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詩

“遠遊越山川，山川修且廣”

——陸機《赴洛道中作》(其二)的羇旅情思

　　【原詩】
　　遠遊越山川，山川修且廣。
　　振策陟崇丘，按轡遵平莽。
　　夕息抱影寐，朝徂銜思往。
　　頓轡倚嵩巖，側聽悲風響。
　　清露墜素輝，明月一何朗。
　　撫枕不能寐，振衣獨長想。
　　【今譯】
　　出們遠遊越過萬水千山，山山水水多麼寬闊漫長。
　　催馬揚鞭登上座座丘陵，放鬆僵繩奔向靑靑草原。
　　夜晚休息總是形影相弔，淸早起身帶著憂傷前往。
　　停下馬來背靠高山巖石，側耳諦聽陣陣秋風悲響。
　　點點露珠閃爍潔白光輝，浩月當空竟是這般淸朗。
　　斜倚枕頭久久不能入睡，披衣而起獨自獃獃遐想。
　　【賞析】
　　這是晉代文學家陸機所寫的一首表現羇旅情思的詩篇。陸機(二六一——三零三)字士衡，吳郡華亭(今江蘇松江附近)人。祖父陸遜、父陸抗，皆爲東吳名將。晉武帝(司馬炎)咸寧六年(二八零)滅吳，陸機即退歸故里，閉門讀書。至太康十年(二八九)，“會逼王命”，即與其弟陸(字士龍)同赴晉都洛陽。陸機、陸雲，皆有異才，文章蓋世，時稱“二陸”。《赴洛道中作》二首，爲此番入洛時所作，這是第二首。
　　陸氏兄弟，胸懷大志，但此番遠遊，是吉是凶，前景未卜。所以，旅途中所表現的情思甚爲複雜。開頭二句爲總說，指出這次遠遊，必須越過千山萬水。“山川修且廣”，旣表明旅程之遙遠、艱難，又顯示前景之寬廣闊大。可見，作者還是充滿信心的。以下細說途中進展情况。“振策”二句說爬涉，“夕息”二句說情思。謂：揮動馬鞭，催馬登上高崗，手按繮繩，任馮馬兒在草原上奔走；夜晚休息時，抱影獨眠，早晨出發時，心裡帶著憂傷。四句說明日夜兼程——一方面趕路，奮勇直前，一方面卻還有顧慮。“策”，馬鞭。“陟”，登上。“崇丘”，高的山。“轡”，馬嚼子和馬繮繩。“平莽”，平坦的原野。四句高度槪括，已將途中種種大致說淸。這是無數個白天與黑夜，並非專指某一天、某一夜。而“頓轡”二句則爲旅途中的一個小插曲。謂其扣住繮繩，停下馬來，倚著山上巖石，側耳傾聽風聲，探究動靜。這是一個生活細節，頗能體現其心思。因爲長途爬涉，有時經過某些荒僻地方，“野途曠無人”，難免有甚麼險情出現，是必須提高警惕的。最後四句，集中描述途中夜宿的情景，爲上文“夕息”的進一步發揮與展開。“淸露”二句寫月色，用以營造氣氛。“素輝”，潔白光輝，淸露在月光中下隨時所見。這是個月白風淸的美好夜晚。但是，旅途中的作者卻無心消受。“撫枕”二句寫人物活動，謂其斜倚著枕頭，不能入眠，終於披衣而起，在月光下獃獃長想。由“撫枕”，到“振衣”，到“長想”，幾個連續動作，將作者的內心活動表現得十分淸楚明白。此景此情，說明作者乃坐立不安，憂心如焚。究竟所憂者爲何，雖未點明，但讀到這裡，似已不能不與作者一起，共同爲明日的旅程擔心。這就是這首詩的動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