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卷
 

803 兩廣總督耆英等奏報遵旨體查慎重妥辦粵東民夷各項實在情形摺

道光二十六年三月三十日(1846年4月25日)

  協辦大學士·兩廣總督臣耆英、廣東巡撫臣黃恩彤跪奏,爲遵旨體察粵東民夷實在情形,慎重妥辦,恭摺據實覆奏,仰祈聖鑒事。
  竊臣等承准軍機大臣字寄,道光二十六年二月十三日奉上諭:有人奏,廣東匪徒滋事,因夷欲進省城設立碼頭,人心不服,地方官出示曉諭,致有聚衆滋鬧之事。該省設立碼頭,自應順民之情,不宜强民從夷。等語。所奏各項情形是否屬實,著該督撫悉心體察,一面慎重妥辦,一面據實奏聞。原摺鈔給閲看。將此諭令知之。欽此。遵旨寄信前來。
  竊思欲靖外侮,先防內變,未有不得民心而可以杜黠夷之窺伺者。上年因酋求進廣州省城,與粵民相持不決,而廣州府劉潯適有責打挑夫一事,以致匪徒藉端滋擾。當經臣等率同司道督飭文武彈壓驅逐,並將該府皆行撤任以安衆心,剴切示諭以釋羣疑,杜絶夷人進城之請以順輿情,寬脅從、免株連以保良善。一面飭令地方官密訪嚴拏,務獲首要各犯,置之重典以儆效尤。當將次第妥爲佈置及匪徒觧散,市井安堵情形,據實瀝陳,仰蒙聖鑒,覈與鈔發原摺所稱斷不可强民之所不欲以從夷人之欲者大指俱相脗合。且屈民就夷,萬萬無此辦法,正不止進城一事爲然。現在本案匪徒業經陸續拏獲三十馀名,均已訊有大概供情。其夷人進城之説,事已中止,交還舟山似亦不致爽約,已由臣等將相機酌辦各緣由另摺馳奏外。
  至原摺所稱粵東官民上下相爲冰炭已非一日,粵民與夷爲仇讎,即與地方官爲仇讎,因而及於三元里之攻夷,余保純之告病,以爲此曰地方官未必盡知一節。查二十三年以前之事,臣等均未來粵,無從悉其原委,但聞三元里於二十一年四月,因遭夷兵蹂躪,附近鄉民起而環攻,維時當事諸臣正在議和,飭委前任廣州府余保純前往觧釋,各鄉民亦即散去。適該員告病,則在是年八月,相距前事已數月之久。實因府試不給士心,遂致臨期阻考,前督臣祁因查明其曲在官,不准拏究,是以引疾求去,與三元里之事無涉。且但考者更非三元里之民,原摺棄合爲一,係屬風聞不確。至粵民維多獷悍,而其間明理之紳士、安分之良農不知凡幾,地方官撫之以恩,約之以法,一切催科聽斷,不難辦理裕如,何至上下相爲冰炭?況夷雖則就撫,實爲仇讎,此乃官民之不約而同心者。但官則馭之以術,民則直行其意,其間微有不同,若爲以仇夷之故因而仇官,則全出情理之外,粵民雖愚邁,不應有此。
  又所稱夷進粵城欲立夷館,乃因心戀定海,難於失信,假此以探我,或因匪徒滋擾廣州府一事,從此灰心,是好消息,否則堅持前議,包藏叵測,使我若鷸蚌相持而坐享漁人之利,大屬可慮一節。查夷求進粵城,不過游覽都市,拜見官長以爲光榮,並無立夷館之説。且善後條約業經載明,夷人租地建屋,必須與業主公平議價,不可相强。是以粵東城外地方,除十三行舊有夷館外,夷商欲受一釐之地,幾不可行,其城內更不問可知,該夷亦不致萌此妄念,似係傳聞之譌。該夷先曾請於黃埔附近設立墟市,以便購買食物,旋因衆論不協,其議遂寢。原摺所稱二十三年該夷曾請離城三十里之簰洲地方,實屬並無其事。至夷情雖屬狡黠,究係販貨遠來,居城求售,非全無身家者可比,未免多所係戀。而主客之形,衆寡之勢,又較然易明,故內民即有欺凌亦不敢遽事報復。上年公司館被焚,但以洋商認賠完結。此次進城之請,初甚堅執,因聞匪徒滋擾府署,誠恐波及十三行,頗懷疑懼,事之中止,未嘗不由於此。故權其緩急輕重,不惟屈民就夷萬萬不可,即拏辦此案匪徒,亦不宜持之太急。治之太嚴,雖不至肘腋變生,俾該夷得坐觀鷸蚌之鬥,而民心過於懾伏,則夷情益肆驕矜,進城之請勢將不已,不可不熟爲之計。
