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妖”的故事

  日前,拜讀了林中英的《名字》。文章旁徵博引,例子翔實,加上中肯的分析,幽默的筆調,令人在興味盎然中引起了遐思。
  “比如明蕭芳芳的女兒‘琹’,有多少人敢毫無頋慮地稱呼之?”這個“琹”字,本是“琴”的異體字,音義皆同,但比較罕用。由於它是後起的俗字,所以連《說文解字》、《廣韻》、《康熙字典》等辭書均沒有收錄,直至民初的《中華大字典》,才將它收在“玉部”:“琹,琴俗字。”為甚麼不用一看就懂的“琴”字,而偏要用罕見冷僻的“琹”字呢?是否有些“立異鳴高”的味道?我不是心理學家,不敢妄下斷語。
  早在十五個世紀之前,我國著名的文學理論批評家劉勰,就極力主張避免使用冷僻詭異的文字,並憤然將這些文字稱為“字妖”。他在《文心雕龍》中寫道:“一字詭異,群衆震驚;三人弗識,將成字妖。”
  這類“字妖”,我們不時會在某些人的名字中看到,也曾在某些人的文章裡遇見。暫不說今人,以避不敬之嫌,且說說唐宋時候的古人。
  據《唐詩紀事》所載,唐朝的徐彦伯對“字妖”情有獨鍾。每當提筆作文,一定要把“鳳閣”寫作“鷃閣”,“龍門”寫作“虬戶”,“金谷”寫作“銑谿”,“玉山”寫作“瓊岳”,“竹馬”寫作“筱驂”,“月兔”寫作“魄兔”,以求古雅深奧。
  無獨有偶。在張晉侯的《遣愁集》中,亦記載了這樣的一段軼事: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歐陽修,力主平易流暢的文風。但與他一起編修《新唐書》的宋祁,卻是個患有“字妖”癖的人。例如,他不說“以石投水”,偏說“以石內水”;不說“蓬生麻中,不扶而直”,偏說“蓬在麻不扶而挺”……歐陽修有見於此,便決心要幫助他糾正這個毛病。
  一天,歐陽修在牆壁上大書:“宵寐匪禎,札闥洪休。”宋祁見了,笑道:“這不就是‘夜夢不祥,題門大吉’的意思嗎?何必寫得這樣費解?”歐陽修聽了,哈哈大笑,回答說:“你在寫史書《李靖傳》時,用‘震雷無暇掩聰’來代替‘迅雷不及掩耳’,也正是這樣啊!”宋祁聞言,十分慚愧。自此,他便着意改正這個毛病。到了晚年,當他重讀自己那些充塞着“字妖”的舊作時,便感到厭惡,總想一把火將它燒掉。詩人梅堯臣知道後十分高興,對他說:“誰能看到自己文章的毛病,這就是有了進步的表現。”
  宋祁身處文言文的時代,尚且能改正自己的“字妖”癖,難道生活在白話文時代的今人,竟不能跳出“字妖”的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