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斷河”
——庾信《詠懷》(其七)的去國怨恨
【原詩】
榆關斷音信,漢使絕經過。
胡笳落淚曲,羌笛斷腸歌。
纖腰減束素,別淚損橫波。
恨心終不歇,紅顏無復多。
枯木期塡海,青山望斷河。
【今譯】
塞北邊關已經斷了音信,漢家使節不再見到蹤影。
聽到胡笳樂曲心傷淚落,幽怨羌笛令人腸斷欲絕。
本已瘦弱腰肢更加瘦弱,眼睛受損因爲流淚過多。
去國怨恨、水遠無有休止,年華消逝靑春不會回頭。
口銜枯木要將滄海塡平,兩岸靑山何日截斷大河。
【賞析】
庾信(五一三——五八一)字子山,南陽新野(今河南新野)人。父肩吾。初仕梁,元帝(蕭繹一時奉使西魏,被扣長安。梁亡後,流寓北方。前期多浮艷之作,後期較爲沉鬱。有《庾子山集》。
流寓北方期間,庾信有一組《詠懷》詩,計二十七首,乃仿阮籍《詠懷》之作。這些作品多叙述喪亂、感歎身世,抒發懷念故國鄕關情思,頗極動人。這是第七首。
詩篇題稱“詠懷”,乃歌詠其久居異域,不得南歸,在內心所鬱結的怨恨情緒;其所用筆法爲“賦法”,即“鋪陳其事而直言之”的賦的方法。但其“事”,並非一般所說客觀物事,而是詩人的主觀情事。當然,這種主觀情事是以客觀物事爲依據而產生的。例如:詩篇開頭所說:“楡關”與“漢使”,一在邊關,已沒有南方的音信,一爲南方來的使節,也已不見蹤影,這是當時的主要客觀物事。此物事雖非爲詩篇主要歌詠對象,但卻是詩人主觀情事所以產生的主要依據之一。這就是說,由於“斷”與“絕”,才生出以下許多情事來;這就是詩篇所將鋪陳的情事。此情事由中間六句鋪排陳述:“胡笳”二句,說聞曲落淚,聽歌斷腸,表明在異域生活,隨時都可能觸動悲傷情懷;“纖腰”二句,說腰圍減細,眼睛哭壞,進一步表明其悲傷程度;“恨心”二句,說離恨之心永不衰歇,少壯之年無法長留,表示將因此而悲傷到死。這段鋪陳,一層深似一層,基本已將心中情事說淸楚。但是,詩人心中情事乃不止於此,這僅是一個方面,說明因爲“斷”與“絕”,給詩人所造成的折磨與苦痛。最後二句說精衛塡海和山崩斷河的故事,亦屬於主觀情事的一個組成部份,表明擺脫折磨與苦痛的方法:這是詩人心中情事的另一個方面。即謂:要像神話故事中的精衛鳥那樣,不停地口銜枯木去塡平滄海,或者希望有一天,岸上靑山突然崩裂而將大河截斷。二句爲鋪陳中的比喩,旣可表明其思歸情感之無比劇烈而眞切,又可表明其對於歸所產生的渺茫情緒。詩人此刻,似乎想入非非,進入了一種超現實的境界。實際上,眼前所面對的客觀物事——“斷”與“絕”,則像滄海和大河一樣,是永遠無法塡平與截斷的。所以,結尾二句所說,不但無法自我擺脫,相反更加使得詩人的內心的怨恨情緒進一步加重加深。這就是因“斷”與“絕”所產生的結果。全詩所說,有首有尾,十分連貫。這就是所謂“賦法”的成功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