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1　兩廣總督張之洞等奏報新香六廠補抽貨釐依期移交新稅司並籌防流弊摺

光緒十三年四月二十五日(1887年5月17日)

　　兩廣總督臣張之洞、廣東巡撫臣吳大澂跪奏，爲新香六廠補抽貨釐，遵旨依期移交新稅司接辦，並豫防將來流弊，覈計未盡事宜，請籌妥善章程，仰祈聖鑒事。
　　竊臣等於本年三月初一日會同粵海關監督臣增潤電奏，新稅司馬根、法來格到粵，來議附近香澳六廠代徵百貨稅釐事。有關華洋界限，大局利害，現已具摺詳奏，可否暫緩改章，俟奏到後，仰懇聖裁詳察，並交總署、戶部會同妥議，如確無窒礙，再當請旨遵行。又官鹽例有引地，按引繳課。私鹽向以香澳爲藪，四出充斥，若抽其釐，便成官鹽，各處可銷，充佔引地，正課無出，商必不從。各等語。正在具摺詳奏間，三月初六日准總理衙門來電，初五日奉旨，張之洞等朔、東、先等電均悉。香澳六廠歷收爲數無幾。等因。欽此。伏讀之下，欽悚莫名。
　　查，洋藥稅釐併徵，實有大益於中國餉項，經總署籌議經年，始有成説，臣等前實深欣幸。此次奉旨飭行，粵省即於正月初九日遵辦，統交海關徵收，於正月二十四日奏明在案。若稅司代徵貨釐，臣等先無所聞，僅於二月初十日接總署初九日電稱，香澳各廠巡緝抽收事宜統交稅司代辦，補抽貨釐十數萬，即由稅司經收。詳細情形，專函另達。二月十二日接總署本日電稱，鹽私走澳，已囑赫飭新派稅司巡船幫緝。向章私鹽是否入官，赫以加重抽釐爲勝。各等語。事關財賦要政，更改舊章。臣等與增潤有監收之任，有地方之責，其時尚未接到總署函牘、戶部諮行，而馬根、法來格來粵，遽請接辦，並未齊帶公文，倉卒之際，不能不益加詳審。縷晰上陳，祗候飭議妥善，以期久遠無弊，非敢稍涉拘泥，聽受浮言，坐誤朝廷至計也。荷蒙聖明曲垂鑒察，暫罷稅司私鹽抽釐之議，復經總署傳諭赫德，將停關、停驗之洋例更改，悉照華章辦理，不令貨船延擱，臣等電所云商情不便一節，竊幸可冀相安。至此外窒礙之端，似不能不一一慮及，惟既欽奉嚴旨飭行，自應先行遵照辦理。除常稅由增潤飭辦外，釐金一項，由臣等轉行司局，飛飭該六廠，遵於三月初九日一律移交新稅司接收訖。
　　伏思代抽稅釐一節另爲一事，與洋藥實不相謀。總署兩次來電，一則曰經收釐金不致無著，再則曰收得之款照舊分撥。是粵省向有之釐並不減少，就事論事，豈不樂從。初一日電奏，業經聲明。
　　至廠員侵漁中飽，乃臣等所深惡而痛絶者。臣之洞到任後，於釐廠各員參撤甚多，使其有之，方欲盡發，其覆上陳於聖主之前。上年十一月遵查覆奏汲水門六廠洋藥稅收支數目，奏裁歲支七萬金；覆奏北海關定額，請加歲額正馀七千金。若瞻徇屬員之私囊，致礙國家之巨餉，臣等何敢出此。
　　查，新香六廠補抽貨釐，上年六月甫經議定，陸續開辦。其地逼處港澳，開辦之初，洋官、洋商句(勾)串華商，造言阻撓，臣之洞持之甚堅，剴切曉諭，始得相安。計每年所入雖止十數萬金，而保全內地之貨釐，實屬不少，且凡事皆日久而弊生。此次開辦未及一年，又多洋界牽制，收數尚不爲少。臣等隨時明查暗訪，似尚無賣放中飽情事。此臣等電奏所論，固非阻撓併徵，亦非不交釐廠之實在情形也。
　　竊謂餉項固屬難籌，隱患亦不可不杜；用人固貴專一，流弊亦不可不防。謹將豫防此後窒礙各節，暨稅司到粵以後情形，並前電未及詳奏之處，敬爲聖主一一陳之。
