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詩

“懷恩未忍去，非無江海心”

——吳均《主人池前鶴》的象徵意義

　　【原詩】
　　本自乘軒者，爲君階下禽。
　　摧藏多好貌，清唳有奇音。
　　稻梁惠既重，華池遇亦深。
　　懷恩未忍去，非無江海心。
　　【今譯】
　　本來是應得到乘軒待遇的鶴，結果卻成了你階下飼養的禽。
　　雖暫時受委屈儀表仍然出衆，聲音淸澈嘹亮更加令人心驚。
　　旣已經有了你此等稻粱之惠，華池上相器重也常銘記在心。
　　念及你恩義深不忍就此離去，並不是而今我已無江海豪情。
　　【賞析】
　　吳均(四六九——五一九)字叔庠，吳興故彰(今浙江安吉西北)人。出身貧寒，好學，爲文有俊才，頗得沈約、柳惲等讚賞。梁武帝(蕭衍)天監二年(五○三)，柳惲守吳興，召補爲主簿，日引與賦詩，甚爲相得。後官至奉朝請。曾因私撰《齊春秋》而被免職；後奉詔撰通史，未成而卒。詩文“淸拔有古氣”，時人多倣效，謂之“吳均體”。
　　這是一首詠物詩，即託物言志，藉助於物——鶴，作爲詩人的自我象徵。詩篇共八句，可分爲兩個部份：前四句側重對於鶴本身的形象描繪，這是詩篇的主要歌詠對象；後四句亦鶴亦人，側重於象徵意義的展現，這是詩篇於此歌詠對象所包涵的寄託。
　　詩篇首二句說鶴的特殊身份及當前處境，一開始就揭示了一種矛盾現象：高貴的鶴本來應該得到乘軒的待遇，而今卻成爲你階下飼養的禽。“乘軒者”，事見《左傳》。據載：春秋時衛懿公喜養鶴，把鶴分成若干等級，上等之鶴有乘軒者。軒，即車。詩人用此，在於說明具有特殊身份的鶴應該是主人的座上賓，享受極高禮遇。但是，如此高貴的鶴，卻是“階下禽”。二句互相對比，已流露出強烈的不滿情緒。次二句具體描寫鶴之作爲“階下禽”的形態及才幹。謂其雖然屈居下位，棲息於池前之一小天地，但其形貌美好、鳴叫之聲淸澈嘹亮，仍然引人注目。“摧藏”，挫傷的意思。江洪《和新浦侯詠鶴》詩有“閉園有孤鶴，摧藏信可憐”句，即此意。二句爲並列對，互相對照，表現出鶴的高尙品格。這是前半部份，爲物(鶴)本身。後半部份，物(鶴)與人(“我”)已難分辨。五六二句說稻梁恩惠之重及華池知遇之深，旣可理解爲主人對鶴的恩惠又可理解爲主人對“我”的恩遇。即：就鶴而言，此恩遇所指當是主人對於鶴的精心飼養；而就“我”而言，此恩遇所指實是主人對於“我”的盛情款待。這是對於主人恩遇的感激和頌揚。二句亦爲並列對，兩相對照，增添了“重”與“深”的份量。最後二句，直接表明心志，謂自己爲何安心棲息於池前，安心爲“階下禽”，並非無有遨遊江海雄心，而是因爲念及恩遇，不忍離去。二句所寫，物(鶴)與人(“我”)已完全融爲一體，旣點明了詩人之所寄寓，又與開篇相呼應，表現詩人對於鶴之所受不公平待遇所持態度。因此，全篇所說雖皆爲物一鶴一，實際卻是詩人的自我寫照，其象徵意義是十分明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