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詩

“秋夜涼風起，清氣蕩暄濁”

——張協《雜詩》(其一)的思婦情懷

　　【原詩】
　　秋夜涼風起，清氣蕩暄濁。
　　蜻蛚吟階下，飛蛾拂明燭。
　　君子從遠役，佳人守煢獨。
　　離居幾何時，鑽燧忽改木。
　　房櫳無行蹟，庭草萋以綠。
　　青苔依空牆，蜘蛛網四屋。
　　感物多所懷，沉鬱結心曲。
　　【今譯】
　　秋夜裡颳起涼風陣陣，涼氣將悶熱混濁洗淨。
　　蟋蟀在階下不停鳴叫，小飛蛾頻頻撲向靑燈。
　　服徭役丈夫遠離家園，守空房妻子顧影自憐。
　　隔兩地不知幾多年月，取火種木材四季更換。
　　房舍間不見丈夫行蹤，庭院裡雜草越長越亂。
　　牆腳下到處都是靑苔，蜘蛛網掛滿房屋四邊。
　　眼前景令我百感交集，憂思在心底深深鬱結。
　　【賞析】
　　晉代詩人張協，在太康、元康文壇上，與其兄張載、弟張亢，並稱“三張”。鍾嶸《詩品》將其列爲上品，謂其“文體華凈，少病累，又巧構形似之言”。有雜詩十首，頗能體現其高超詩藝。十首不是一時之作，非組詩。這是十首中的第一首。
　　這首詩描寫思婦感時傷物、懷念遠行丈夫的鬱結心情，是一首典型的念遠詩。詩篇所寫，乃一個初秋之夜，涼風陣陣，涼氣將停留在大地上的悶熱及混濁盪滌乾凈；此時此刻，抒情主人公——一位獨守空房的“佳人”登場，面對著周圍的物景，抒發其深結於內的感傷情思。詩篇共十四句，首二句總叙，以下十二句，分說其感時與傷物的內心活動。“蜻蛚”二句，說蟋蟀和飛蛾。前者在室外的臺階下鳴叫，後者在室內撲向燈火燭光；二句以客觀外物點明時令，並渲染氣氛，烘託淸秋景象。“君子”二句由物寫到人，謂丈夫遠離家園，妻子獨守空房。這是詩篇所寫鬱結情思的直接根源。此刻人物，出現在“蜻蛚吟階下，飛蛾拂明燭”的氛圍中，其“煢獨”形象就顯得更加突出。“離居”二句，接著指出人物獨處此境，乃經歷了許多歲月，其間，四季變換，取火的木材也不知變換過多少次。“鑽燧”，鑽木取火。“改木”，古時鑽木取火，不同季節便用不同木材。即：“春取楡柳之火，夏取棗杏之火，季夏取桑松之火，秋取柞梄之火，冬取槐檀之火(《文選》李善註)。以上所說，爲主人公之“感時而思”，即通過時序更替，表示對於遠行丈夫的思念。“房櫳”以後六句說傷物，這是主人公念遠情思的進一步展開。謂房間裡見不到丈夫的蹤蹟，而庭院裡的雜草長得又綠又茂盛；靑苔佈滿空牆，屋內到處是蜘蛛網。“房瓏”、“庭草”、“靑苔”、蛛網和“蜻蛚”、“飛蛾”一樣，雖爲客觀外物，但與社會人事聯繫在一起，一件件、一樁樁，全都牽動主人公的情思。所謂“感物多所懷，沉鬱結心曲”，主人公睹物傷情，便越加不可自己。這是“感時而思”的深化。全詩所寫物景，細緻生動，旣極其“形似”，又能“傳神”，即借物以抒情，將其鬱結在內心的傷感情思充份地表現出來，這就是這首念遠詩的成功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