　　一曰踰險。查六廠曰汲水門，曰九龍司，向設有九龍司巡檢、大鵬協副將；曰長洲，曰佛頭洲。此四廠水陸均屬新安縣轄，在省城外東路虎門之外，近接香港。曰馬留洲，曰前山寨，設有前山同知。此兩廠水陸均屬香山縣轄，在省城外西路，橫門、磨刀兩門之間，近接澳門。是以歷屆奏報，稱爲新香六廠。汲水門爲香港入省海道必由之路；九龍爲香港赴省城暨惠州陸行必由之路；佛頭洲爲香港赴潮州、汕頭海道必由之路；長洲爲香港赴澳門海道必由之路；前山爲澳門入香山陸行必由之路；馬留洲爲澳門赴高廉雷瓊四府海道必由之路。廣東省垣，東爲香港所阻，西爲澳門所扼，事事牽制，已有喉骨胸刺之憂。自同治七年以後，釐務局、粵海關先后開辦藥釐、藥稅、百貨稅，在該處分設六廠，計海關、釐局共十二廠，上年補抽貨釐，以九龍附於汲水門，故亦稱五廠。各該廠委員、勇役輪拖各船分投巡緝，人數不少，自洋界過此，隱若關隘。各廠聲勢聯絡，與洋界消息易通，哨探亦便，於徵榷之中，實兼有巡防之益。今英、葡藉洋藥併徵一端乘機要挾，始欲撤卡，繼欲代徵常稅釐金，後並欲代抽私鹽釐金，於是，數百里海面，巡船、巡勇胥授權於洋人，將來必有事事掣肘之憂，藩籬盡撤之患。此形勢之窒礙一也。
　　一曰混界。九龍與香港對岸，汲水門、長洲、佛頭洲皆各自爲島，環繞香港，近香港耳，非香港也。馬留洲、拱北灣均在澳門西隔海，亦各自爲島。前山在澳門西北，陸路相連，中隔關閘，近澳門耳，非澳門也。洋人妄稱香澳六廠，已隱伏蒙混佔地之根，本年二月初五日，臣之洞電達總署在案。乃三月十一日接新稅司馬根來函，封寄赫德單銜告示一紙，內稱澳門附地添設新關一處，名拱北關；香港附地添設新關一處，名九龍關。等語。實堪駭異。傳有之，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今乃以，分明我疆指爲外邦附地，既敢懸諸告示，從此登諸案牘。英、葡兩國得步進步，居之不疑，粵省政令不能出海口一步，後患豈可勝言。近年住澳葡人於三巴門外踰界徵租，臣之洞屢與勘查辯駮，正在設法禁制，其眈眈之意確有明徵。在赫德或由委曲求成，圖加薪俸所致，然臣等不敢謂英、葡必無希圖佔地之心。此界務之窒礙二也。
　　一曰侵權。楚材晉用，從古有之。洋關開設之初，中國未悉外國商情，不能不暫用洋人。然洋員但司查艙驗貨，其法令文告仍由南北洋大臣、監督、關道主之，稅司間有曉諭，不過諭知洋商、洋船而已，其徵銀仍存關庫，故有利而無弊。今馬根、法來格來粵，並未持有總署公文，總稅司申文竟由赫德單銜出示，諭飭華商、華民、華船，並不知會海關，是粵海關兼轄之説不過徒存其名。遇有民船、華商罰禁懲辦，概由稅司徑行主持發落，地方大吏並不與聞，州縣更無論矣。西例最重者權利，今以洋員全奪地方官之權，撓我內政，以後粵省虎門以外縱橫數百里，耳目所習，將不復知有華官法度，非特利權有損，並於事權有妨。易曰履霜堅冰，至言漸之，不可不慎也。此事權之窒礙三也。
