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宋詞概説
宋代(九六零—二七九)是長短句歌詞繁榮興盛的時代。文學史上,詞以宋稱,體現了宋詞作爲一代文學的重要地位。唐圭璋所輯《金宋詞》及孔凡禮《全宋詞補輯》,錄存作品(不包括殘篇、附篇)二萬餘首,有名姓可考作者一千四百三十餘人。現有材料雖不盡齊全,但兩宋詞業之盛,於此可見大概。
一 長短句的滋生與演進
長短句歌詞在唐代興起之時,尚未能與一代聲詩相抗衡;入宋以後,卻以嶄新的面目出現於詩壇、樂壇,迅速發展成爲一代之勝。這不僅是由於宋代特定的社會歷史環境所造成的,而且也是文學自身發展演化的結果。
在中國長期的封建社會中,宋朝是一個不爭氣的朝代。所謂“至貧至弱”,在與西北、東北少數民族的衝突中,一直處於劣勢地位。但其特定的社會經濟、政治背景及思想、文化背景,卻有利於長短句歌詞這一特殊詩體的滋生與發展。
趙宋王朝立國之初,統治者比較注意調整内部關係、緩和階級矛盾,在北宋時期一百六十餘年當中,基本上保持著相對穩定的承平局面。紹興年間,孟元老追憶北宋崇寜期間(一一零二-一一零六)汴京(開封)的繁榮景象,在《東京夢華錄》序中寫道:“舉目則青樓畫閣,繡户珠簾。雕車競駐於天街,寶馬爭馳於御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絃於茶場酒肆。八方爭奏,萬國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庖廚。花光滿路,何限春遊;簫鼓喧空,幾家夜宴。伎巧則驚人耳目,侈奢則長人精神。……僕數十年爛賞疊遊,莫知厭足。”這段描述雖不免有些粉飾與誇張,但卻可以説明,北宋經濟經過一段時間的恢復與發展,民間財富被搜刮集中於都城及其它幾個大城市,畢竟爲統治階級、士大夫文人及市民階層“新聲巧笑”、“按管調絃”的娛樂生活提供優厚的物質條件。同時,從宋太祖(趙匡胤)開始,趙宋王朝就推行厚待官吏的政策,讓百官“多積金帛田宅以遺子孫,歌兒舞女以終天年”。因此,統治階級中,無論黄閣鉅公,或者烏衣華冑,大都寄情聲色,歌舞作樂。據載,熙寧中,蔡敏肅(挺)以樞密直學士帥平涼,初冬置酒,郡齋偶成<喜遷鶯>詞。詞作揭露了一個矛盾現象:一方面邊患加劇,戍邊將帥兵士,離鄉背井,備受戎馬征戰之苦;另一方面朝野上下,歡歌“太平”,“不惜金樽頻倒”。詞作並且直接提出:“誰念玉關人老”?明顯地歌之以“怨”。這首詞輾轉傳入禁中,宮女僅見“太平也”三字,爭相傳授,歌聲遍掖庭,遂徹於宸聽。裕陵(宋神宗)知爲敏肅所製,即索紙批出云:“玉關人老,朕甚念之。樞管有闕,留以待汝。”結果,祇好以拜官樞管的辦法調和這一矛盾2。上層社會如此,廣大民間文化娛樂活動也隨著都市繁榮而更加活躍。據《東京夢華錄》記載,北宋京城開封的許多街巷,都設有妓館以及勾欄、瓦舍等歌坊戲園以供市民娛樂。其中瓦舍,有的規模甚大,“可容數千人”3。此類活動場所,“不以風雨寒暑,諸棚看人,日日如是”4。
