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詩

“滔滔不可測，一葦詎能航”

——陰鏗《渡青草湖》的人生感慨

　　【原詩】
　　洞庭春溜滿，
　　平湖錦帆張。
　　沅水桃花色，
　　湖流杜若香。
　　穴去茅山近，
　　江連巫峽長。
　　帶天澄迥碧，
　　映日動浮光。
　　行舟逗遠樹，
　　度鳥息危檣。
　　滔滔不可測，
　　一葦詎能航。
　　【今譯】
　　春水漲將洞庭與靑草二湖連成一片，
　　湖水滿何浩瀚共湖岸齊平錦帆高張。
　　桃花紅匯入湖中沅水帶來艷麗顏色，
　　採杜若彷彿沿江兩岸嗅到濃鬱芳香。
　　出此湖順著江流而下茅山近在咫尺，
　　過巫峽頂著風浪而上長江源遠流長。
　　放眼望澄湖水與藍天構成萬頃碧綠，
　　湖面上紅日映照波心周迴躍金沉璧。
　　渡船行到遠處就像停在遠樹邊不動，
　　小鳥兒飛越湖面棲息在高高桅杆上。
　　天色驟變風濤將起湖面上變幻莫測，
　　就像葦葉一般小船怎能夠渡過風險。
　　【賞析】
　　陰鏗字子堅，武威姑臧一今甘肅武威一人。生卒年代不詳。曾爲梁湘東王法曹參軍，入陳爲始興王中錄事參軍，累遷晉陵太守、員外散騎常侍。博涉史傳，五言詩爲當代所重。與何遜並稱於世。
　　這是一首寫景詩，但其中也蘊涵著深沉的感慨，不同於一般模山範水之作。題曰：“渡靑草湖”，不僅在於描繪湖上風光，而且還著重強調一個“渡”字，這其中包含著詩人的所見與所思，頗堪玩味。
　　詩篇所寫靑草湖，又名巴丘湖，在湖南岳陽西南，接湘陰縣界，向來與洞庭湖並稱。湖之南有靑草山。《方輿紀要》曰：“靑草湖北連洞庭，南接瀟湘，東納汨羅。”所以，每當春水漲時，靑草與洞庭二湖連成一片。這就是詩篇開頭二句所寫的景象。即：春天水流高漲，水滿湖，與岸齊平，此時高張錦帆，渡湖而去。這是一派碧水汪洋，具有浩瀚氣勢。開篇展現出湖的全面景象，並破題，交代“渡”字下落。“沅水”四句即描寫與湖相接的沅水和湘水，以及穿過巫峽的長江和遠處的茅山。謂桃花水漲，由西南注入的沅水和由正南注入的湘水，像是帶來了桃花艷麗的顏色和杜若的芳香；並謂穿過此湖，順流而下，西漢茅盈兄弟三人修道處——茅山，彷彿近在咫尺，經過巫峽，溯江而上，長江水源遠流長。這是詩人的想像，意在表現此湖對於大江大河的吞吐之勢。至“帶天”四句，則又回到湖面上來，即集中描繪湖上風光：澄澈湖水與藍天相接，構成萬頃碧綠，湖面上水波粼粼，金光閃爍，紅日從湖面升起；而行舟點點，越行越遠，就好像逗留在水天之際的木杪上，飛鳥則棲息在高高的桅杆頂上。四句所寫，旣體現出靑草、洞庭“周四百里，日月出沒其中”(《荆州記》)的壯麗景象，又顯現出浩淼煙波中的萬物生機——扁舟與飛鳥的逗留與棲息。因此，最後二句，也就以此爲依據，進一步加以發揮。謂：湖面滔滔如此，變幻莫測，一葉小舟怎麼能夠順利渡過。這裡又扣緊題目，回應到開篇的錦帆上來，說明此番渡湖是有一定風險的。這是實實在在的渡湖之事。但詩人用意乃不止於此。詩人似乎由渡湖聯想到人生，並把人生也看作是湖上的一葉小舟；以爲人生與渡湖一樣，顛簸於滔滔湖水當中，是難免有驚險的。這大槪就是詩人橫渡靑草湖時的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