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詩

“凜凜歲云暮，螻蛄夕悲鳴”

——《凜凜歲云暮》的日思夜想

　　【原詩】
　　凜凜歲云暮，螻蛄夕鳴悲。
　　涼風率已厲，游子寒無衣。
　　錦衾遺洛浦，同袍與我違。
　　獨宿累長夜，夢想見容輝。
　　良人惟古歡，枉駕惠前綏。
　　願得常巧笑，攜手同車歸。
　　既來不須臾，又不處重闈。
　　亮無晨風翼，焉能凌風飛。
　　眄睞以適意，引領遙相睎。
　　徙倚懷感傷，垂涕霑雙扉。
　　【今譯】
　　天寒地凍已臨近年終歲末，螻蛄鳴叫黑夜裡聲聲悲切。
　　北風吹送一陣陣猛烈淒厲，沒有寒衣難禦寒天涯遊子。
　　洛浦二女尙且有錦衾相贈，恩愛夫妻反不顧同袍之情。
　　空房獨守偏又是長夜漫漫，日日思念睡夢中喜見容顏。
　　良人他到底珍惜舊時恩愛，駕車來即將車索交我面前。
　　說願意經常和我一起言笑，手挽著手登上車雙雙歸返。
　　夢中光景旣不能久久留戀，又不能永永遠遠廝守閨房。
　　我確無有晨風鳥善飛雙翅，怎麼能夠凌風起跟隨著你。
　　四顧追尋只是爲排遣愁懷，伸長脖子向遠望望你不來。
　　而今依舊倚門望低徊憂傷，雙淚落霑濕門扉涼風滿窗。
　　【賞析】
　　這是“古詩十九首”中的第十六首，叙說別離相思情詩。是一首閨情詩。但是，詩篇所寫不僅僅局限於閨中，即相思的一方，而且寫到閨閣之外，即相思的另一方。詩篇所體現的情思活動，曲折複雜，豐富多彩，甚是眞切感人。
　　全詩二十句，分爲三段。第一段六句，從當前景物說起，由我方聨繫到對方。首句直叙，謂時節已臨近年終歲末。次句寫物，謂螻蛄正在寒夜中鳴叫。“螻蛄”，俗呼土狗，黃色，四足，翅短，不能遠飛。三句寫景，謂涼風猛烈地吹襲著。四句叙事，謂遊子没有寒衣禦寒。這是主人公當前所處環境，所聞所見的物和景，但其設身處地，想到了遠方的遊子。這也是全詩所寫別離相思的起因。於是，第五、六句即以洛浦二女故事，反襯自己夫妻違離並帶出以下種種相思情事。洛浦二女，即爲洛水之神，其與交甫素昧平生，卻有錦衾之赠。或说二女喩美人。這是第一段，點明相思的時、地、事及人物。第二段八句，因相思而引入夢，將我方和對方合在一起寫。由於同袍違離，長夜獨宿，所以有夢。即因想而有夢，因夢而有想。此“夢想”乃一種恍恍惚惚的人生體驗。此刻，女主人公見丈夫駕車前來，將車索親自交給她，並對她說：願意永永遠遠和她在一起共言笑。於是兩人一起登車歸去。這一切彷彿初嫁時的情景是令人滿足、令人激動的時刻，但又分明是一場夢。旣不能眞正擁有，又無法天長地久。八句所寫，有想有夢，迷離恍惚，十分貼切。第三段六句，寫夢覺時情事。“亮無”二句，爲淸醒時的意識，謂其無有晨風鳥的翅膀，無法前去尋夢。“眄睞”二句，轉入閨中，謂其遠近追尋，都不見丈夫的蹤蹟。最後二句呼應第一段，回到當前，寫眼下獨自相思的情景。即：對方旣不能來，自身又不能去，祇得低徊感傷，倚門遠望，以至涕霑雙扉。
　　全詩寫相思別離情緒，有我方，有對方；有夢中，有醒後；有日思，有夜想(夢想)。——變幻、交錯；極其哀，極其傷，將主人公的情緒活動表現得十分充份。這是古詩中難得佳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