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卷

702　欽差兩江總督林則徐等奏報砯次擊退阻撓該國貨船具結進口並各處滋擾之英國兵船摺

道光十九年十月十六日(1839年11月21日)

　　臣林則徐、臣鄧廷楨跪奏，爲國貨船正在具結進口，被該國兵船二隻攔阻滋擾，即經舟師擊逐，逃回尖沙嘴，窺伺陸路營盤，復經我兵據險俯攻，疊次轟擊，將尖沙嘴夷船盡行逐出，不使佔爲巢穴，現只散泊外洋，不敢近岸。臣等仍飭嚴行堵禦，一面綏撫良夷，以示恩威而安貿易，恭摺奏祈聖鑒事。
　　竊照夷領事義律，前因抗違法度，當經示以兵威。旋據悔罪求誠，已將躉船奸夷盡驅回國，其甘結亦經議具，惟命案尚未交兇。臣等以夷情反覆靡常，雖已具稟乞恩，仍將夷埠兵船暗招來粵，名爲護貨，恐有奸謀，業於前摺奏明，靜則嚴防，動則進剿，不敢稍示柔弱。旋於九月二十八日由驛遞到回摺，伏讀硃批：朕不慮卿等孟浪，但誡卿等不可畏葸，先威後德，控制之良法也，相機悉心籌度。勉之!慎之!等因。欽此。又欽奉上諭：當此得勢之後，斷不可稍形畏葸，示以柔弱。雖據該夷領事義律浼西洋夷目懇求轉圜，但該夷等詭詐性成，外示恐懼，內存叵測，不可不防。著林則徐等相度機宜，悉心籌畫，如果該夷等畏罪輸誠，不妨先威後德，儻仍形桀驁，或佯爲畏懼而暗布戈予，是該夷自外生成，有心尋釁，既已大張撻伐，何難再示兵威!林則徐等經朕諄諭，諒必計出萬全，一勞永逸，斷不敢輕率僨事，亦不致畏葸無能也。等因。欽此。臣等跪誦之下，仰見我皇上先幾洞燭，訓示嚴明，數萬里外夷情，毫發難逃聖鑒，臣等服膺銘佩，遵守彌虔。其特蒙恩賞呼爾察圖巴圖魯名號並照例賞戴花翎、以副將即昇先換頂帶之參將賴恩爵等，感激天恩，益圖報效。凡在將弁士卒，亦皆感奮倍常。
　　提臣關天培督率舟師，數月以來，常駐虎門二十里外之沙角礮臺，巡防彈壓，間赴三十里外之穿鼻洋面，來往稽查。近日各國貨船絡繹具結，經驗明帶進黃埔。國貨船中首先遵結者曰喇，亦已進埔貿易，其次遵結者曰噹啷，於九月二十八日正報入口，詎有該國兵船二隻，於午刻駛至穿鼻洋，其一即七月內向九龍滋擾之嘧，其一則近來新到之嘩，硬將已具結之噹啷貨船追令折回，不得進口。提臣關天培聞而詫異，正在查究間，嘧一船輒先開放大礮，前來攻擊，關天培亟令本船弁兵開礮回擊，並揮令後船協力進攻。該提督親身挺立桅前，自拔腰刀，執持督陣，厲聲喝稱：敢退後者立斬(硃批：可嘉之至)。適有夷船礮子過桅邊，剝落桅木一片，由該提督手面擦過，皮破見紅，關天培奮不顧身，仍復持刀屹立。又取銀錠先置案上，有擊中夷船一礮者，立刻賞銀兩錠。其本船所載三千斤銅礮最稱得力，首先打中嘧船頭。查夷船制度與內地不同，其爲全船主宰者，轉不在船尾而在船頭，粵人呼爲頭鼻，船身轉動，得此乃靈。其風帆節節加高，帆索紛如蛛網，皆緊結於頭鼻之上。是日嘧船頭撥鼻拉索者，約有數十夷人，關天培督令弁兵對准連轟數礮，將其頭鼻打斷，船頭之人紛紛滾跌入海。又奏昇水師提標左營遊擊麥廷章，督率弁兵連轟兩礮，擊破該船後樓，夷人亦隨礮落海，左右艙口間有打穿。嘩船不甚向前，未致受創。接仗約有一時之久，嘧船上帆斜旗落，且禦且逃，嘩亦隨同遁去。我軍本欲追躡，無如師船下旁灰路多被夷礮擊開，內有三船漸見進水，勢難遠駛。而夷船受傷隻在艙面，其船旁、船底皆整株番木所爲，且全用銅包，雖礮擊亦不能遽透，是以不值追剿。收軍之後，經附近漁艇撈獲夷帽二十一頂，內兩頂據通事認係夷官所戴，並獲夷履等件，其隨潮漂淌者不可以數計。我師員弁雖有受傷，並無陣亡。惟各船兵丁除中礮致斃九名外，有提標左營二號米艇，適被礮火落在火藥艙內，登時燃起，燒斃兵丁六名，繼已撲滅。又有燒傷之額外黃鳳騰，與受傷各弁兵，俱飭妥爲醫治。