靖康之變,北宋政權覆亡,表面上的承平局面被衝破了。高宗(趙構)南渡,經營多艱,感傷顛危,曾一度禁作歌舞。但是,隨著偏安局面形成,統治集團以保境息民爲務,仍然縱情聲色。一時間,南宋京城臨安(杭州)便成爲地主官僚的“銷金鍋兒”。據載,當時皇家之聖節大典,錫宴節次,大率如“夢華”(《東京夢華錄》)所記。僅理宗(趙昀)朝禁中壽筵樂次,從其規模、程序看,“庶可想見承平之盛觀也”5。又載,臨安之城内城外,均設置各種瓦子勾欄,城内隸修内司、城外隸殿前司,合計二十三處。其中以眾安橋之北瓦爲最大,瓦内設有勾欄十三座。此外,在某些“耍鬧、寬闊”處所,尚有供“路歧人”進行流動演出的場地6。每逢佳節,臨安城内,翠簾銷幕,絳燭籠紗,脆管清吭,新樂交奏,頗有東京遺風。林升<題臨安邸>詩曰:“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這正是上層社會歌舞作樂生活的眞實寫照。
兩宋時代社會經濟、政治的畸形發展,“歌臺舞席,競賭新聲”,爲長短句歌詞的繁榮興盛創造了合適的環境。
長短句歌詞原是民間之物,在其草創時期是以大眾藝術的身份出現的。但是,當它由民間過渡到文人手中,進入以言閨情與賞歌舞爲主的時代,便成爲封建統治者供奉於“花間”與“尊前”的娛樂品。同時,由於合樂應歌,長短句歌詞受到燕樂的制約與熏陶,也形成了特殊的藝術個性,具有特殊的藝術功能。王國維所謂:“詞之爲體,要眇宜修。能言詩之所不能言,而不能盡言詩之所能言。詩之境闊,詞之言長。”8就是這種個性與功能的體現。至宋,長短句歌詞之所以得到充份的發展,是因爲:(一)言閨情與賞歌舞,可以滿足宋人“析酲解慍”9、“娛賓而遣興”10的需求;(二)要眇宜修,適宜於體現“靜弱而不雄強,向内收歛而不向外擴發,喜深微而不喜廣闊”11的社會心理情趣;(三)“能言詩之所不能言”,適合於表達“動於衷而不能抑”12的歡愉、愁怨之情致。因此,在表面繁華而道學空氣又極其濃厚的社會環境中,宋代藝術家便在“以文章餘事作詩,溢而作詞曲”的幌子下,戴上面具作載道之文、言志之詩,卸下面具寫言情之詞,從内心眞實地體現其生活和情緒。
二 宋詞發展成熟的三個階段
在宋代這一特定的社會環境中,長短句歌詞經歷了自己的發展期、成熟期與蜕變期,成爲有宋一代的代表文學。詞在宋代的發展成熟,大致可分爲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張先、晏殊、晏幾道、歐陽修等人承襲“花間”餘緒,爲由唐入宋的過渡;第二個階段,柳永、蘇軾在形式與内容上所進行的新的開拓以及秦觀、趙令畤、賀鑄等人的藝術創造,促進宋詞出現多種風格競相發展的繁榮局面,宋詞至此,有了自己的面目;第三個階段,周邦彥在藝術創造上的“集大成”,體現了宋詞的深化與成熟。三個階段在時間順序上並未截然分開,而是互相交錯在一起的;就其發展演化的實際情況看,其中繼承與革新也不是相互脱節的。但是,三個階段卻是宋詞發展成熟的三個主要標誌。
晏殊與歐陽修生當承平之世,二人喜愛南唐馮延巳詞,而又無有馮延巳的經歷與感慨,其所作詞,或“風流蘊藉”、“溫潤秀潔”而多帶“富貴氣”,或“疎雋”、“深婉”而兼有“鄙褻之語”,與西蜀“花間”並有許多共通之處。晏殊平生“喜賓客,未嘗一日不燕飲”13;酒筵上,“重頭歌韻響琤琮,入破舞腰紅亂旋”(<木蘭花>“池塘水綠風微暖”)。但是,他在“清歌妙舞,急管繁絃”的歡宴中,始終未曾改變其達官貴人的雙重人格:一方面,由於“樂飲達旦”,需要“蕭娘勸我金卮。殷勤更唱新詞”(<清平樂>“秋光向晚”),由於感歎“往事舊歡時節動”,需要及時行樂,“憐取眼前人”(<木蘭花>“簾旌浪捲金泥鳳”),自身也曾作小拌詞讚頌“花柳上,鬥尖新”(<山亭柳>“家住西秦”)的歌者;另一方面,因其社會地位所決定,卻不願像柳永那樣,同獻聲獻色的歌妓合作“呈藝”。