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卷

156　福建巡撫周學健奏陳洋教之害請將西洋傳教士白多祿等按律治罪緣由摺

乾隆十一年九月十二日(1746年10月26日)

　　福建巡撫臣周學健謹奏，爲再陳西洋邪教罪在必誅，仰請乾斷，以伸國法，以維世教事。
　　竊臣於本年五月二十八日具奏，西洋天主邪教蠱惑悖逆，請將夷人治罪一摺，八月十五日奉到軍機處密寄遵旨密議事一摺內稱，民間不許學習西洋天主教，定例森然，通行已久。今該撫周學健奏稱，福安縣潛住夷人，以其邪教招致男婦至有二千馀人之多，而且書吏衙役俱從其教。蠱惑民心，誠爲可惡，但天主教原係西洋本國之教，與近日奸民造爲燃燈大乘等教者，尚屬有間，且係愚民自入其教，而繩之以國法，似於撫綏遠人之義亦有未協，應令該撫將現獲夷人概行送至澳門，定限勒令搭船回國，其從教男婦，亦擇其情罪重大不可化誨者按律究擬，若係無知被誘，情有可原之人，量予責釋，不致滋擾。等因。乾隆十一年七月十六日奉旨：依議。欽此。密寄到臣。
　　臣細繹廷議，以外洋夷人而繩以國法，於撫綏遠人之義未協，此誠國家寬大之政，柔遠之道，持大體而規遠略，實非臣之愚昧所能見及，然臣就事論事，驗之以實在情形，按之以本朝令典，有斷斷不可從寬者，敢再爲我皇上詳陳之。臣前次具奏時，西洋夷人甫經提解到省，尚未細加鞫訊，止就委員等查拏時所取供情與搜獲書札內情節據實奏報，今節次鞫訊，更加訪察，實見夷人之行教中國，其立心不測者多端，更有前摺所未盡而罪狀顯著者。西洋各國精於謀利，凡海舶販運貨物來至內地經營，皆領該國王資本，其船主、板主等，皆該國之夷官也。國王專利取盡錙銖，而獨於行教中國一事則不惜鉅費，每年如期轉運銀兩，給與行教人等恣(資)其費用。現在訊據白多祿等，並每年僱往澳門取銀之民人繆上禹等，俱稱澳門共有八堂，經管行教，支發錢糧，福建省名多明我堂、北直省名三巴堂，其馀白多祿堂、方濟覺堂、聖粵思定堂、聖若色堂、聖老良佐堂、聖咖喇堂，一堂經管一省，每年該國錢糧運交呂宋會長，由呂宋轉運澳門各堂散給。夫以精心計利之國，而以資財遍散於各省，意欲何爲，是其陰行詭秘，實不可測也。詢之西洋風土，其飲食嗜欲與中華相似，獨行教中國之夷人，去其父子，絶其嗜欲，終身爲國王行教，至老死而後已。且其藏匿民間也，或居複壁，或藏地窨，忘身觸法，略無悔心，是其堅忍陰狠，實不可測也。然此猶止就夷人行教而言，至於中國民人，一入其教，能使終身不改其信奉之心，非特愚蠢鄉民爲然，即身爲生監，從其教者，終身不拜至聖先師及關帝諸神。現在案內生監陳□等於録審時，强令往拜先師，至欲責處，抵死不從，及至欲責處夷人，然後勉强叩拜，猶云身雖拜，心仍不服也。以讀書入學之生監歸其教者，堅心背道，至於如此，是其固結人心，更不可測也。又如男女情慾，雖以父母之親、法律之嚴所不能禁止者，而歸教之處女終身不嫁者甚多。訊之夷人狡供，處女從教之時，以銅管吹面，去其魔鬼，即能守貞。及細加察究，夷人以銅管吹人臍肚，即終身不思匹偶，是其幻術詭行，更不可測也。尤可異者，中國民人從教與否，與外夷番王何涉，今查福安各堂內搜出漢字、番字書冊三箱，逐一指詰，內有番冊一本，詰訊西洋人華敬供，係冊報番王之姓名，凡從教之人已能誦經堅心歸教者，即給以番名，入於堅振録，每年赴澳門領銀時用番字冊報國王，國王按其冊報人數，多者受上賞，少者受下賞。現在番字冊內，共有福安從教男婦二千六百一十七戶口，及令譯出漢字，堅供不識漢文，不能譯寫。且臣查訊受僱前往澳門取銀之繆上禹等，據供每年往澳門取銀時，遇見北京、江西、河南、陝西各處人，皆來繳冊領銀。