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詩

“峨峨東嶽高，秀極衝青天”

——謝道韞《登山》的非凡氣象

　　【原詩】
　　峨峨東嶽高，秀極衝青天。
　　巖中間虛宇，寂寞幽以玄。
　　非工復非匠，雲構發自然。
　　氣象爾何物，遂令我累遷。
　　逝將宅斯宇，可以盡天年。
　　【今譯】
　　高高泰山巍峨東立，秀麗頂峯直上雲天。
　　山巖之間見有石室，幽深玄奧寂寞靜安。
　　並非由於人工建造，高大結構出自天然。
　　神奇造化何等氣象，反覆抉擇幾番變遷。
　　我願歸隱長住石室，享受天年壽終於此。
　　【賞析】
　　這是東晉著名才女謝道韞所寫的一首詩。謝道韞是謝安的侄女，王羲之之子王凝之的妻子。自幼聰敏，素負才名。晉安帝(司馬德宗)隆安三年(三九九)，孫恩率軍攻破會稽城，王凝之死於亂兵之中，謝道韞曾抽刀出門，手刃數人，而被俘虜。其後，寡居會稽，著有詩、賦、頌、誄行於世。
　　這首詩又題《泰山吟》，爲謝氏登泰山時有所感而作。全詩十句。首二句總叙，乃遙望泰山所見之整體印象。“東嶽”，即泰山；“秀極”，秀麗的頂峯。而“峨峨”則形容其高大雄偉。其間，著一“秀”字，更於平淡中見奇特。因此，屹立在作者面前的泰山，巍峨挺拔，氣勢磅礴。接著四句描寫泰山石室，這是山中最吸引作者的處所。“虚宇”，即泰山石室。東漢馬第伯《封禪儀記》載：“小天門有秦時五大夫松……西北有石室。”“幽以玄”，幽深而玄奧。“雲構”，本指高大的建築，如“阿房雲構，金狄成行”(《史記·秦始皇本紀》)，這裡用以表明：高大幽深的石室，並非出於工匠之手，而是大自然的傑作。四句所寫，爲作者登山時所見，即爲詩篇重點描寫對象。但作者乃以虚筆勾勒，主要將描寫對象——石室在她心中的映象表現出來，所以顯得若隱若現猶如在雲霧繚繞的景象中一般。
　　最後四句說感想，這是詩篇所要表達的意旨。“氣象”，指自然景色、天地造化；“累遷”，即屢遷，謂多次遷居，多次改變主意。《晉書·周馥傳》：“殷人有屢遷之事，周王有歧山之徙。”二句表明作者有著熱愛大自然、回歸大自然的願望。“逝”，指隱去；“宅”，居住。“宇”，本指屋宇，此指泰山石室。二句說得十分明確，謂自己願意在此石室長期隱居下來，以了結終生。這一感想說得十分直截了當，而又十分眞實、自然。
　　全詩所寫，一爲客觀物景——泰山和泰山石室，一爲主觀心境——“逝將宅斯宇，可以盡天年”；二者結合得非常融洽。即，詩篇中物景所體現的雄偉、秀美以及恬靜、淸幽等特點，實際上已染上了詩人主觀情感色彩，起碼應該說，詩篇中的泰山與泰山石室，已經是被“人化”，或“我化”了的物景；而“我”所表達的意願，實際上也已帶著“物”(泰山與石室)的“氣象”，已不是單純的“我”的說敎。所以，全詩所寫，“物”與“我”能夠共同構成一個具有非凡氣象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