據載,晏殊每日燕飲,必以歌樂相佐,但等到歌酒盡興之時,即罷遣歌樂,曰:“汝曹呈藝已徧,吾當呈藝。”乃具筆紙,相與賦詩,率以爲常14。晏殊作“曲子”,也不忘其尊嚴,不曾道“綵線慵拈伴伊坐”一類句子15。晏殊的歌詞體現了“花間”之所謂“詩客曲子詞”的高雅作風。比起晏殊來,歐陽修對待歌詞創作,思想是較爲解放的。歐陽修高唱“好妓好歌喉,不醉難休”(<浪淘沙>“今日北池遊”),明確宣稱,他所作歌詞有的專門爲了應歌(如詠穎州西湖之<採桑子>十首)。在創作實踐中,這位文壇宗師也頗能放下架子,大膽、放肆地抒寫情性。例如<臨江仙>(“柳外輕雷池上雨”)寫幽會,所謂“水精雙枕,傍有墜釵橫”,就很露骨。不過,歐陽修在北宋當時的上層社會中,受到了封建道德觀念的種種約束,不可能完全像柳永那樣,將娼館酒樓間的“儇子”當作主要歌詠對象。他的《近體樂府》及《醉翁琴趣外篇》與晏殊的《珠玉詞》一樣,所寫僅限於閨閣間的離愁别恨,未曾超越封建士大夫意識範疇。晏殊、歐陽修所作小拌詞,不僅在思想内容上對於傳統題材,未曾有較大的突破,對於藝術形式的利用與創造,也仍是較爲保守的。晏殊《珠玉詞》存詞一百三十六首,用調三十七,其中十六調爲唐五代舊制(據《全宋詞》統計)。晏殊所反覆詠唱的,都爲“花間”熟見調。歐陽修存詞二百四十一首(殘篇一首),用調六十八,其中十七調爲唐五代舊制,用舊調塡詞一百三十一首,佔全部詞作一半以上。
在北宋詞發展的第一個階段中,如果説晏殊、歐陽修的創作主要在於繼承,那麼,張先、晏幾道的創作則已稍露宋人特色,即在承襲餘緒的同時,出現了革新的苗頭。張先歌詞創作,宛轉典麗16,其内容未曾突破“花間”範圍,但他創製了不少慢詞,卻在形式上爲詞體的變革作了準備。晏幾道所作雖仍爲“花間”式的令詞小曲,但因其“寓以詩人句法,清壯頓挫,能動搖人心”17,卻在内容上爲宋詞的革新開了先例,不可視之爲僅僅是“追步花間”18而已。宋詞發展至張先、晏幾道,眞正完成了由唐入宋的過渡。
然而,在這一過渡階段中,宋詞的變革已經開始。其中,第一位變革者就是柳永。就生活年代看,柳永比晏殊大四歲,比歐陽修大十二歲,三人同屬於北宋前期作家。但是,柳永的影響卻不限於北宋前期,而波及於中後期,籠罩著整個北宋詞壇。柳永所走的道路與晏、歐完全不同。晏、歐是政界、文壇的顯要人物,柳永卻是個“失意無聊,流連坊曲”的落拓文人。正因爲如此,柳永才有機會深入下層,才能把歌詞重新拉回“里巷”,使其面向廣闊的社會人生。因而,詞至柳永擴大了視野,開拓了疆界;舉凡山村水驛、四時佳景,吳會帝都、呼盧沽酒以及浣沙遊女、鳴榔漁人,無不譜入樂章。在一定意義上講,柳詞實際上已成爲”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的蘇詞之先導。而且,與變革内容相適應,柳永從民間俗樂、俗曲中大量吸取養份,“變舊聲作新聲”,兼用鋪敘手法大量製作慢詞以增大詞的容量。柳永《樂章詞》,所謂“人物鮮明,土風細膩”(<木蘭花慢>“古繁華茂苑”),帶有較爲濃厚的生活氣息;所謂“掩眾制而盡其妙”19,無論爲令、爲慢,或者爲引、爲近,都甚爲當行出色。柳永是開拓詞的疆界的第一功臣,也是大量製作慢詞、有效擴大詞的體制的第一名成功的革新者。他的製作,實現了歌詞與燕樂樂曲的完美結合,對於宋詞的發展起了相當重要的奠基作用。
