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詩

“蕭瑟仲秋日，颯唳風雲高”

——孫綽《秋日》的隱逸之思

　　【原詩】
　　蕭瑟仲秋日，飆唳風雲高。
　　山居感時變，遠客興長謠。
　　疏林積涼風，虛岫結凝霄。
　　湛露灑庭林，密葉辭榮條。
　　撫菌悲先落，攀松羨後凋。
　　垂綸在林野，交情遠市朝。
　　澹然古懷心，濠上豈伊遙。
　　【今譯】
　　深秋時節一片肅殺寂寥，秋風飆唳白雲飄得高高。
　　山居冷落時序今又變換，遠客在此興起陣陣長歎。
　　樹林之中漸漸有了寒意，空谷幽深雲彩凝結藍天。
　　霜露重重灑滿庭院臺階，茂密樹葉紛紛離開樹枝。
　　風吹霜打菌草早已凋零，挺拔堅強祇有松柏長靑。
　　垂釣林野何等逍遙自在，無憂無慮遠離市朝塵埃。
　　澹泊淸靜懷有古人心境，濠上之遊漸漸和我靠近。
　　【賞析】
　　孫綽爲東晉著名的玄言詩人。但是，這首詩描寫秋日山林，不僅不爲玄理所蒙蔽，反而淸新可誦，甚爲難得。
　　詩篇描寫仲秋時節，山林中景色變化，極爲細緻生動。詩篇開頭二句爲總叙，旣點明時令，又強調其時的節候特徵，頗具表現力。“蕭瑟”，即蕭條寂寥，這是仲秋之日林中景色的總括。“飆唳”，爲風動時的聲響。“雲高”，說明天高雲淡，天色晴朗。此時景色，不僅淒淸悲涼，且帶有肅殺逼人之氣。這一自然景象，即爲詩人情思活動的大背景。“山居”二句，接著說詩人對此景物的觀感。“山居”，即山林中的隱居者，也就是“遠客”。“感時變”，即因節候變換感歎流光消逝。而“長謠”，旣包括“時變”，又包括人的變，例如由“市朝”到隱居山林的變化。這是由自然物景，聯繫到社會人生，亦即在景中寄寓以情。以上四句所寫爲秋日山林的客觀物景以及山居者的主觀感受。“疏林”以下四句描寫山林中的景色變化。四句寫了四樣物景：涼風、雲氣、霜露、樹葉。謂秋風由弱變強，使得山林積聚了寒意；山谷幽深，雲彩凝結，蒼穹顯得遼闊高遠；霜露重重，灑滿了庭院；落葉飄飛，原來十分茂盛的樹木，祇剩下光禿禿的枝條。四句所寫承“感時變”而來，正是秋日山林“蕭瑟”景象的具體體現。這又是客觀物景的細緻描畫。而“撫菌”以下六句，即再一次由自然物景，聯繫到社會人生，明確表達自己的意願。“撫菌悲先落，攀松羨後凋”，將菌草與松柏對比，謂菌草經不起霜打風吹，而松柏則永不凋零。所說爲外物，實則反映了內心情緒：萬物變化無常，人生易老。所以，接著便直說人生態度。謂其決心遠離市朝，在林野垂釣。並說明，祇有這樣，才能使自己淸心寡欲，逍遙自在地過日子。最後，詩篇以濠上之遊作結，以爲隱逸山林，就能到達放任自然的境界。濠上之遊，指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的故事(《莊子·秋水》)。莊子提倡“萬物與我爲一”，認爲祇要掌握了“道”，即大自然的规律，就能與萬物同體。這也就是詩人所追求的境界。據載，詩人孫綽曾“居於會稽，遊放山水，十有餘年”，可見其追求是有一定現實依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