  又所稱粵東民情與福州不同,自遭三元村事後,民懷隱恨,誓不准其入城。且深知夷不足畏,團練鄉勇號曰昇平社學,民約數萬,一夫嘯聚,頃刻即成事端。以之恐嚇夷者,在此不受地方官約束者,亦在此一節。查閩粵民情大都相類,惟福州係初設馬頭,故於夷人入城,乍見而不以爲怪。廣州通商數百年,並無夷人進城之事,而民之於夷,無論婦孺皆呼爲番鬼,不以齒於人類。故一旦驟聞其進城,則以爲有紊舊制,羣起而拒之。惟大半城內之民居多,若三元里,則地居城北,距城十馀里,夷人之進城與否,該鄉民並不過問。至粵民性情剽悍,難與爭鋒,亦與持久,必因三元里之戰遽信爲夷不足畏,民足禦夷,究亦未可深恃。其昇平等各社學,實與團練鄉勇判然兩事,團練出於召募,因有壯勇之名,而無賴游勇不免錯雜其間,故一旦撤退,往往流而爲匪。若社學則各聚其鄉之父兄子弟互相保衛,無事散處田間,有事聽官調遣,法有類乎士兵,意不外乎保甲,雖其衆當不止數萬,而均有公正紳士爲之鈐束。近年以來,不惟滋擾府署與官爲仇者,社學之人,不與其事,即焚毁公司館,與夷搆釁者,亦並無社學之人,此則粵省官民所共聞共見。若如原摺所稱一夫嘯聚,頃刻即成事端,則是恃衆藐官,寢不可制,內訌將作,其可慮更甚於夷,實未免言之太過。
  又所稱此曰匪徒滋事,實因夷欲立馬頭,地方官出示曉諭,以致人心不從,屢示屢毁。且傳諭紳耆而紳耆不應,遂釀成聚衆焚署之事,若仍迫脅以夷開館,誠恐變生肘腋一節。查夷商運貨上岸之地設之馬頭,其租屋羣居之所設之夷館,該夷並無在城內設立夷館之説,更無欲在城內設立馬頭之事。且城內不通河道,亦無地可設馬頭,其城外馬頭則設於十三行河下,粵海驗貨抽稅即在此處,相沿已數百年,並非今日方議初設。地方官何從以夷欲立馬頭無端出示?惟進城之説,臣等曾爲示諭,彼時實因該夷援四口以爲例,又藉舟山爲要挾,拒之愈力,請之愈堅。當經商之司道,傳諭紳耆,姑爲出示,以順夷情而釋其疑,必俟出示後物議沸騰,方可以衆怒難犯,絶其所請。凡示諭之撕毁,長紅之標貼,皆臣等授意曉事紳士密爲措置。而辦人舉莫之知,本以杜夷人藉口之端,而不料有府署被擾之事,當以羣情洶洶,無非爲夷人進城而犯,若不將阻止夷人進城之處明白宣示,不足以安定人心。故於是日即以前情剴切佈告,揭諸通衢,粵民刊刻傳觀,浮言頓息,本不致激成事端。若謂以夷開館之事迫脅粵民,臣等實不敢如此冒昧。
  又所稱夷在我心腹之疾,非大加懲創不能使之帖然就服。該夷貪利無厭,久爲諸夷切齒,可以俟諸異日一節。查夷雖帖耳就撫,而自恃其船堅礮烈,時形桀驁,一切駕馭之方與防備之具並行不悖,均不可一日不講。至欲借諸夷以懲創夷,則尚有應加詳慎者。無論夷情叵測,其離合難以懸揣,且自古中國之於外夷,必力能制之,而後可取之以爲用,未有力不能制而可借此夷以制彼夷者。即如現在西洋諸國,惟咈囒哂爲大,咪唎次之,故與夷不睦,咈夷並屢進助順之説。而臣等未敢輕聽者,誠以其地隔重洋,非中國控制所能及。若賃其兵力以剿夷,勝負未可預必,而兵費即應籌給,不勝則夷因此結怨,而邊釁益開;即使能勝,而彼自恃其有功,必不免無厭之求,更難駕馭,殊非計之得者。近日澳門新聞紙以夷於上年十二月及本年正月間,與印度所屬之噻國兩次搆兵,始則夷大受挫釁,繼則噻還遭屠戮,事之果否,無庸深考。但當示以恩信,妥爲羈縻,一面慎固海防,簡練軍實,尤必撫柔我民,所欲與聚,所惡勿施,以固人心而維邦本,庶在我有隱然之威,而在彼亦可稍折其囂然之氣矣。
  所有臣等慎重妥辦及查明各項實在情形,理合恭摺具奏,伏乞皇上聖鑒訓示。謹奏。
  道光二十六年五月初四日奉硃批:覆奏逐條明晰,隨時相機妥辦可也。欽此。
  三月三十日
  (軍機處録副奏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