北宋中後期,蘇軾登上詞壇,曾將柳永當作勁敵,多次以自己的歌詞與柳永的歌詞相比較,意欲壓倒柳永。蘇軾將詞當作“詩之裔”20,在詞中言情、述志,抒寫政治懷抱,他的詞體現了抒情主人公的性格特徵。例如<沁園春>(“孤館鐙青”)塑造了一位“筆頭千字,胸中萬卷,致君堯舜,此事何難”的政治家,一位多情多感的天才詩人形象;<江城子>(“老夫聊發少年狂”)描繪出“左牽黄,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捲平岡”的狩獵場面,塑造了一位“酒酣肝膽尚開張”,敢於“發少年狂”的英雄形象;<水謂歌頭>(“明月幾時有”)通過主觀情感的抒發,塑造了一位用舍行藏、不能由己,既無法見容於朝廷,又留戀朝廷的遷客形象。這是蘇軾以封建士大夫面貌改造合樂歌詞的結果,是在柳永開拓疆界、擴大體制的基礎上,對於發展中的北宋詞所進行的變革、充實與提高。同時,爲了實現這一變革、充實與提高的目標,在表現方法上,蘇軾並將晏幾道所謂“寓以詩人句法”,進一步發展成爲“以詩爲詞”。蘇軾“以詩爲詞”,就是以作詩作文的態度與方法塡詞,將自己的才華以及性情、學問、襟抱,都用到塡詞中來。因此,蘇軾的歌詞創作爲北宋詞的進一步變革與發展,起了一定的推動作用。這是問題的一個方面。但是,另一個方面,蘇軾對於詞的變革仍不徹底:在擴大題材、轉變詞風問題上,並未眞正突破“詩莊詞媚”的界限,蘇軾詞中,仍多爲宛轉抒情的小拌詞,專門爲歌妓而作或與歌妓相關的篇章,佔了全部詞作三份之一,在詞的體制的變革上,蘇軾也比較保守,蘇詞中所用調除了<賀新涼><念奴嬌>等個别詞調爲北宋新見調外,其餘多爲唐五代以來的熟見調,未見有何創新。
經過柳永與蘇軾的變革,北宋詞進一步朝著多極方向發展。一方面,柳永的影響極爲深遠,北宋慢詞創作,自蘇軾、秦觀繼起之後,更加興盛;另一方面,蘇軾同時及稍後,若干追隨者學其作詞,雖各有所得,卻不拘一格,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發展。柳、蘇的變革及其相互競爭的結果,使得北宋詞壇出現了多種風格競相發展的繁榮局面。發展變革階段中的北宋詞,並非所謂“婉約”“豪放”兩種風格、兩種流派所能概括。在這一階段中,除了柳永、蘇軾的變革,秦觀、趙令畤、賀鑄等人的藝術創造,也爲北宋詞的發展起了一定的推動作用。秦觀是蘇軾的得意門生,他“自闢蹊徑,卓然名家”21,他的詞“俊逸精妙”22,與蘇軾並不相近。趙令畤爲蘇軾門客,學蘇作詞,亦未得其眞髓。但是,秦觀所作<調笑令>十首(並詩),歌詠歷史上許多美女的故事,趙令畤的商調<蝶戀花>十二首,將張生、崔鶯鶯的故事譜入歌詞,構成了大曲的雛形,不僅爲後世戲劇之濫觴,而且也爲多種風格的北宋詞增添了品種。此外,賀鑄歌詞,絶妙一世,“盛麗如遊金、張之堂,而妖冶如攬嬙、施之祛,幽潔如屈、宋,悲壯如蘇、李”23,同樣也爲發展中的北宋詞增添了姿態。
北宋後期,周邦彥兼採眾家之所長,創作了既具東坡之雄健,又得“屯田家法”的“清眞詞”,促進北宋詞的進一步深化與成熟。
周邦彥歷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徽宗五朝,生當新舊黨爭至劇之時,又當宋詞至盛之世。特定的社會環境,爲其歌詞創作的“集大成”提供了用武之地。與蘇軾相比較,二人政治立場不一樣(蘇反對新法,周擁護新法),但二人都受到貶謫,都在新舊黨爭的夾縫中往返掙扎。對待歌詞創作,蘇、周二人既有共通的一面,又有所區別。周邦彥在思想内容上,“以旁搜遠紹之才,寄情長短句”24,在藝術手法上,“多用唐人詩檃括入律”25,與蘇詞創作頗有某些共通之處。