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
——樂府詩《飲馬長城窟行》的入骨慕思
【原詩】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
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
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
他鄉各異縣,展轉不相見。
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
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爲言。
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
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
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
上言加餐飯,下言長相憶
【今譯】
河邊靑草綿延不斷,河邊道路長而又長。
遠遊的人哪在何處,昨夜夢中恍惚相見。
夢中相見在我身旁,夢醒依舊遠隔他鄕。
他鄕異縣令人思憶,輾轉無定不得歸返。
桑樹枯萎了仍覺北風淒冷,海水不結冰也知地凍天寒。
別人家歸來祇顧自家恩愛,有誰肯帶口信問聲涼與暖。
一位客人從遠方到來,送我雙鯉魚喜出望外。
呼小兒趕緊把魚腹剖,中有白絹書信寄情懷。
連忙跪坐仔細讀從頭,看看究竟寫了些甚麼。
先勸我勿傷心多加餐飯,後說他永遠永遠情不變。
【賞析】
這首詩題爲《飲馬長城窟行》,在《樂府詩集》中屬於“相和歌辭·瑟調曲”。歌辭抒寫相思念遠之情事,與“泉窟可以飲馬”之曲題本意似已不大相符,當是借用舊曲而另製新辭。從形式上看,這首詩的三個部份,前八句、後八句以及當中四句,格調不同,似有點併合痕蹟。但是,仔細領會其內容,三個部份的意思卻還是互相連貫的。
詩篇前八句借眼前景起興,謂春天來到,春草又生,連連綿綿,直到海角天涯,自己的思緒也像春草一般,綿延不斷。但是,遠遊人卻不知在何方,祇能在夢中相見。“昔”,通夕。“宿昔”,猶昨夜。這可以理解爲紀實,即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可以理解爲幻覺。祇可惜夢幻歸夢幻,現實歸現實,主人公所思念的人還是遠在他鄕。這是第一層意思,說相思,似可獨立成章。
“枯桑”以下四句,忽然由眼下的相思情事轉說其他。謂:枯萎了的桑樹仍然可以感知天風的吹拂,從不結冰的海水也能察覺到寒冷。其言外之意似云:我那遠遊人縱使多麼薄情,也當知道我的相思之苦。說了自然物理,再說社會人事,謂隔壁鄰居皆各自顧自己,誰也不肯代捎口信。主人公無端生出了一種埋怨情緒,把遠遊人之沒有音信歸咎於鄰人。四句所說,似與前八句不太相干,實則從另一角度表現主人公的相思之情。這是詩篇掀起的波瀾,也是主人公情思活動的另一種表現形式。
最後八句,則愈出愈奇,謂突然間有人從遠方來,爲她送來了“雙鯉魚”,即送來了遠遊人的書信。至此,上述種種相思情事似已有了著落,詩篇有了大團圓的結局。但是,事情卻並不那麼盡如人意。因爲遠遊人的來信,祇是勸她不要太傷心,表示永遠想著她,並不言歸期。所以,詩篇仍是以失望而告終。
全詩雖祇說相思二字,但卻說得多姿多彩,動人魂魄。“憤懣之情發於心,慕思之積痛骨髓”,這大槪就是當時社會“徭役遠,內外煩”所造成的嚴重後果(以上引語見《鹽鐵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