　　此次嘧等前來尋釁，固因前在九龍被擊，意圖報復，而實則由於義律與圖賣鴉片之奸夷暗中指使。臣等訪知，義律於該國煙土賣出一箱，有抽分洋銀數十圓，私邀夷埠兵船前來，以張聲勢，每次送給勞金數至巨萬，到粵後，全船伙食皆从各貨船湊銀供給，無非恃其船堅礮利以悍濟貪。臣等並力堅持，總不受其恫喝。所定具結之令，雖據義律勉强遵依，但不肯繕寫人即正法字樣。而九月間復有該國富商數人至澳門集議，又謂義律但慮人之正法，而各商尤慮貨之沒官，反覆刁難，迄無定議。所喜該國猶有良夷如喇、噹啷二船，屢諭之馀，頗知感悟，甫於他國夷商一體遵式具結，臣等加意優獎，冀爲衆夷之倡。而義律與該國奸夷，恐此結具後，鴉片絶不能來，遂痛恨該二船之首先遵具，慫恿嘧等兵船與之尋釁生事。因喇已進口內，無可如何，探知噹啷入口之時，趕來追捉，適我師船在口外彈壓，輒敢開礮來攻，是滋擾雖係夷兵，而播弄實由義律，誠如聖諭：佯爲畏懼，暗布戈予，自私生成，不得不大張撻伐。經提臣關天培統師攻擊，雖已逃竄不遑，究以師船木料不堅，未便窮追遠躡，則仍須扼其要害，務使可守可攻。
　　查該夷船所泊之尖沙嘴洋面，羣山環抱，浪靜風恬，奸夷久聚其間，不惟藏垢納汙，且等負嵎縱壑，若任其踞爲巢穴，貽患曷可勝言。臣等自嚴斷接濟以來，已於尖沙嘴一帶擇要紮營，時加防範，本意祇欲其畏威奉法，仍聽貿易如常，原不忍遽行轟擊。而乃抗不具結，匿不交兇，迨兵船由穿鼻被創逃回，仍在該處停橈修理，實難容其負固，又奚恤其覆巢。節據派防各文武稟稱，尖沙嘴迤北有山梁一座，名曰官湧，恰當夷船脊背之上，俯攻歸爲得力。當即飭令固壘深溝，相機剿辦。夷船見山上動作，不能安居，乃糾衆屢放三板，持械上坡窺探，即經駐紮該處之增城營參將陳連昇、護理水師提標後營遊擊之守備伍通標等派兵截拏，打傷夷人二名，奪鎗一桿，馀衆滾崖逃走，遺落夷帽數頂。九月二十九日，夷船排列海面，齊向官湧營盤開礮，仰攻數次，我軍紮營得勢，礮子不能橫穿，僅從高處墜下，計拾獲大礮子十馀個，重七八斤至十二斤不等。官兵放礮回擊，即聞夷船齊聲喊叫，究竟轟斃幾人，因黑夜未能查數。十月初三日，該夷大船在正面開礮，而小船抄赴旁面，乘潮撲岸，有百馀人搶上山岡，齊放鳥鎗，僅傷兩兵手足，被增城右營把總劉明輝等率兵迎截，砍傷、打傷數十名，刀棍上均沾血跡，夷人披靡而散，帽履刀鞘遺落無數，次日望見沙灘地上掩埋夷屍多具。初四日，夷船又至官湧稍東之胡椒角，開礮探試，經駐守之陸路提標後營遊擊德連將大礮、抬礮一齊回擊，受傷而走。
　　臣等節據稟報，知該處疊被滋擾，勢難歇手，當又添調官兵二百名，派原任遊擊馬辰，暨署守備周國英、把總黃者華帶往會剿。復思該處既佔地利，必須添安大礮數位，方可致遠攻堅，復與提臣挑撥得力大礮六門，委弁解往，以資轟擊。並派熟悉情形之候補知府·南雄直隸州知州余保純，帶同候補縣丞張起鹍馳往，會同新安縣知縣梁星源，相度山梁形勢，妥爲布置。復札駐守九龍之參將賴恩爵、都司洪名香，駐守宋王臺之參將張斌，亦皆就近督帶兵械移至官湧，並力來擊。兹據會稟，十月初六日，該文武等均在官湧營盤會同商定，諸將領各認山梁，安設礮位，分爲五路進攻：陳連昇、伍通標、張斌各爲一路，賴恩爵及馬辰、周國英、黃者華爲一路，德連、洪名香爲一路，該縣梁星源管帶鄉勇前後策應。