但是,周邦彥的創作似乎更加重視歌詞這一特殊文學樣式的藝術特性。周邦彥的歌詞創作,既注重提高其質量,又不變其“本色”,努力達致醇眞之境。同時,周邦彥對於被封建士大夫之流目爲格調不高的柳永詞,也不採取卑視、排斥的態度。周邦彥學柳永,揚長避短,獲得了巨大成功:(一)周邦彥學習柳詞鋪敘,善於在“迴環往復”中變其姿態,增加其深度與厚度,使其沈鬱、柔婉,具有無窮韻味,並且注重在某些關節部位,如發端,結尾,或換頭,以一二語句(鈎)勒提掇,以增強其“骨”與“力”,由鋪敘發展到鈎勒,提高詞的藝術表現能力;(二)廣泛採摘“新聲”曲調,並進一步加以“規範化”,所創詞調不少成爲後世典型(柳永創調多數旋行旋亡)。周邦彥的歌詞創作,不僅在思想内容方面對於詞境有所開拓與深化,在藝術表現方面多所創造,而且在詞與樂結合方面,“律最精審”,“無美不備”。所以,陳廷焯曾指出:“詞至美成,乃有大宗。前收蘇、秦之終,後開姜、史之始。自有詞人以來,不得不推爲巨擘。後之爲詞者,亦難出其範圍。”26周邦彥歌詞創作是北宋詞成熟的標誌。
三 南宋詞體的蜕變
南渡後,歌詞創作出現了新的情況。一方面,江左偏安,都市的經濟、文化出現“繁榮昌盛”局面,社會上唱詞之風仍然盛行,爲歌詞創作提供了有利的社會環境;另一方面,社會歷史的大變革,由北宋而南宋,政治上的動蕩必然波及詞壇、歌壇,對詞體的發展演變產生一定的作用。“尋思舊京洛,正年少疎狂,歌笑迷著。障泥油壁催梳掠。曾馳道同載,上林攜手,燈夜初過早共約。又爭信飄泊”(張元幹<蘭陵王>“捲珠箔”)。面對著“南共北,正分裂”(辛棄疾<賀新郎>“細把君詩説”)的嚴酷現實,歌詞作家已不能像北宋時那樣,日日“芳筵”,於尊前,“銀簧調脆管,瓊柱撥清絃”,“一聲聲,齊唱太平年”(晏殊<拂霓裳>“樂秋天”);而不得不另調絃索,重整歌喉,以適應這一急劇變化的新時代。同時,由於社會動亂對禮樂制度及其設施的衝擊,燕樂的發展變革,歌詞合樂條件,比起北宋時期有了不少變化。因此,南宋歌詞創作面臨著新的考驗:如何以傳統的歌詞形式,表現大變革時代的新内容?
面對以上情況,南宋歌詞作家,在各自不同的創作道路上,以不同的態度與方法進行創作,爲宋詞的繼續發展及蜕變,發揮了各自不同的作用。南渡作家李清照與向子諲,由北而南,其創作爲歌詞之由北宋向南宋的過渡。
李清照早年作“詞論”,倡導“别是一家”説。提出:詞是“歌詞”,必須有别於詩;詞在協音律以及思想内容、藝術風格、表現形式等方面,都應保持自己的特色。她的前期創作基本上是這一理論主張的具體實踐。南渡後,李清照親身經歷了由北而南的社會變革,她的生活遭遇、思想感情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她的歌詞,内容、情調,乃至色彩、音響,都隨著發生了巨大變化,即由明麗清新變爲低徊惆悵、深哀入骨。内容變了,情感變了,但是詞的“本色”仍未曾變。這就是李清照歌詞創作的成功之處。從藝術創作的角度看,李清照的成功,除了取決於眞切的生活感受、深厚的藝術素養之外,還在於“用字奇橫而不妨音律”27與“以尋常語度入音律”28。李清照的歌詞創作,以舊形式表現新内容,爲南渡後作家樹立了榜樣。
