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詩

“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巍巍

——曹操《苦寒行》的悲涼之音

　　【原詩】
　　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巍巍。
　　羊腸坂詰屈，車輪爲之摧。
　　樹木何蕭瑟，北風聲正悲。
　　熊羆對我蹲，虎豹夾路啼。
　　谿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延頸長歎息，遠行多所懷。
　　我心何怫鬱，思欲一東歸。
　　水深橋樑絕，中路正徘徊。
　　迷惑失故路，薄暮無宿棲。
　　行行日已遠，人馬同時饑。
　　擔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
　　悲彼東山詩，悠悠使我哀。
　　【今譯】
　　往北挺進來到了太行山，山峯巍峨高聳前進艱難。
　　羊腸坂小山道迂迴曲折，車輪子已被它上下顫裂。
　　樹木顯得格外冷落蕭條，北風呼嘯令人悲苦心焦。
　　熊羆蹲坐而前攔住去路，虎豹夾道不停發出嚎叫。
　　谿澗山谷已是少見人蹟，大雪隨著北風漫天狂飄。
　　抬頭前望不禁放聲長歎，種種想念更加充滿懷抱。
　　這時候我心裡憂鬱不安，盼望著早凱旋返我家鄕。
　　怎料到河水深橋樑斷絕，隊伍在半路上徘徊不前。
　　慌亂中迷失了來時道路，到黃昏不知道哪裡投宿。
　　走啊走已經是日落西山，人和馬都感到饑困不堪。
　　背行囊採薪柴邊採邊走，掄大斧鑿堅冰取水者粥。
　　想起那古時候東山詩篇，我心哀傷久久無法排遺。
　　【賞析】
　　《苦寒行》，漢樂府“相和歌”之淸調曲。古辭已亡佚。現存僅曹操、曹叡等所作歌辭。因操有“北上太行山”句，亦稱《北上行》或《北上篇》。這首詩寫於建安十一年一公元二零六一。曹操率兵征伐高幹，大約農曆正月，進軍大行山，因寫下了這首詩。
　　全詩二十四句，可分作兩部份。前一部份十二句，側重寫景，表現行軍途中所遇到的艱難險阻；後一部份十二句，側重抒情，表現面臨困境所產生的思鄕情懷和奮勇向前的鬥爭精神。開篇二句總說艱險，點明事件出現的原因，即當時正從鄴城(今河北臨漳縣西)出發，繞道河內(今河南武陟縣)，進軍太行山，準備北上，前去襲擊駐守在壺關口(今山西長治東南)的高幹。這是直叙，交代了高山行軍的大背景。以下八句寫自然物景，二句寫人，在此大背景下構造了一幅風雪行軍圖。“羊腸”二句寫山路，謂其陡峭狹窄，曲折難行；“樹木”二句寫寒風，謂其凜洌淒厲，摧折萬物；“熊羆”二句寫猛獸，謂其橫行霸道，攔住去路；“谿谷”二句寫環境，謂其飄飛大雪，人煙稀少。以上物景，皆爲途中之所見，詩篇依次推出，在面前形成重重障礙。“延頸”二句寫人在此物景中的表現，人與景共在畫面當中。這就是第一部份所寫的景。
　　此後，“我心”二句則承接上文所寫人在物景中的表現——“長歎”及“所懐”，轉入詩篇的抒情部份。“怫鬱”，憂鬱不安。“東歸”，打回頭走，東歸故鄕。這也就是“長歎”及“所懐”的具體內容。以下抒寫情懐，其佈局與第一部份甚相似。即：先以“水深”八句分別列述行軍過程中面臨困境的情狀及情緒，再以最後二句，以古證今，抒發感慨。“水深”八句，謂水深橋斷、無法過河，迷失舊路、無處投宿，但他們邊行走邊採集柴草，鑿冰取水煮粥，並未向困難屈服。此景此情，正與“羊腸”八句應照。
　　而最後二句，說兵士思家，也正與“延頸”二句連接，說明作者親臨其境，有著和兵士一様的體驗。全詩旣表現出一種不畏艱險的進取精神，又帶有沉鬱凝重的悲涼之音，頗能體現曹操這位亂世英雄的實際處境與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