　　一曰擾民。現又接總署來函，據赫德申呈，香澳兩處新設分關，華船有從通商口岸前往者，有從不通商口岸前往者，有從不通商口岸未設粵海分關處前往者，可分三等抽收，按通商稅則完納正半各稅，發給船牌。等語。所謂通商口岸者，有洋關處所也；不通商口岸者，有常關無洋關處所也；不通商而又無粵海分關者，內河行釐坐釐，及各府雜稅設關設卡之地也。赫德因洋藥併徵而闌及貨釐、關稅，今更因新香六廠之一隅侵及沿海內河之常稅、雜稅、行坐各釐，且欲將各屬民船民貨悉改用洋稅章程，盡籠粵省內外大小之利權，併而歸之香澳之地稅司之手，齊之以洋關之法。疑民改制，全省紛擾，得隴望蜀，長此安窮。此民情之窒礙四也。
　　一曰有礙海防。昨准粵海關監督增潤諮稱，接赫德照會內稱，新設海江防私巡緝稅務司之缺，查有粵海關右副稅務司葛雷森堪以充補。等語。該稅司當即將來管帶新設巡輪之員。查，該稅司專爲緝私而設，衹可稱管帶緝私輪船，何以攙入海江防字樣。若謂防私，即係緝私，文義亦屬牽强，顯係蒙混影射，欲以稅務司而兼海防、江防之事。查，光緒初年，赫德曾有自請充總海防司之説，經故協辦大學士沈桂芬駮斥而止。以前證後，顯然可疑。今合六廠水陸船勇均由洋弁管帶，並有外洋新造巡輪十一艘，江海皆可任意來往，一旦有警，或與英國稍有違言，所帶之兵船，所踞之關卡，向無華官在事，豈能驟令全行交出，棘手殊多。此海防之窒礙五也。
　　一曰虛誑不實。英人原議香港設關，洋商不報稅不得開箱，故我如其請，以予之。今港官不允洋界設關之舉，港商不允不開箱之條，近雖聞有出具保單議罰之説，恐走漏已所不免。至香港向有煙膏公司，每年繳餉十八萬元於港官，併徵既重，不漏私土必漏私膏。查，每土一觔，熬膏八兩，是藥膏之稅釐應較藥土加倍。今總稅司議每膏百觔，收稅三十七兩五錢、釐一百兩。是未成膏者，藥土百觔，稅釐一百一十兩，既成膏者，藥膏五十觔，實係藥土百觔，衹完稅釐六十八兩有奇。港之膏商包攬圖利，必爭熬膏分運，港官之膏餉日增，中國之藥徵日絀，每年八百萬之數，誠恐難期。彼願已償，而我利未見。此食言之窒礙六也。
　　一曰要挾無已。准總理衙門諮稱，澳門歸葡國管轄，訂立新約，已經奏准諮行。此事關係甚鉅，立約必須詳審，另摺詳陳。查，中國各省租界甚多，雖暫無收回之舉，而種種管轄辦案權利章程，租界與屬地判然各别，果使藥徵有效，而英人市德援澳門以爲詞，各國效尤，援英葡以爲例，拒之則不允助緝，許之則枝節日多，狧糠及米，何所底止。此滋蔓之窒礙七也。
　　爲今之計，似宜熟籌盡利防弊之法，約有數端：
　　一、請先行試辦一年。伏讀此次電旨，本有此後辦理設有窒礙，儘可隨時變通，復歸舊制之明文。仰見聖慮周詳，默寓時措咸宜之妙。惟事關交涉，必以豫定爲宜。擬請敕總署與英葡約明，作爲試辦，如一年後尚無成效，或别有窒礙，即當仍復舊章。
　　一、請添設華官。各廠除稅司外，仍由粵省每廠各派委員一人，稅司報總署，委員報督撫、監督，互相維係。即如洋關雖用稅司，仍歸監督、關道造報，督撫按結奏聞，並無掣肘之事。今釐金係地方官所收，常稅係監督專管，督撫兼轄，自應有地方委員在事，一以存餼羊之意，一以備習練之資，他日設須改章，亦易接手。
　　一、請由總署明文行知總稅司、新稅司，此六廠係代收內地稅釐，所辦理皆係民船華商之事，此六廠照舊歸督撫兼轄，或總督兼轄。查，各海關無不歸所在督撫兼轄者，此係各洋關通例，況代收民船貨稅、貨釐尤有不同。
　　一、以後該關遇有曉諭商民之事，仍照向章，由總督、監督出示，稅司不得徑自單銜出示。