向子諲自訂《酒邊詞》,曾用“江北舊詞”與“江南新詞”以體現其前後期歌詞創作的變化與區别。靖康亂前,向子諲過著閒適的和平生活,所作詞大多爲“花間”“尊前”的娛樂品,是道道地地的酒邊詞;靖康亂後,向子諲捲入了急劇變化的社會漩渦當中,面對“無邊煙水,無窮山色”,“故園目斷傷心切”(<秦樓月>),常自“感時撫事,爲之太息”(<水調歌頭>序),其所作詞,内容、風格都與前不同。向子諲將“江南新詞”排列於前,而退江北所作於後,是有其用心的。即:既爲顯示變化,説明這變化是由社會環境及作家生活道路的變化所引起的,又爲大變革中的歌詞創作指示門徑。
南渡以後歌詞作家,諸如陸游、辛棄疾、陳亮、劉過、劉克莊、劉辰翁以及姜夔、史達祖、吳文英、張炎等人,在李清照、向子諲歌詞創作的基礎上,繼承、發揚前代作家的藝術創作經驗,或者在開拓詞境,以舊形式體現新内容方面多所建樹,或者在處理詞與樂的矛盾過程中認眞探硏,對於增強詞的藝術表現力方面有一定成就。他們的創作從各個不同角度豐富了南宋詞,爲詞的繼續發展起了推進作用。但是,由於他們的創作,在“工”與“變”的過程中,往往出現某些極端化的做法,或過份地強調格調,追求密切工麗,或不恰當地“解放”詞體,改變“本色”,這一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詞體的蜕變。
辛棄疾生當衰世,“負管、樂之才,不能盡展其用”,他將自己無處發泄的“一腔忠憤”及其“抑鬱無聊之氣”寄之於詞29。他的創作既集中體現了南宋詞的最高成就,也充份暴露了南宋詞創作中的種種問題。辛棄疾的歌詞創作遠祧南唐李後主,近祖濟南李易安;他以平生經濟之懷入詞,所作屬於“士大夫之詞”,而又具有獨特的個性。辛詞中英雄語與嫵媚語二者兼備。其英雄語並非放筆直書,如長江大河,一瀉無餘,而是“歛雄心,抗高調,變溫婉,成悲涼”,婉約出之30;其嫵媚語亦非一般作家爲“爭鬥穠纖”而故作“妮子態”,而是摧剛爲柔、潛氣内轉的結果。辛棄疾在南宋詞壇上别樹一幟,在以舊形式表現新内容方面,是有突出貢獻的。辛棄疾在“花間”以及柳、周之外,另闢新路,這是在李清照《漱玉詞》與向子諲《酒邊詞》創作基礎之上進一步變革、發展所開創的一條新路,即稼軒之路。但是,辛棄疾的某些作品,從表現形式上看,“大聲鞺鞳,小聲鏗鍧”,似十分狂放,某些作品著力太重處也難免劍拔弩張;詞壇上某些不善學者之墜入叫囂魔道,不能歸咎於稼軒,也不能説與稼軒毫不相干。從客觀效果上講,這就是辛棄疾在開闢新路、創建新詞體過程中所出現的“負作用”。這對於詞體的蜕變無疑是有一定促進作用的。
與辛棄疾同時代的作家陸游、陳亮、劉過,或者與稼軒“人才相若,詞亦相似”31;或者效法稼軒,“詞多壯語”32;或者激昂感慨,有過於稼軒33。可以説是辛棄疾旳“同調”或“附庸”。南宋後期及宋元間歌詞作家劉克莊與劉辰翁,是辛棄疾的崇拜者,在南宋詞壇上,稱得上辛詞後勁。陳亮、劉過以及劉克莊、劉辰翁等人的創作,是對辛詞的補充,同時,對於辛詞的缺點也有所發展。
南渡以後作家,如果説陸游、辛棄疾等人的成就主要在於以歌詞形式反映時代生活,體現時代精神;那麼,姜夔、吳文英等人的成就則在於對於詞的藝術表現所作的探討與嘗試。
姜夔登上詞壇,正面臨著詞體的蜕變問題。姜夔依據自己關於“合”與“異”的理論34,以江西派詩法入詞,用健筆寫柔情,清剛疎宕,既由稼軒脱胎而來,不求與稼軒異而與稼軒“不能不異”,又是清眞“勁敵”,不求與清眞合而與清眞“不能不合”。所謂脱胎稼軒,即周濟所説“變雄健爲清剛,變馳驟爲疎宕”35。雄健馳驟與清剛疎宕,同中見異,而後者又是前者的補充,可以救稼軒末流叫囂浮躁之弊。所謂清眞“勁敵”,或黄昇所説“詞極精妙,不減清眞樂府,其間高處,有美成所不能及”36;或陳廷焯所説“清虛騷雅,每於伊鬱中饒蘊藉,清眞之勁敵,南宋一大家也”37。