等語。夫以白多祿等五人行教，而福安一邑至二千六百馀戶口，合各省計之，何能悉數，是其行教中國之心固不可問。至以天朝士民而冊報番王，儼入版籍，以邪教爲招服人心之計，其心尤不可測也。臣微察其立心，顯徵其行事，該國夷人實非循軌守分之徒，是以不得不亟請明正國典，以絶其狡黠之謀。且無論其立心叵測、行事詭異，實有彰明較著之跡。即以國家令典而論，律稱化外人犯罪者，並依律擬斷，例載妄佈邪言煽惑人心，爲首者斬立決。西洋夷人雖在化外，而既入中國食毛踐土，即同編氓，乃敢鼓其邪説，煽惑人心，應照律治罪者一也。康熙年間，各省皆有天主堂，原未定有例禁，雍正年間初次拏禁之時，世宗憲皇帝因外洋夷人不知禁令，是以特頒諭旨令各省送至澳門搭船回國，今則例禁多年，仍敢潛來內地，藏匿民間煽惑引誘，從前之寬宥恕其無知，現在之潛藏實係有心故犯，顯違諭旨，應照律治罪者二也。現今訊據白多祿等供稱，我等見中國節次拏獲西洋人，並不加罪，不過送往澳門、呂宋，暫住幾時仍往别處行教，若不能行教解回本國，國王將我等監禁數日，不與飲食，然後當街打辱，死後即不能昇天，所以我等斷不敢回國。等語。是其忽視天朝之法度，而轉懼番王之責罰，不加懲創，則習爲故常，愈加玩易，斷難禁遏將來，應照律治罪者三也。治罪必分首從，民人歸附天主教，陷溺迷惑至不可化誨，罪固無所逃，然夷人潛來內地，以其邪教煽惑引誘，是爲首者，夷人也。今從教之民人則按律治罪，而爲首之夷人則概置勿問，不特無以儆夷人，亦令百姓不服，無以堅其悔罪遷善之念矣，應照律治罪者四也。
　　竊以國家撫御外藩，固當寬其禁令，厚其賞賚，以示寬大之典、優卹之仁恩，誠不嫌於過厚。若其撓亂法紀，蠱惑人心，則當董之以威，正之以義，有犯者無赦，怙惡者不容，使海隅日出罔不率俾，庶足以昭赫聲濯靈之至治。若謂西洋天主教流入中國已數十年，雖蔓延各省，尚無悖逆之跡、不軌之請，可以仍從寬貸此，則臣愚所未喻者。歷來白蓮、彌勒等教聚衆不法，皆無知奸民借此煽惑烏合之衆，立即撲滅。天主教則不動聲色，潛移默誘，使人心自然樂趨，以至固結不解，其意之所圖，不屑近利，不務速成，包藏禍心而秘密不露，令人墮其術中而不覺，較之奸民所造邪教爲毒更深。即如福安一縣，不過西洋五人潛匿其地，爲時未幾，遂能使大小男婦數千人堅意信從，矢死不回，縱加以楚，重以撫慰，終莫能轉。假令準此以推，閩省六十馀州縣，不過二三百西洋人，即可使無不從其夷教矣。又況一入彼教，雖君父尊親亦秘不知，性命死生亦所不顧，專一聽信，甘蹈湯火，且衿士縉紳兵弁吏役，率往歸附，官員耳目多所蔽塞，手足爪牙皆爲外用，萬一不加剪滅，致蔓延日久，黨類日滋，其患實有不忍言者。涓涓不息流爲江河，毫未不察將尋斧柯，易戒履霜，詩言：集霰皆審機於未萌，杜漸於未起。臣之鰓鰓計慮，職此故也。
　　臣業奉軍機處寄示密議，已經奉旨俞允，亦何敢喋喋凟陳，但臣身任封疆，現在承辦此案，驗之夷情，按之國法，實有當慎重辦理者，若知而不言，是爲不職，言之不盡，亦屬負恩，故敢竭其愚戇，再凟聖聽。倘臣言有當，容臣將白多祿等按律定擬，題請明正典刑，即或臣識見拘墟，未能深知大體，西洋夷人萬不可於內地治罪，亦乞容臣將白多祿等律擬具題到日，皇上特頒諭旨加以寬典，使狡黠之島夷既知天朝法律森嚴，愈感皇上天恩寬大，庶幾德與刑並著，恩與威並昭矣。
　　臣冒昧密陳，伏乞皇上俯賜鑒察，訓示施行。謹奏。
　　(硃批)：未免重之過當，然照律定擬，自所應當。
　　乾隆十一年九月十二日
　　(宮中硃批奏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