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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夜不能寐,耳聽衆禽鳴”
——曹叡《長歌行》的憂傷心境
【原詩】
靜夜不能寐,耳聽衆禽鳴。
大城育狐兔,高墉多鳥聲。
壞宇何廖郭,宿星邪草生。
中心感時物,撫劍下前庭。
翔佯於階際,景星一何明。
仰首觀靈宿,北辰奮休榮。
哀彼失羣燕,喪偶獨煢煢。
單心誰與侶,造房孰與成。
徒然喟有和,悲慘傷人情。
余情偏易感,懷罔增憤盈。
吐吟音不徹,泣涕霑羅纓。
【今譯】
夜靜更深獨個兒不能安眠,鳥獸鳴叫一聲聲傳到耳邊。
狐兔成穴都城裡不再熱鬧,高宅大院鳥兒在那裡築巢。
王城周圍也已經非常荒涼,許多房屋繁茂地生長雜草。
眼前物事實在是讓人傷感,手把寶劍走下那廣闊庭院。
沿著石階不停地往來徘徊,滿天星斗是多麼光輝燦爛。
抬頭觀看衆星宿團團供奉,無限景仰北極星四射光芒。
最可悲哀屋檐間失羣孤燕,吱吱鳴叫正傷心喪失伙伴。
單弱無力沒有人與我爲友,建造新房又有誰共我圖謀。
獨自歎息無知音也是徒勞,悲切淒慘到頭來摧損肝腦。
今我又是這般兒多愁善感,憂憤猛增迷惘中漲滿胸膛。
歌之詠之終不能盡興盡情,涕淚漣漣濕透了羅緞衿纓。
【賞析】
曹叡(二零五—二三九)字元仲,沛國譙縣(今安徽亳縣)人。曹丕之字。二十歲即登上皇位,史稱魏明帝。能詩文,與操、丕並稱魏之“三祖”。成就不及操與丕。有樂府詩十餘首,感傷時艱,頗能體現政治家的襟抱。這首詩在《樂府詩集》中屬“相和歌辭”;抒寫孤獨憂傷心境,甚是眞切動人。
詩篇所寫,祇是一夜之情事。“靜夜”二句,謂聽到衆禽鳴,故不能寐。禽鳴,包括獸吼。《白虎通》云:“禽者何,鳥獸之總名。”二句所記,應爲當時實際景象。
“大城”四句,由夜靜時之所聞,聯想到日間之所目睹:原來十分繁華的都城變爲狐兔生兒育女的洞穴,高宅大院也已築起了鳥巢;而王城周圍則更加寥落,不少院落都長滿了雜草。這是當時社會殘破景象的眞實寫照,但在詩篇當中卻爲虛景,在於以虛補實,說明“衆禽鳴”的來源。此六句交代了“不能寐”的背景。
“中心”以下六句,由人間轉向天上,以“景星”寄託其理想。首先謂其“不能寐”,乃有感於眼下的“時”(動盪時勢)和“物”(蒼涼物景)。所以“撫劍下前庭”,希望尋找得到能夠改變眼前現實的對策;其次是尋找的過程及結果。謂其在庭院中,沿著石階往來徘徊,看到滿天星星光輝燦爛,看到衆星拱奉北斗,一派聖明氣象。這是當時所見實景,也是詩人所尋找的世界。但是,這祇能是詩人的自我慰藉,現實世界並非如此。因此,“哀彼”以下六句,又從天上返回人間,進一步展示其實際處境。六句由仰觀到俯察,著重寫檐間的孤燕,謂其失羣之後,單弱無力,即使哀叫,也是徒勞,祇能讓人心傷。六句寫物,實則寫人,即用“失羣燕”以自况,說自己希求知音而不可得,想改變現狀,整頓滿目瘡痍的國家,感到孤立無援。寫物寫人,已將客觀物景與內心感受融爲一體。
最後四句,由物景而心境,直接剖露心蹟。謂其“情偏易感”,面對眼前種種景象,在一片迷惘之中,祇能獨自傷心落淚。全詩所展示的憂傷心境,至此已是暴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