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

——《詩經·魏風·碩鼠》的用比技藝

  【原詩】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
  三歲貫女,莫我肯顧。
  逝將去女,適彼樂土。
  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
  三歲貫女,莫我肯德。
  逝將去女,適彼樂國。
  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
  三歲貫女,莫我肯勞。
  逝將去女,適彼樂郊。
  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今譯】
  大老鼠啊大老鼠,請不要吃我的黃米。
  辛辛苦苦侍奉你三年,你卻從來不曾把我理。
  我現在就要離開你,到那安樂的地方去。
  那是個安樂的地方啊,它才是我的安身之地。

  大老鼠啊大老鼠,請不要吃我的麥子。
  三年辛苦把你侍奉,你卻沒有一分感激。
  現在我就要離開你,到別的地方尋求安樂。
  那是個安樂的地方啊,它才是我眞正的歸宿。
  
  大老鼠啊大老鼠,請不要吃我的禾苗。
  辛辛苦苦養活你三年,你卻從不給半點慰勞。
  我現在就要離開你,到那快活的天國去。
  那是個快活的天國啊,誰也不用悲傷與呼號。
  【賞析】
  賦、比、興是《詩經》作者常用的三種主要藝術表現手段。三者當中,賦與比、興區別較爲明顯。即:前者爲一種直接表現手段,可以直說,不一定需要藉助他物;後者爲一種間接表現手段,不直說,必須藉助他物。而比與興則旣相同又有所不同。籠統地講,興也是比,也是以“他物”比喩“所詠之詞”,但具體運用就不一樣:興所用來作比的“他物”只是個引子,有“起興”的作用,並非歌詠的對象;比則往往可將“他物”(彼物)作爲歌詠的對象。
  《詩經》第一篇《關睢》爲“興”的代表作,而《碩鼠》則爲“比”的代表作。
  詩篇用“比”的方法進行寫作,即“以彼物比此物也”。所謂“彼物”,即爲“碩鼠”,而“此物”並未出現;照《毛詩·大序》的說法,“《碩鼠》,刺重歛也”,所謂“此物”應指當時的暴歛者,比如貴族或者地主。詩篇用“比”,直接將“彼物”(碩鼠)作爲歌詠對象。
  第一章說,侍奉碩鼠多年,盡心盡意,碩鼠則貪婪、殘忍,毫無顧念之意,因此決計離開它,到另一地方去尋求“樂土”。“三歲”,可確指,也可泛指多年。“貫”,侍奉。“女”,同汝。“顧”,顧惜、體諒。“莫我肯顧”,爲倒裝句,相當於“莫肯顧我”。以下“莫我肯德”、“莫我肯勞”同此。“德”,恩惠,此用作動詞。“勞”,慰問、犒勞。此言碩鼠無情無義,祇顧橫徵暴歛。“逝”同誓。表示堅決之意。“去女”,猶言離開你。“適”,到。“樂土”,詩人想像之詞,與以下“樂國”、“樂郊”意同,均指理想中的天國。第二、三章意思與第一章大致相同,都是譴責碩鼠,謂其忘恩負義,自私、沒有人性,表示堅決離開它,前去尋找天國,以免爲此長久嘆息、呼號。三章重疊在一起,反覆詠唱,頗有一唱三歎之妙。
  全詩自始至終所歌詠的僅是“彼物”(碩鼠),但因它與“此物”——未出場的剝削者,有著許多相似之處,比如不勞而獲、寄生等,而且,作者也善於將“此物”的一些特性,比如貪婪、殘忍等,賦予“彼物”,因此達到了一箭雙鵰的目的,這就是詩篇用“比”所取得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