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詩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樂府詩《上邪》的愛情自誓

　　【原詩】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爲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今譯】
　　天哪，我向你發誓：
　　我要和我那心上人，相親相愛相愛相親，
　　今生今世永不變心。
　　除非那高山化爲平地，江河流水已經終止。
　　冬天裡響動震耳巨雷，夏天裡卻是大雪紛飛。
　　天和地渾沌一片，再沒有黑夜白天。
　　那時候人世間亂了規則，我才敢和心上人關係斷絕。了當時社會女性的這一願望。
　　這首詩所寫爲一女子的自誓之詞，亦即對於愛情的內心獨白。詩篇前三句正面剖露心蹟，謂其對於心上人的愛，乃永生永世不改變；後六句反面辨明心蹟，謂其變心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上”指上天，“邪”讀作“耶”，猶言“天哪”。說明這位女子乃“指天日以自明”也。“相知”，即相親相愛。“命”，猶“令”或“使”。猶言永久讓其感情不衰，恩愛長存。這是正面表白，顯得十分坦率決絕，同時也帶有祈求之意。
　　正面表白以後，這位女子又將天地間五件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串連在一起，表明自己對於愛情所抱堅貞不渝的態度。這五件事是：一、“山無陵”，即山無峯崖，謂高山變成平地；二、“江水爲竭”，即江水枯竭，謂江河爲之斷流；三、“冬雷震震”，即冬天裡響着震耳巨雷，謂天道反常；四、“夏雨雪”，即夏天風雪飄飛，亦謂天道反常；五、“天地合”，即天地覆合，謂天地混沌一片，變成盤古開天之前的樣子。這五件事代表五種奇異的自然意象，都是荒唐無稽的假想。詩篇將這五件事一一鋪排出來，顯得很認眞，又很堅決。此乃所謂正話反說，目的在於表示：“五者皆必無之事，則我之不能絕君明矣。”(王先謙語)所以，詩篇最後乃說：祇有這樣，才肯(或敢)與心上人斷絕關係。這六句充份表現了這位女子對於愛情的執著和癡迷，於無理中見情理，使得詩篇開頭三句誓詞顯得更加眞切動人。
　　這首詩和另一首樂府詩《有所思》同爲“鐃歌十八曲”中的篇章，同以軍樂歌唱愛情，而且主人公的個性都十分鮮明。但是，兩首詩所寫乃有所側重。《有所思》著重寫情變，在情變過程中表現主人公由愛極到恨極的複雜心理活動，並有意揭示其內心矛盾，有意提出問題而不說答案；《上邪》則著重寫情不變，從正面和反面兩個不同角度表現主人公的這一強烈願望，主人公直接坦率，其內心世界暴露無餘。兩首詩各有所長，各異其趣，體現了漢樂府詩繁複多樣的藝術表現技巧，這是値得細加品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