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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歸有道,衣食固其端”
——陶淵明《庚戍歲九月中於西田穫早稻》的躬耕志願
【原詩】
人生歸有道,衣食固其端。
孰是都不營,而以求自安。
開春理常業,歲功聊可觀。
晨出肆微勤,日入負來還。
山中饒霜露,風氣亦先寒。
田家豈不苦,弗獲辭此難。
四體誠乃疲,庶無異患干。
盥濯息簷下,斗酒散襟顏。
遙遙沮溺心,千載乃相關。
但願常如此,躬耕非所歎。
【今譯】
人生歸趣自有一定道理,謀求衣食應當擺在首位。
怎能不用勤勞經營衣食,祇求自身永遠享受安逸。
春天來到開始從事耕作,年終收成必定有好依託。
早晨出門愉快勞動田間,太陽下山扛著鋤頭歸還。
野嶺荒山往往較多霜露,冬天未到已是地凍天寒。
田家生活哪能不需辛苦,沒有辦法推卻種種艱難。
身體四肢確實十分疲乏,幸而沒有災禍意外相犯。
洗罷手腳在屋簷下休息,飲杯酒暢我懷驅散愁顏。
長沮桀溺與我遙遠相隔,歸園田相契合千年不變。
但願長久這般生活下去,親身力耕亦無悔恨嗟歎。
【賞析】
這首詩作於晉安帝(司馬德宗)義熙六年(四一零),時詩人辭官歸隱已第六年。“西田”,即西疇,在上京山附近。大槪指詩人所耕耘的田畝。詩篇寫於九月中早稻收成之時,主要就眼前的農業勞動,進而探討人生歸趣;而並非就事論事,祇是說田家的辛苦。
詩篇分三個部份。首四句爲總叙,從大處著筆,槪說人生眞諦。“歸”,歸趣;“道”,常理。“固”,本是;“端”,首,即首要、開端。“孰”,誰;“是”,此,指衣食。意即:衣食爲人生之第一需要,任何人都不可能不經營衣食而取得安樂。這是詩人經過一段時間農業勞動的切身體驗。
中間十二句具體說農事,爲經營衣食的辛苦過程,也是實行開篇所說人生歸趣(或眞諦)的辛苦過程。這部份寫得很槪括,又很細緻。即:旣有一年到頭的耕作與收穫,又有從早到晚的日常田間活動。“常業”,指必須的農務;“歲功”,一年的收成。謂開春便去耕作,這一年就有可觀的收穫。“肆”,致力;“微勤”,輕微的勞動,與“常業”相對而言。“耒”,耜的木柄,用以指代農具。意即:平時不放鬆農事,是好收成的必要保證。同時,這部份旣寫出農業勞動的苦,又顯示出其中的樂,亦叙亦議,頗富情趣。一方面,山中多霜露,天氣冷得早,起早摸黑,來往勞作,將身體弄得很疲乏,確實是很辛苦的;另一方面,耕罷歸來,洗手濯足,在屋簷下鬆弛筋骨,或者再痛快地乾一杯,則別有一番風味。詩人對此苦與樂,都加以認眞體驗。在體驗中,並發表議論,謂田家的苦,無法推辭,但隱居田園卻可避免橫禍臨頭。所以,詩人眞切地體會到苦中作樂的意趣。“異患”,即意外之禍。“散襟顏”,解襟開顏,謂心情舒暢。這是中間部份。
最後四句,將自己與古時候隱居躬耕的高士長沮、桀溺聯繫在一起,謂其與二位高士隔世而生,但心卻是相通的。說明自己願意永遠在此躬耕。
全詩所寫,尤其是中間部份對於農事活動的描述,形象、眞切,頗能給人予具體感受,可見詩人已眞正投入於園田生活當中。對於一位棄官歸隱的知識分子說來,這是十分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