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卷

9　兵部尚書張鳳翼等為廣東深受澳夷之患等事題行稿

崇禎七年四月二十二日(1634年5月18日)

　　太子少保·兵部尚書仍加俸一級臣張(鳳翼)等謹題，爲粵東省有三可憂、三大蠹害斯民日受荼毒，廟堂萬里難知，瀝訴剝膚，以祈敕救事。
　　職方清吏司案呈，崇禎七年四月初七日，奉本部送兵科抄出陝西道監察御史胡平運題稱，竊惟今日之患，夷狄與流寇而已。然而九邊之夷虜一有犯搶，則必圖御備之策，情形日得上聞，未有臣鄉澳夷日日殺擄，而置若罔顧者也；五省之流寇每有焚劫，則必圖擒剿之方，明旨時見切責，未有臣鄉海寇日日殺擄，而裒如充耳者也。臣鄉之人不言，無有爲皇上言之者，亦何從知萬里之外受毒如斯甚哉。
　　其一，在澳夷。彼占住濠鏡，而闌入之路，不特在香山，凡番、南、東、新皆可揚帆直抵者也。其船高大如屋，上有樓棚，疊架番銃，人莫敢近。所到之處，硝黃、刀鐵、子女、玉帛違禁之物公然般載，沿海鄉村被其擄奪殺掠者，莫敢誰何。官兵間或追之，每被殺傷，而上司亦莫之敢問，有掩耳盜鈴而已。往者番哨不過數只，今打造至于近百，出入無忌，往來不絶，藐視漢法，挾制官司，居然有據防以叛之意矣。往者夷數不滿千人，近且報至數萬。試思此數萬人者，日食若干，無非粵人之膏血，犬羊桀驁之倫，肯貼然相安乎?人知澳夷叵測之爲害大而且烈，不知其名爲忠順，實則日日搶犯害久而且長也。一旦有事，此數萬夷人，何逞不得，此大可憂者也。而大蠹則在閩商。其聚食于粵，以澳爲利者，亦不下數萬人。凡私物通夷，勾引作歹，皆此輩爲之。官兵盤獲其船，則以匿金匿寶誣捏反噬。財力所至，鬼神爲通，官司亦被其播弄。甚而中國邊情邸報，日與抄傳，況粵之虛實不在其窺玩中也。乞敕督臣，嚴責道將設法禁制，不許容縱番哨出入內地，仍行牌責令澳夷將番哨盡行拆毁，凡通夷勾夷者，拿獲審實，即行重典，庶犬羊稍戢乎。
　　其一，在外洋寇。外洋者，粵自潮州而下及于陽電一帶大海是也，沿海俱是鹽場。臣鄉行鹽，通粵西一省，江西吉、南、贛三府及桂府王鹽。鹽商領引，用烏尾大船出洋般運，到省盤驗，而后發行。年來閩寇據截要路，每視鹽船大小，勒買路銀三百、五百不等，有不從者即時焚戮。其票□稱“寬平”年號，其僞銜稱“威鎮國某官”。夫商往運鹽則被賊擄而貲本盡，不往運鹽則致課虧而賠累深，傾身家，喪性命，非一人一日也。尤可慮者，賊來無時，乘風飄突，越虎門一限可以直薄廣州城下。去年二月之役，非粵將陳照、李相焚斬大敵以保會城，朱可貞擒賊多舟，以保陽電，則殘破不在秦、晉、楚、豫之下矣。今賊耽耽憤憤，日夕圖粵，未肯忘情，卒然再至，何以爲御?此大可憂者也。而大蠹則在接濟。蓋賊聚洋海，動至萬人，不有接濟，何以爲食?臣鄉谷米向來嚴禁出海，自鄭芝龍到粵，假餉兵爲興販，民情已自洶洶，又爲潮船運鹽之説，其實借鹽爲名，而夾帶私貨以入，重載糧米以出，射利之奸，直以接濟海寇計。二年春間，賊犯新安境，商船并力截其歸路，食盡幾窮，閩奸夜濟以糧食、火藥，遂販商而遁，此明征也。乞敕粵督臣，整兵飭備，嚴禁米谷不許出海，以絶接濟之端，羽翼其稍殺乎。
