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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欲自慰,彌起長恨端”
——鮑照《代東門行》的離愁別恨
【原詩】
傷禽惡弦驚,倦客惡離聲。
離聲斷客情,賓御皆涕零。
涕零心斷絕,將去復還訣。
一息不相知,何况異鄉別。
遙遙徵駕遠,杳杳白日晚。
居人掩閨臥,行子夜中飯。
野風吹草木,行子心腸斷。
食梅常苦酸,衣葛常苦寒。
絲竹徒滿座,憂人不解顏。
長歌欲自慰,彌起長恨端。
【今譯】
負傷大雁弓箭響受驚掉落,倦遊行客不願聽別離怨歌。
別離怨歌遠行人傷心斷腸,送別的與駕車的淚濕衣衫。
淚濕衣衫直讓人悲痛欲絕,就要遠去又反轉回來話別。
一瞬間分離已是這般難受,更何况長久地在他鄕作客。
遠行人車駕一去不再歸返,大白畫也顯得幽暗與深遠。
妻子在內室坐臥不得安寧,行人半夜裡獨自料理餐飯。
郊野寒風吹動著枯草朽木,遠行人無法抑制內心憂傷。
吃到酸梅不能不爲酸所苦,身穿衰葛怎麼抵擋得嚴寒。
作樂尋歡空設有滿座絲竹,憂愁人一腔煩悶不能排除。
本想放聲歌唱以求得安穩,誰知道更加引起深長悲恨。
【賞析】
鮑照(約四一四——四六六)字明遠,東海(今江蘇漣水)人。家居建康(今南京)。出身貧寒。因獻詩受臨川王劉義慶賞識,被命爲國侍郎。文帝(劉義隆)時遷中書舍人。後臨海王子頊鎭荆州,照任前軍參軍,世稱鮑參軍。子頊作亂,照爲亂兵所殺。以詩名世,與謝靈運、顏延之合稱“元嘉三大家”。爲劉宋一代傑出詩人。
這首詩所寫,爲中國古典詩歌的傳統題材之一——離愁別恨。前半寫分別時的悲傷,屬過去之情事,爲追叙;後半寫別後的愁恨,屬當前情事,爲詩篇之主體。“東門行”乃古樂府中的“相和歌”;“代”,猶擬。其中雖帶有虛擬成份,而所表現的情感仍甚眞切,可看作是詩人自抒懷抱之作。
詩篇開頭,以“傷禽”比“倦客”,突出一個“離”字。謂倦客害怕聽見別離怨歌,就好像傷禽害怕弓箭聲一樣。“傷禽”,爲箭所傷的飛禽。這裡所用爲《戰國策·楚策》中更嬴射雁的故事。據載,更嬴曾以無箭的空弓射落一隻大雁。因爲這隻大雁受傷失羣,悲鳴而徐飛,所以一聽弓弦聲,受驚高飛,觸動舊創,就掉了下來。詩篇用之以比“倦客”,說明長久遠離親人的人,一聽得個“離”字,就將無法自持。接下去,採用頂眞格式,描寫因“離聲”所造成的“涕零”情景以及因“涕零”而出現的“將去復還訣”的難分難捨場面。這是別時情事,寫得聲淚俱下。而“一息”二句爲過渡,由一瞬間的場面,轉寫別後種種。“遙遙”二句將“徵駕”與“白日”對舉,拉開時空距離,而後在這遙遙無期、茫茫無邊的時空下,展示“居人”與“行子”的狀况。“居人”與“行子”,這是離別的當事人,一者在大白晝掩門而卧,一者在半夜裡獨自用膳。“掩閨臥”爲“行子”的設想,用以烘託“夜中飯”。“野風”四句,謂其聞風而腸斷,食苦酸、衣苦寒,這是對於“夜中飯”之情景的具體描述,猶言風餐露宿,苦不堪言。這當是“行子”別後所遇到的實情實事。
最後四句,寫絲竹滿座以及長歌自慰。可能是虛擬之詞,強調因別離所造成的愁與恨,不僅無法排遣,相反還越來越濃重。詩篇所寫,可能都爲作者體會有得之言,所以才顯得這麼貼切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