷慮其以互市爭澳,以兵逐之。其舟移入大洋後,爲颶風飄去,不知所適。
  西番銀,範如錢形,有細紋在兩面。
  天鵝絨、瑣袱皆産自西洋,會城人效之,天鵝絨贗者亦足亂眞,瑣袱眞僞不啻霄壤。
  卷三<志外夷>
135.4 九月十四日夜話記附 大中丞戴公,再宴余於衙舍。爾時海夷有號紅毛鬼者二百馀,挾二巨艦,猝至香山澳,道路傳戴公且發兵捕之矣。酒半,余問戴公:“近聞海上報警,有之乎?”公曰:“然。”“聞明公發兵往剿,有之乎?”公曰:“此參佐意也。吾令舟師伏二十里外,以觀其變。”余問:“此屬將入寇乎?將互市乎?抑困於風伯,若野馬塵埃之決驟也?”公曰:“未曉,亦半屬互市耳。今香山澳夷據澳中而與我交易,彼此俱則彼此必爭。澳夷之力足以抗紅毛耶?是以夷攻夷也,我無一鏃之費,而威已行於海外矣;力不能抗,則聽紅毛互市,是我失之於澳夷而取償於紅毛也。吾以爲全策,故令舟師遠伏以觀其變。雖然,於公何如?”余曰:“明公策之良善,第不佞竊有請也。香山之夷,盤據澳中,聞可數萬。以數萬衆而與二百人敵,此烈風之振鴻毛耳。顧此二百人者,既以互市至,非有罪也。明公乃發縱指示而殲之,於心安乎?倘未盡殲,而一二跳梁者揚帆逸去,彼將糾黨而圖報復。如其再舉,而禍中於我矣。彼犬羊之性,安能分别涇渭,謂曩之殲我者非漢人耶?不佞誠效愚計,竊謂海中之澳不止一香山可以互市,明公誠發譯者好詞問之,果以入市至,令一幹吏,别擇一澳,以宜置之。傳檄香山夷人,謂彼此皆來賓,各市其國中之所有,風馬牛不相及也,慎毋相殘,先舉兵者,中國立誅之。且夫主上方寶視金玉,多一澳則多一利孔,明公之大忠也。兩夷各釋兵而脫之鋒鏑,明公之大仁也。明公以天覆覆之,兩夷各懾服而不敢動,明公之威也。孰與挑釁搆怨,坐令中國爲池魚林木乎哉!”戴公曰:“善。”遂樂飲而罷。
  卷四<志遊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