　　其一，在里海賊。里海者，番、南、新、順、東、香等縣一帶支通之小海也。其海皆郡邑鄉城農工商賈出入必經之路，其盗皆本地無賴强悍之徒，聚衆打劫，向者黨與不過數十人，船不過二三只，今以近千爲、近百爲號矣；向者昏夜行劫，追捕則散，今則白晝公行，與官兵爲難矣；向者行劫于水上，今則攻圍鄉村，殺男擄女，良家被害死者不知幾千百矣。最可恨者，擄人勒贖，富者千金百金，貧者亦十兩五兩，或沉諸水，或試諸刀，刑威萬狀，使其人破家變産典妻鬻子，餽之金而贖其命。破財得命猶幸也，得其財復殺其命，不亦大可憐也哉!今毋論在城在鄉，中産之家不敢出門一步，日日擄人，日日殺人，春農罷耕，行商絶迹，官司付之不聞，而賊黨布滿。雖衙門人役各有其類，上司間或調哨調兵，彼已先知消息。及今不圖，則劫庫劫困，城邑之災立可見矣。此大可憂者也。而大蠹則在窩家。盗無窩主，則所劫之贜誰爲寄藏，誰爲轉賣，勒贖之人何停留?而窩盜之家，其蹤迹自不容掩。官司不知，而鄉保知之；間有一鄉一保皆爲盜者，則鄰鄉鄰保亦必知之。各縣窩盜必有主名，奚難查訪?奚難處治?恐未嘗以民命關心焉耳。乞敕粵東按臣，訪犯必以窩主爲先。考察之日，府縣必以獲賊多寡爲殿最；督臣必以盜之靖否爲功罪；守巡二道必以治兵治船之堅瑕爲黜陟，如此，則自今以后，粵之億萬生靈，皆受皇上再生之賜矣。臣粵人陳粵弊，言言眞切，事事可行，不比浮泛條陳。伏乞皇上俯念嶺外小民受此荼毒，採擇芻蕘，地方萬幸。等因。
　　崇禎七年四月初六日奉聖旨：據奏番哨、里外海寇及三大蠹情形，地方受害殊甚，該督按何無剿緝消弭，又未見報聞，所職何事!着自行回奏。其條飭事宜，該部即與看議具復。欽此欽遵抄出到部送司，案呈到部。
　　除地方受害情形備行督按回奏外，看得粵東僻在海隅，中朝耳目稍遠，法紀未免少寬，奸民狡夷相倚爲梗，時或有之，然未聞臺臣所稱大憂、大蠹若斯之甚也。以粵人談粵事，自言言眞切可行，爲今之計，惟有驅蠹以弭憂而已。目前可憂之形，已成必潰之勢，所幸種種弊原，灼然可見，及今料理猶易爲力。澳夷所恃者，巍艦巨銃也，而以閩商之勾連，番哨之名目，益肆無忌，爲害最深。第查該省沿海一帶，向有哨船分守，使能課其實用，足爲捍御之資，又何藉于番哨?今欲絶弊源，宜禁閩商之勾引，番哨而不用，倘不遵守，立置三尺，則奸宄屏迹，澳夷之害杜矣。洋寇所恃者，內地奸民勾連接濟也。然興販之弊不革，則接濟之蠹不除。惟禁米谷之出海，可杜奸徒之興販，更不許假餉兵之名爲射利之計，如有違犯，即行究處，則大盗食盡而自斃，洋寇之患彌矣。里賊所恃者，窩家之寄藏變賣停留隱匿也。然不嚴鄉保，則蹤迹不可得而詰；不重訪察，則窩不可得而知。今議考察有司，以所獲窩主之多寡爲各官之殿最，窩家緝盡，賊計難施，該督按加意力行，則藏奸無藪，里賊之蠹除矣。但澳夷盤踞，敢于橫行殺掠者，非一朝一夕之故而外洋大盜，內地無賴，又實繁有徒。其蠹已深，則其根亦難猝拔，緩之必成癰，急之恐又速其挺走。是在當事者細察地方情形，相機御備，或速行擒拿，或徐爲整頓，使海邦之民陰受消彌之福，而不見張皇之迹，斯則策之最善者也。至于閩將鄭芝龍，向以剿寇赴粵，閩疆爲其信地，今後不得有逾南澳，致滋騷擾，亦應轉該撫按申飭可耳。
　　謹奉旨看議，相應復請。合候命下，遵奉施行。
　　崇禎七年四月二十二日
　　郎中張士第　協贊司事郎中鄒毓祚
　　兵部爲粵東有三可憂等事。
　　該本部題，職方清吏司案呈云云。等因。崇禎七年五月初六日，太子少保·本部尚書仍加俸一極張(鳳翼)等具題，本月初八日奉聖旨：嶺外法弛吏玩，地方安得敉寧?奏內首禁番哨，嚴杜奸商，斷接濟以驅洋寇，治窩家以清內盜，着即大張榜示，申飭規條，府縣防捕官即以此定殿最。如有縱容衙猾通賄賣賊的，該撫按指實參處，失事匿不以聞，一體重論。俱着嚴飭。欽此欽遵抄出到部送司，案呈到部，擬合就行。爲此。
　　一咨兩廣總督、福建巡撫。合咨前去，煩照本部復奉明旨內事理，欽遵查照施行。
　　一咨都察院，轉行福建、廣東巡按御史。
　　崇禎七年五月十三日
　　郎中張士第　協贊司事郎中鄒毓祚
　　(明檔兵部題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