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卷·明代部分

105.正氣堂集

(明)俞大猷

105.1　議王直不可招　卑職入浙，聞鎗將湯克寬見在溫州府，逎取道抵溫州。本年正月二十八日，在處州途中，奉軍門憲牌看卑職等剿捕海賊王直、毛烈等，即轉往寧波，會同各官行事外。竊意海賊之所以難與者，爲其一聞官兵追捕，即駕出洋，不得接戰收功，爲可慮耳。若夫專泊澳分，輕視官兵，驅之不去，此則脆兵之所忌、强兵之所喜也。二兇雖猛，孰與佛郎機?曩時佛郎機船數隻，久泊玄鍾、走馬溪，副使柯喬等督兵驅之，日久不去，輕視官兵，何如耶?一旦一船先登，衆船蟻附，彼有大銃，不及灼火，彍弩不及發機，死者胥溺，生者就擒，何其快哉!今軍門在上方欲振揚威武，盡掃海上妖氛。夏秋防海之計，正當經畫於二三月之間，恐未可輕易與賊相從事也。蓋王、毛爲海上之劇寇，浙兵皆不可用，閩中調到之船又不過十馀隻，威重之捐，何必戰之日而後知哉!至於招撫之説，尤非今日之良謀，是何也?蓋必大兵壓前，賊力不支，輸誠求降。帝王仁義之師，志在平亂安民，從而哀憫生全之，許其自新改過，或令各復舊居，或令聽吾散置，使其決不能再聚爲患。間有兇性不移者，官府即聲其罪而擒誅之，彼皆無所於逃，此則吾力能制其死命，而操縱之權在我耳。今欲招之，是彼之力屈而求我乎，抑吾威不能伸姑用恩以息之乎?今日之師，堂堂正正，爲天下所屬望，豈宜輕易舉動?往時亦有招賊來降者，彼其議招之際，許多非理之請，官府欲求事濟，祇得屈法以從。既招之後，出入城郭街市，皆十五爲羣，佩刀自衛，以防人之謀己。或强買民間貨物，或滛污人家妻兒，官府之力，不能禁之，即欲設法禁之。又恐釀成大患，自取激變招撫之罪，姑隱忍以聽之。路傍之民嗟怨嗷嗷，皆曰賊在海上，其禍猶未甚，今某官受金若干，某官受金若干，而使賊在城郭之中，毒害我無辜之民。一時議招之官，受謗既深，遂同陷罪戾而不能自白，此皆卑職所目擊者也。且賊之所以願招，亦祇是一二爲首之人，在海日久，財本已厚，希圖招撫，寧家保守其所有耳。賊從之，所以信服其魁者，以其在海指揮劫掠得利也。今計每人所畜多不過三二十金，少不過二三金而已。使無事而坐食，不過數月而盡，豈有實心願同就撫乎?其中或係倭夷，或係淛閩廣散處之人，豈能舍所乘之舟以從陸乎?或令娶妻作家於寧波乎?或令各回原籍乎?或既招之後仍準照舊在船、能必其不復背去爲亂乎?招撫之弊，其端甚多，一時有不能盡言者。卑職竊謂，爲今日之計，唯在振揚我兵爲急爾。卑職至彼，會同各官揚言招撫，使其不疑軍門，就於閩中多發船兵，前來添湊。卑職計量我軍有十圍五攻之勢，可收萬全之功，親自督押，直抵烈港攻剿。李副使等官領兵遏之於山，其或天厭兇類，一鼓就擒，未可知也。萬一此賊知機先遁下番，他賊又聞風不敢入境，兵勢振揚，海道肅清，然後計議長地地方之策，亦可也。爲此，卑職未敢前赴鎗謁。斧鉞之誅，不能逃矣。謹具下情，差人稟乞施行。
　　卷五
105.2　呈總督軍門在庵楊公揭論海勢宜知海防宜密　自浙江寧波起以至福建之玄鍾止，沿途俱有港門安澳，海中亦有島澳可泊兵船，故倭船經此海洋，必有兵船出追，遂走星散，不得成，即有登岸之寇船，亦不過三二隻，賊衆不過三二百人而已。其直隸一帶，惟有劉家河、吳淞二港，自吳淞起至金山乍浦止一帶，岸邊既無港澳，及近處洋中又無一島可泊兵船，故倭船得以結而至，至則遂登陸地爲患。竊意防倭，徵調陸兵已盡天下之選，卒未見有奇効。若用陸兵所費之半而用之於海，則倭患可以漸息，如陳前馬蹟、韮山、衢山、岱山、長塗、羊山、馬暮、沈家門、石牛港，此海中數港，爲寧波、直隸公共之島，賊來必由此數島海洋經過，然後北犯直隸，西犯寧、紹，南犯臺、溫、福建。此數島者，誠爲要害之區也。沿海港口，直隸則劉家河、吳淞江，浙江則定海、昌國、海門、松門、黃花、盤石、瑞安、平陽，福建則風火門、小埕、南日、浯嶼、銅山，各該兵船，一更番巡哨，倭奴入寇，來則就洋攻之，去則出洋追之，屢來屢攻，屢去屢追，日久則自驚畏而不敢復來矣。惟直隸一帶，無處可泊兵船，其勢似難，但吳淞江兵船數多，將領得人，不顧利鈍，冒犯風波，每每出洋巡哨。又望諸臺任人，審知海勢，不以風水竦虞罪責之，斯可以弭此方倭寇之患也。若海禁太嚴之説，此前任浙福巡撫云川朱公之所以含冤地下而莫能自白也。
