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詩

“春秋多佳日，登高賦新詩”

——陶淵明《移居二首》(其二)的自然理趣

　　【原詩】
　　春秋多佳日，登高賦新詩。
　　過門更相呼，有酒斟酌之。
　　農務各自歸，閒暇輒相思。
　　相思則披衣，言笑無厭時。
　　此理將不勝，無爲忽去茲。
　　衣食當須記，力耕不吾欺。
　　【今譯】
　　春秋兩季有許多美好日子，登高望遠最合適吟詠新詩。
　　鄰里之間常呼喚過門小聚，奇文疑義有酒時相與斟酌。
　　農忙季節爲農務各自歸去，忙裡偸閒常思念友好鄰居。
　　披衣探訪才免得長久相思，相對言笑不厭倦喜逢知己。
　　這般樂趣世間事無與倫比，萬萬不能輕率地將它拋棄。
　　吃飯穿衣兩件事自當經營，努力耕作必定有豐富收成。
　　【賞析】
　　詩篇共十二句，可分爲三小節，每小節四句。第一小節，描繪登高賦詩以及飲酒作樂的情景；第二小節，描繪農忙耕作以及農閒言笑的情景；第三小節，表現對於田園生活的感想和態度。三小節所寫，實際上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村居生活情景，另一是村居感受。前者用賦筆鋪叙，記述村居生活的四個方面——賦詩、飲酒、農務、談笑。即：春秋兩季有許多美好的日子，這是登高賦詩的好時節，詩人在此時與友好上山，吟詠新詩，而當家裡有酒的時候，則過門招呼友好，前來歡飲，當然在飲酒的過程中，不免也常一起賞析詩文；詩人與鄰曲好友，農忙的時候，各自忙著幹自己的農活，而當有空閒的時候，互相思念，則往往披衣相探，一起說說笑笑，而不知厭倦。這是前兩節所寫的內容。後一節寫感受：“此理將不勝”，槪括上兩節所寫的生活情景，謂：這樣的生活情趣是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勝過它的。“理”，即義理，這裡解作生活情趣，或生活樂趣。“無爲忽去茲”，即謂：不要輕易放棄這一生活樂趣。這是一個方面，但另一個方面，詩人也明白，必須努力耕作，上面所寫一系列生活享受才有保障。“衣食當須記”，說穿的和吃的，應當安排好，料理好，主要指耕作；“力耕不吾欺”，說努力耕作，自然不會徒勞無功。“不吾欺”，即“不欺吾”，謂生活不會欺騙我。意即：必須成爲一個自食其力的勞動者。這就是詩人對於眼前村居生活狀况所持的態度。
　　詩篇所寫村居之日常生活情景以及詩人之恬靜心境，題材十分平淡；這些內容又是以白描手法寫出，所用語言也極爲樸實，好像自胸中自然流出。例如，本詩叙及村居生活的四個方面，款款道來，如叙家常，絲毫無有斧鑿痕蹟。所謂樸實、平淡，並非平淡無奇、枯槁無文，亦非纖細浮滑。這就是說，記述日常生活瑣事，並非記流水賬，其中沉至之語，耐人尋思。例如：詩篇在登高賦詩、飲酒作樂、農忙耕作以及披衣言笑這一系列輕鬆暢快的叙寫中，突然於結尾部份插入一段富於理性的叙述，就顯得很不一般。說明詩人旣在求取田園之樂的同時，不忘衣食來源，又表明其不願與黑暗的社會、混濁的官場同流合污的決心，意味極爲深長。這一小節議論，由抒情而說理，即以情化理，情與理相得益彰，顯得十分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