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

“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

《詩經·鄭風·將仲子》的愛情阻隔

　　【原詩】
　　將仲子兮，無踰我里，
　　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
　　畏我父母。仲可懷也，
　　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踰我牆，
　　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
　　畏我諸兄。仲可懷也，
　　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踰我園，
　　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
　　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
　　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今譯】
　　仲子哥啊仲子哥，請不要翻牆來鄕里，
　　不要折斷我家杞樹枝。並不是我太吝惜，
　　怕給爹媽知道這秘密。日日夜夜想著你啊，
　　祇是爹媽的話語，不能不牢記。

　　仲子哥啊仲子哥，請不要翻牆進庭院，
　　不要折斷我家種的桑。並不是我責怪你，
　　怕惹兄長故謗傷。夜夜日日把你記掛，
　　祇是兄長的閒言語，不能不害怕。

　　仲子哥啊仲子哥，請不要翻牆入小園，
　　不要折斷我家紫眞檀。並不是我不見你，
　　怕惹衆人論短長。夜夜日日把你記掛，
　　祇是衆人的閒言語，不能不害怕。
　　【賞析】間隔著一道不可
　　《詩經·將仲子》記述一個生動的愛情故事，謂男女相愛而又不得相見，此間隔著一道不可踰越的“牆”，因而更加增添了纏綿情思，甚是眞切感人。
　　這首詩共三章，每章八句。三章所寫，緊緊圍繞著一個“牆”字；這是一道有形的牆，也是一道無形的“牆”。古時，二十五家住一起，稱作里，里設圍牆，即里牆，這是第一道牆；每家每戶，又設有牆，即院牆，這是第二道牆；院中有園，園又有牆，即園牆，這是第三道牆。女主人公住在園當中，與她所愛的男子隔着三道牆。這是有形的牆。而“父母之言”、“諸兄之言”以及“人之多言”，則是無形的“牆”。
　　這對熱戀著的情人，他們的相愛，當是得不到父母兄長的認可與支持，也得不到衆人的理解，所以才得翻牆而過，秘密幽會。詩篇所記述的，就是這一情形。
　　“仲子”，男子的字。“將”即請，或願，有請求之意。詩篇記述女主人公再三請求、勸阻她所愛的男子：不要翻過鄕里的牆，免得折斷她家的杞樹枝，被父母發覺；不要翻過她家的院牆，免得折斷桑樹梢，被兄長留下話柄；不要翻過園裡的牆，免得折斷紫眞檀，讓衆人嘲笑。這裡所說，包括了有形的牆，也包括了無形的“牆”。“豈敢愛之”，語氣承上“折杞”、“折桑”和“折檀”，謂並非吝嗇她家所栽種的杞樹、桑樹、和紫眞檀。三章反覆吟唱，意思大致相同，字面略有不同：一是由遠及近，說明他們相見必須踰越三道有形的牆；一是由近及遠，說明他們相愛必須踰越三道無形的“牆”。
　　通過這一切，可以想見，這對熱戀著的情人，他們的愛情追求是何等的艱難。同時，也可以想見，爲了所愛，這位男子還是不祇一次上樹翻牆，前去與情人幽會，而且，這位女主人公也反覆表示：仲子確實是一位令人難忘的少年。但是，有形的牆與無形的“牆”相比較，後者似乎比前者更加難以踰越。所以，這對戀人終於並未能衝破橫亘在他們面前的無形的“牆”，去實現他們的願望。
　　詩篇所說的“牆”，旣是寫實，又富有象徵意義，這是《詩經》比興手法的巧妙運用。由於“牆”的阻隔，熱戀著的情人不能實現願望，但因此而產生的種種情思與哀怨，則全在不言之中。這就是這首詩的藝術價値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