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詩

“弱冠弄柔翰，卓犖觀羣書”

——左思《詠史》(其一)的浩蕩胸次

　　【原詩】
　　弱冠弄柔翰，卓犖觀羣書。
　　著論準過秦，作賦擬子虛。
　　邊城苦鳴鏑，羽檄飛京都。
　　雖非甲胄士，疇昔臣穰苴。
　　長嘯激清風，志若無東吳。
　　鉛刀貴一割，夢想騁良圖。
　　左眄澄江湘，右盼定羌胡。
　　功成不受爵，長揖歸田廬。
　　【今譯】
　　我年二十就已舞墨弄文，廣泛博覽自覺卓然不羣。
　　上策立論以過秦爲準則，作詩獻賦以子虛爲典型。
　　邊廷射出響箭報告急情，征召文書快速遞往京城。
　　我雖不是披甲戴盔士卒，司馬穰苴兵法卻曾飽讀。
　　放聲長嘯激盪萬里雄風，壯志豪情無視敵國東吳。
　　我才如鉛刀祇望這一割，日夜夢想能夠施展宏圖。
　　向左看要江湖之水澄淸，向右看將夷虜羌胡平定。
　　功成之後不受朝廷爵賞，拱手相告辭回歸我家鄕。
　　【賞析】
　　左思《詠史》八首，借歌詠古人古事以抒寫懷抱，名曰詠史，實爲詠懷。這是八首中的第一首。但這首詩直說懷抱，可作爲組詩的序篇。
　　詩篇共十六句，可分爲兩部份：前半八句，說文才武略；後半八句，說建功立業的雄心和功成身退的志趣。所謂文才，主要以開頭四句來體現。謂其博覽羣書，卓然不羣，二十歲起即已搦管爲文。並以前代文士賈誼和司馬相如作比，顯示自己的才華。賈誼有《過秦論》，司馬相如有《子虛賦》，皆爲不朽名篇，作者以爲自己可與相匹敵。至武略，即以“邊城”四句來體現。謂邊廷多事，羽檄頻傳，自己雖並非行伍出身，但熟悉兵法，仍可以武功報效國家。“鳴鏑”，響箭，作戰鬥信號用。“羽檄”，檄爲征召文書，加插羽毛，爲羽檄。“穰苴”，春秋時齊國人。姓田氏，官大司馬，善治兵。此指穰苴兵法。說完文才武略，隨即表明自己的圖略(“夢想”及“良圖”)。
　　“長嘯激淸風，志若無東吳”。這是當時面對的問題，指晉武帝(司馬炎)咸寧五年(二七九)征伐東吳一事。這是詩篇所涉及的時事。謂其長嘯一聲將激盪起萬里雄風，並不把東吳放在眼裡。氣勢如虎，猛不可當。而“鉛刀”二句則對以上二句加以補充，說希望借此機會一割鉛刀。後漢班超上疏請兵，曾有“鉛刀一割”此語。鉛刀難於割物，一割之後難以再用。作者以此比喩自己才鈍。“左眄”二句，一左、一右，旣要使江(長江)湖(湖水)澄淸，又要平定羌胡，這是“夢想”與“良圖”的具體體現。這說明，作者乃希望將自己的文才武略用在定國安邦的偉大事業上面，眞是雄心高萬丈。但最後以“不受爵”和“歸田廬”收場，則表現其不慕利祿的高曠風標，也甚難得。
　　劉熙載說左思《詠史》“似論體”(《藝槪》卷二)，指的就是以議論的方法進行抒懷這種體式。但其議論並非空洞說敎，也不是豪言壯語的堆砌，而是以詩人的自我形象加以體現，所以極爲生動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