　　一、體制文移宜照各海關通例。今該稅司用銜名印文申報總督，照會監督，總督、監督應行知照該稅司之事，照章分别劄知、照會，以符向章，不得僅用信函，收數由督撫、監督照舊分别奏諮，以備稽覈而便維係。
　　一、九龍司、拱北灣兩處，以後總稅司、新稅司文牘宜稱爲粵地，不得混稱香澳附地，速將從前告示錯誤更正。
　　一、議明徵銀不宜交香港匯豐洋行，亦不得於九龍地方令匯豐擅設分號。查，各該廠設有巡船、巡勇，向來不致疏虞，每月所收，盡可遵照總署、戶部所定分撥之數，分别解交海關，釐局存儲無多，自無庸存放。香港各海關稅司向無自設銀庫之事，此六廠自應照辦，以符通例。
　　一、巡船管帶、管駕各弁宜仍用中國員弁，由粵省派委，聽稅司調遣考察。如有不力及舞弊者，准該稅司申報總督，立時撤參更換。
　　一、管巡船之洋弁，只宜稱管帶緝私船稅務司，將海江防三字刪改，以昭覈實。
　　一、九龍稅司現住香港，並不住九龍。至拱北稅司，亦不住拱北灣，在澳門賃屋居住。所有該兩關廠卡乃中國辦公之所，官吏體統所係，商民衆目昭彰，其屋舍仍用中國公所舊式，不得改易。前觀建造洋樓，緣該廠距洋界太近，易涉嫌疑，亟應豫爲之防，以定民志。
　　一、議定以後，他處稅釐不得援例推廣。
　　總之，洋藥併徵與常稅釐金本是截然兩事，英國既允開辦，即由海關原設之稅務司併徵，似亦未嘗不可。該兩國果肯助緝，則隨時函知、電知省城原設之新關稅務司，盡可稽察不漏，或以九龍、拱北專設稅司，便於聯絡，則洋藥自歸稅司，稅釐自歸委員，並無干涉，並無妨礙，何以稅司必欲代我抽收民船貨稅、貨釐，其中自别有用心所在，已屬顯而易知。且廠員未必人人皆不肖，大吏未必任任皆縱容，固間有舞弊之事，亦常有發覺參黜之時。極而言之，止此六廠縱有數千金雀鼠侵蝕之微，似亦不敵數百里門庭隱患之鉅。此事在總署反覆酌定，無非爲有裨國計，極費籌維。然立法不厭精詳，庶期盡臻美善。竊揆赫德之爲人，大約類乎儀秦縱橫一流，才幹甚敏，心計甚深，爲中國效力有年，非無勞績可觀，而其意實欲兼攬各國之權，互相挾持，以自重。此舉增稅則似乎利華，得地則似乎利葡，移界據險，布散徒黨於海面，盡存稅銀於匯豐，市德樹援於澳門，則仍歸於利英，而其實則總歸於自利。朝廷駕馭羣才，自必已灼見隱奧，似宜量加限制，庶得其力而不受其欺。
　　伏思廣東爲中華海疆第一道門戶，粵防弛，則沿海皆爲兵衛，粵力盡，則南洋更無可恃。此事關涉重要，臣等屢與司道以下各官籌議，無不同切隱憂。諭旨自不敢不遵，而有關地方利害，此舉未盡事宜，自亦不能不計。臣等雖至愚極陋，亦知共體時艱，斷不致爲粵省地方官與稅司爭權，況無損粵餉，更何必爲粵省司局與稅司爭利。特以中外大防所係，苟有管蠡之見，不敢不上達宸聽，誠恐他日流弊漸著，悔不可追，則臣等罪戾滋重。伏懇聖明俯加權度，敕下總理衙門、戶部詳覈妥議，請旨遵行，大局幸甚，粵省幸甚。臣等荷聖上高天厚地之恩，受一方疆土，人民之寄，但願所言之不驗，不願朝廷之有悔。不勝惶悚，屏營待命之至。
　　謹合詞繕摺奏陳，並將六廠地形繪圖貼説，恭呈御覽，伏祈皇太后、皇上聖鑒。謹奏。
　　(硃批：)該衙門議奏。片、圖併發。^①
　　光緒十三年四月二十五日
　　(宮中硃批奏摺)
　　注：
　　①　據軍機處録副奏摺，硃批時間爲光緒十三年閏四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