晡時，夷人在該船桅上窺見營盤安礮，即各趕裝礮彈，至起更時，連放數礮打來，我軍五路大礮重疊發擊，遙聞撞破船艙之聲不絶於耳。該夷初猶開礮抵拒，迨一兩時後，祇聽咿啞叫喊，竟無回擊之暇，各船燈火一齊滅息，棄椗潛逃。初七日天明瞭望，約已逃去其半，有雙桅三板一隻在洋面半沉半浮，馀船十馀隻退遠停泊，所有篷扇桅墻繩索槓具，大都狼藉不堪。該文武等因夷船尚未全去，正在查探間，即據引水等報稱，查有原扮兵船在九龍被礮打斷手腕之嘚喇，及訪明林維喜命案係伊水手逞兇之哆唎兩船，尚欲潛圖報復。該將領等因相密約，故作虛寐之狀，待其前來窺伺，正可痛剿。果於初八日晡時，哆唎並嘚喇兩船潛移向內，漸近官湧，後船十馀隻相隨行駛。我軍一經瞭見，仍分起趕赴五路山梁，約計礮力可到，即齊放大礮，注定頭船攻擊，恰有兩礮連打哆唎船艙，擊倒數人，且多落海漂去者，其在旁探水之夷劃一隻亦被擊翻。後船驚見，即先折退，而哆唎一船尤極倉皇遁去，無暇回礮。
　　計官湧一處，旬日之內大小接仗六次，俱係全勝。惟初八日晚間，有大鵬營一千斤大礮放至第四出，鐵熱火猛，偶一炸裂，致斃順德協兵丁二名。除與穿鼻洋面陣亡兵丁，及受傷兵內如有續故者，一體諮部請恤外，現據新安縣營稟據引水探報：嘧、嘩兵船，義律三板暨夷未進口大小各船，自尖沙嘴逃出後，各於龍波、筲洲、赤瀝角、長沙灣等處外洋四散寄泊。查粵省中路各洋，爲漢夷通商總道，雖皆可許泊舟，亦須察看形勢，隨時制馭。即如道光十五年間，夷船藉稱避風，輒泊金星門，該處地屬內洋，不得任其逼處，經臣鄧廷楨嚴行驅逐，至今不敢進窺。年來改泊尖沙嘴，祇於入口之先、出口之後暫作停留，尚無防礙。今歲佔泊日久，儼有負固之形，始則抗違，繼且猖獗，是驅逐由其自取，並非釁自我開。此次剿辦之馀，於澳門既不能陸居，於尖沙又不能水處，苟知悔悟，盡許回頭(硃批：不應如此，恐失體制)。若義律與嘧等尚以報復爲心，則堅壘固軍，靜以待之，亦自確有把握，不敢輕率畏葸，致失機宜(硃批：雖有把握，究非經久之謀)。
　　至貿易一事，該國之國計民生皆係於此，斷不肯決然捨去。若果夷憚於具結，竟皆歇業不來，正咪唎等國之人所禱祠而求，冀得多此利者。與其開門揖盜，何如去莠安良，而良莠之所以分，即以生死甘結爲斷。臣等現又傳諭諸夷，以天朝法紀森嚴，奉法者來之，抗法者去之，實至公無私之義(硃批：所見甚是，而所辦未免自相矛盾矣)。凡外夷來粵者，無不以此爲衡，並非獨爲咭唎而設。此時他國貨船遵式具結者，固許進埔，即國貨船，亦不因其違抗於前，而並阻其自新於後。又如國喇之船，已在口內，聞有穿鼻、官湧之役，難免自疑。臣等諭令地方印委各員，諄切開導，以伊獨知遵式具結，查明並無鴉片，洵屬良夷，不惟保護安全，且必倍加優待。復經海關監督臣豫堃親至黃埔驗貨，特傳喇面加慰諭，該夷感激涕零。惟噹啷一船，被嘧嚇唬之後，尚未知避往何處，臣等飭屬查明下落，護帶進埔。儻嘧兵船復敢阻擋，仍須示以兵威(硃批：恭順抗拒，情雖不同，究係一國之人，不應若是辦理)，總期悉就範圍，仰副聖主綏靖華夷之至意。現在沿海閭閻照常安貼，堪以上慰宸懷。
　　所有現辦情形，謹會同廣東巡撫臣怡良、水師提督臣關天培、粵海關監督臣豫堃，恭摺具奏，伏乞皇上聖鑒。謹奏。
　　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八日奉硃批：另有旨。欽此，
　　十月十六日
　　(軍機處録副奏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