　　市舶之開，惟可行於廣東。蓋廣東去西南之安南、占城、暹邏、佛郎機諸番不遠，諸番載來逎楜椒、象牙、蘇木、香料等貨，船至報水，計貨抽分，故市舶之利甚廣。數年之前，有徽州、浙江等處番徒，勾引西南諸番前至浙江之雙港等處買賣，逃免廣東市舶之稅，及貨盡將去之時，每每肆行劫掠，故軍門朱慮其日久患深，禁而捕之，自是西南諸番船隻復歸廣東市舶，不爲浙患。當時倭寇未侵，東南無事，而巡撫朱節制精明，賞罰信必，隙將開而先室，機方動而亟除。任事不慮其怨，逮下必開其誠，筭計靡爽，從諫如流。人得以盡其心，衆皆願爲之死，使其不遭浮議，得久在職。則其制置愈詳，禁防益密，如王直之巨猾，必不得以恣橫於浙東，而沿海之奸徒豈敢出入於倭國。今倭奴肆逆，東南塗炭，逎禁防竦闊，大失祖宗之制之罪也，而反以罪夫禁之大嚴者，不亦過乎?蓋倭人之桀驁剽悍，嗜貨輕生，非西南諸番之比。在隋元之世，爲患中國最甚，其地又無他産，僅一刀一扇，非若西南諸番，猶有椒木、香料諸貨可資中國之用者也，故祖宗絶之，視諸番特嚴。而爲人臣子者，可不遵守耶?卑職於軍門朱久在麾下，素知其實，故因問及，披肝瀝膽，寫之一明，而不覺其詞之過也。伏惟照察。
　　卷七
105.3　論鄧城可將書　今秋香山賊，雖流遁失勢，人知必死，似暇必堅，向鄧城衝其腹心，離散其黨，恐未可唾手而取也。至於舟師尤其長技，在閩則有走馬溪之役，擒佛郎機船，一境得生。
　　卷九
105.4　論商夷不得恃功恣橫　金尅木，木尅土，土尅水，水尅火，火又能尅金，豈彼物能尅此物而終無能尅彼者哉?所以能使之遞尅而反自尅者，天工之巧生張於其間耳，五行不能自逞也。用官兵以制夷商，用夷商以制叛兵，在主將之巧能使之耳。商夷用强梗法，蓋屋成村，澳官姑息，已非一日，三門之役，神妙之筭，恩威之布，彼亦心服，今欲剪之，豈無良方?若以水兵數千攻之於水，陸兵數千攻之於陸，水陸並進，彼何能逞。此夥所用兵器，惟一軟沰，水戰不足以敵我兵之刀，陸戰則長鎗可以制之，無疑也。惟鳥銃頗精，大銃頗雄，軍令一嚴，冒死一衝，彼自破也。往歲詔安、走馬溪夾板數隻，同日而亡，猷所親見。即如人言，商夷難制，則自古及今，廣東禍患無時而已。五羊居民消散已久，安有今日?今與之大做一場，以造廣人之福，竊謂唯名公能操發縱之權，唯猷可勉効鷹犬之勞。失今不爲，後來無望。惟錢糧宜多，費商稅有數年之絶耳，願名公熟計：一、戰賊大船，必用火攻。從來人用火攻，鮮有成効，猷有新法與人不同也。一、賊所恃者龍頭劃，然賊不過一二十隻，我兵則用七八十隻，以多制寡，何患不取勝?分人督造，數日可辦也。
　　卷一五
105.5　處柘林叛兵　舟兵以糧乏不給，叛擾廣州。廣州非公轄地，督府自湖吳公請於朝，以公平之，此其首計事之書也。其後成功，要於料事之初不爽。自湖公上其功於上曰：俞大猷機謀神密而運用不窮，智畧精詳而施爲有序，收擣策而行間諜，料敵如在目中，撫商夷以助折衝制勝，歸之掌上，削平諸寇，兵不留行，戡定百蠻，功無與貳，眞方今東南之大將，抑他日西北之長城。公移書於徐僉憲曰：叛兵撲滅，自湖公權畧卓越千古。遡其故，在休休不自用一念耳。兩公相得，何其快也!
　　昨南頭沙船至，叛兵遂遁。若白石船與兵船合揭蓬前去，叛兵遠望見，決星夜開遁，此事終無了期。竊謂宜一面整兵備糧，爲遠追之圖；一面欲撫做到，中間有機可乘則爲之。庶易收拾，伏惟遵裁。
　　卷一五
105.6　集兵船以攻叛兵　叛兵事決爲攻剿之圖，亦须旬日後乃可齊整。香山澳船，猷取其舊熟，用林弘仲者數船，功成重賞其夷目，貢事已明諭其決不許。猷候制出各號帶，即差人分發，此澳船並南頭船、白石船尅日齊至合攻。此數日，且言招以欵之，賊與白石人相持，一時似未遁走，如恐其遁走，草草臨之，亦難取萬全矣。乞裁之。
　　卷一五
105.7　料叛兵不我疑　俞尚志已回烏船六隻、龍頭劃四隻、橫江二隻，已到白船一隻、哨船四隻。明日到二三日前，彼中得虛報，謂澳中人欲來攻他。俞尚志謂：決無此事。衆逎釋然。波羅之報既虛，昨此報又虛，率有眞息報，彼必亦以爲虛。天欲奪賊之魄，每每如此，且勿實告俞尚志也，令一細密人去，何如?不宣。
　　卷一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