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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相身為女,卑陋難再陳”
——傅玄《豫章行苦相篇》的不平之鳴
【原詩】
苦相身爲女,卑陋難再陳。
男兒當門户,墮地目生神。
雄心志四海,萬里望風塵。
女育無欣愛,不爲家所珍。
長大逃深室,藏頭羞見人。
垂淚適他鄉,忽如雨絕雲。
低頭和顏色,素齒結朱唇。
跪拜無復數,婢妾如嚴賓。
情合同雲漢,葵藿仰陽春。
心乖甚水火,百惡集其身。
玉顏隨年變,丈夫多好新。
昔爲形與影,今爲胡與秦。
胡秦時相見,一絕踰參辰。
【今譯】
我生命苦爲女兒身,卑賤鄙陋難以述陳。
男兒能夠當門立戶,哇哇墮地自有精神。
志在四方目標遠大,馳騁萬里經歷風塵。
女兒養下無人顧惜,不貴不珍飽受歧視。
漸漸長成躲入深閨,害怕見人縮頭藏尾。
哭哭啼啼遠嫁他村,彷彿雨點離開層雲。
俯首向人小心謹愼,未開笑口常閉朱唇。
逢人跪拜無法計數,對待婢妾有如貴賓。
情投意合相會河畔,葵藿永遠仰賴春陽。
背心見棄水火不容,萬般罪惡集我一人。
美好容顏逐年衰減,丈夫多數厭舊喜新。
昔時恩愛形影追隨,珠黃人老胡秦相對。
胡秦相對相見有時,夫妻情絕參辰分離。
【賞析】
“豫章行”爲樂府曲名,屬相和歌之淸調曲,古辭尙存。“苦相篇”爲詩題。“苦相”,猶言苦命。這是用樂府古題寫成的詩篇。所寫爲女子的遭遇,可看作是一首“問題詩”。
詩篇共二十六句,一韻到底。就內容看,則可分爲兩個部份:前十句爲一部份,叙說出嫁前的情况;後十六句爲一部份,列述出嫁後的處境。開篇二句總提,謂女子命苦,地位卑陋,才有此難以陳述的遭遇。二句已涉及其命苦的社會根源。“男兒”以下八句,用對比的方法,揭示男女不平等的社會現象。因男兒爲社會的支柱,必須當門立戶,一生下來就受重視,長大後可以出遠門,建立功業;而女兒則不同,生來不被珍惜,長成後不可抛頭露面,兩相對照,更加突出女子的“卑陋”,這是總提的具體化。這一部份,從大處著眼,將男兒與女兒一起寫,不僅可起反襯作用,而且也說明:婦女問題並非祇是婦女自身的問題。後半篇,在此基礎上集中鋪寫女子出嫁後的境遇。“垂淚”二句說出嫁。這是女子的終身大事。像是雨點離開雲層一樣,嫁出的女就與家庭分離。“低頭”以下四句,說到了夫家有更多面對,不僅要侍奉公婆以及許多長輩,直至“跪拜無復數”,而且對於夫家的婢妾,也要以貴賓相待。所以,祇能低聲下氣,小心做人,未敢隨便開口。最後十句說夫妻關係。謂兩情相悅之時,就像在銀河邊上相會的牛郎與織女,又像是葵花向著太陽,丈夫可成爲女子的依靠。但是,一旦相乖離,就如同水火一般,無法相容,所有罪惡便都集中在女子身上;而且,由於女子年長色衰,男子厭舊喜新,也使得夫妻恩愛無法長久。夫妻之間,即使曾經形影相隨,也會像胡、秦一樣相隔。而胡、秦相隔,還有相見的時候,夫妻分離則有如參與辰一般。參星在西,辰星在東,永無相聚之期。這就是女子的悲慘下場。
詩篇所述,乃千百年來女子共同遭遇,屬於普遍的社會問題,其不平之鳴,久久縈繞人心。這當是樂府寫實精神所產生的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