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詩

“拔劍東門去”

——樂府詩《東門行》的矛盾衝突

　　【原詩】
　　出東門，不顧歸。來入門，悵欲悲。
　　盎中無斗米儲，還視架上無懸衣。
　　拔劍東門去，舍中兒母牽衣啼。
　　他家但願富貴，賤妾與君共餔糜。
　　上用倉浪天故，下當用此黃口兒。
　　今非。
　　咄!行!吾去爲遲，
　　白髮時下難久居。
　　【今譯】
　　走出東門去，不顧把家回。回家入門來，心裡無限悲。
　　盎中沒有存糧，架上沒有衣衫。
　　拔劍直奔東門去，妻子牽著衣角爲哭啼。
　　別的人家儘管富貴，我願和你吃粥度日。
　　上看那蒼天情份，下爲家中黃口小兒，
　　現在千萬不要獨犯法規。
　　咄!走開!我已遲走一步。
　　白髮催人，怎能忍受這窮苦。
　　【賞析】
　　中國古典詩歌以抒寫情志見長，直接叙事不多見，而漢樂府詩中的《東門行》，則是一首十分出色的叙事詩。
　　詩篇叙事，繼承了“飢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的傳統，將當時社會的重大事件——城市貧民爲生活所迫而走上打劫道路一事，作爲歌詠對象，而且在展示這一事件的過程中，表現矛盾衝突，刻劃人物性格。寥寥七十八個字，包含著極爲深刻的內容。
　　就矛盾衝突的表現形式看，詩篇可分爲兩個層次：由“出東門”至“還視架上無縣衣”爲第一個層次，刻劃男主人公自身思想的矛盾衝突；由“拔劍東門去”至“白髮時下難久居”爲第二個層次，描繪男女主人公之間的矛盾衝突。“東門”，這是主人公所居城市的東門。東門外，大槪是當時盜賊出沒的地方。主人公原想到東門外去幹一番事情，他曾不顧一切，走出東門而去，但又打回頭，感到十分悲悵。他旣想鋌而走險，又一時下不了決心，致使內心非常矛盾。這究竟是爲甚麼呢?因爲“盎中無斗米儲，還視架上無懸衣”。眼下，他家已是無食無衣，無法生活。家中這一狀况，旣迫使他外出冒險，又牽掛著他，使得他出走又回頭。詩篇開頭六句，刻劃人物內心活動，甚是深刻細緻。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主人公再次下了決心拔劍直奔東門而去，而他的妻子卻不讓出外冒險，接著展開了另一場矛盾衝突。其時，妻子考慮，出門打劫，爲非作歹，爲社會所不允許，亦爲天理所不容，要求丈夫看在蒼天份上，安份守己做人；妻子並考慮，觸犯刑律，勢必帶累家庭，禍及子女，要求丈夫不可一時莽撞，要爲子女著想。妻子眞誠地表示：儘管當時社會貧富不均，她仍然樂天安命，願意與丈夫吃粥捱窮，而不貪圖富貴。妻子牽衣啼哭，要將丈夫留住。但是，丈夫的決心已定，他怒斥妻子，憤然出走。詩篇後十句，表現矛盾衝突，緊張劇烈，而最後則以男主人公的出走結束全詩，將這場鬥爭推向高潮。
　　詩篇記人記事，僅僅集中在主人公去與留這一個嚴重問題上面，而對於主人公家中之爲何無食無衣以及主人公出走後之結果如何，則略而不記。但是詩篇所記，旣將人物故事表現得很充份，又留下餘地，甚是耐人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