但是,也正如陳廷焯所説:“美成、白石,各有至處,不必過爲軒輊。頓挫之妙,理法之精,千古詞宗,自屬美成;而氣體之超妙,則白石獨有千古,美成亦不能至。”38美成、白石,各有至處,各有千古。而且,白石之自美成出,其“不能不合”處,也是十分明顯的。例如,健盤柔情,實際上已見諸美成之所謂渾厚處,白石别裁風格,祇是於“氣體”上加以提高而已。不過,姜夔的革新與創造是有其成功之處的。同時,因爲姜夔長於音律,精通樂理,在詞與音樂相結合上已臻極詣,所謂“音節文采,並冠絶一時”39,其藝術追求所獲得的成就也是較爲突出的。
史達祖的詞奇秀清逸,風格頗與姜夔爲近。論者或以姜、史並稱,或將史作爲姜之羽翼。在藝術創造上,所謂“織綃泉底,去塵眼中,妥帖輕圓,辭情俱到,有壞奇、警邁、清新、閒婉之長,而無淫蕩、汙淫之失”40。史達祖的歌詞創作藝術是有其獨特造詣的。但因爲缺乏深刻的思想内容,其“用筆多涉尖巧,非大方家數”41其歌詞創作成就仍有遜於姜夔。
姜夔之後,南宋詞壇的另一巨擘當推吳文英。吳文英曾提出論詞四標準:“音律欲其協,不協則成長短之詩;下字欲其雅,不雅則近乎纏令之體;用字不可太露,露則直突突而無深長之味;發意不可太高,高則狂怪而失柔婉之意。”42所謂協與不協,雅與不雅,直突與深長,狂怪與柔婉,兩相對立,説明吳文英的主張是針對詞壇現狀而提出來的。吳文英“以雋上之才,舉博麗之典,審音拈韻,習諳古諧”,其詞“沈遂縝密,脈絡井井,縋幽扶潛,開徑自行”43。應該説與這一主張相關。但是,吳文英過份強調内容上的“雅”,過份追求形式上的“協”與不露,其詞“用事下語太晦處,人不可曉”44。這對南宋詞的凝固化乃至漸趨衰微卻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宋元之間,號稱“樂笑翁”的張炎,是一位兼擅樂律的詞學家。張炎既“大段瓣香白石,亦未嘗不轉益多師”45,對於詞壇先輩的各種長處,多所採摘,又“能以翻筆、側筆取勝”46,“硏究聲律,尤得神解”47,自成一家。但是,在“聲音之道久廢”的情況下,張炎“獨振戛乎喪亂之餘”48,終究無法挽救宋詞的厄運。至此,宋詞的時代已經結束。
南宋歌詞作家,無論是陸游、辛棄疾,或者是姜夔、張炎,他們雖在各自不同的道路上,對於詞的藝術世界進行了多方面的探索與開拓,但他們都未能圓滿地解決詞學上的新問題。詞至南宋,一方面“漸於字句間凝煉求工”49,朝著雅化、文人化的方向發展;另一方面繼續合樂應歌,曼衍旁流,與民間抒情“小調”(主要是“嘌唱”“唱賺”與諸宮調)相融合,蜕變爲曲。這就是長短句歌詞發展的總趨勢。
詞在兩宋,曼衍繁昌,經歷了發展、成熟以至蜕變的過程。宋以後,詞體雖未亡,但已是尾聲餘韻。宋代文學中,詞這一特殊詩體在反映現實、抒寫情性方面儘管還有某些局限,不能“盡言詩之所能言”,但因其具有特殊的藝術個性,“能言詩之所不能言”,卻造就了宋代藝術家,使其在這一特殊的藝術領地裡,得以盡展其才,將宋詞發展成爲一代文學的代表。
四 宋詞的選輯以及詞話與詞譜
對於宋詞的編選、輯錄以及品評、硏究等工作,兩宋時朝就已開始。
有關輯錄工作,見諸載籍者,南宋時有長沙書坊劉氏刻本《百家詞》(今佚)及張炎《詞源》所説“舊有刻本《六十家詞》”。《直齋書錄解題》《文獻通考》及《宋史·藝文誌》並載詞目多種。到了明正統年間,吳訥所輯《唐宋名賢百家詞集》,保存了唐宋金元許多詞集的原貌。此刻現有鈔本四十册。藏天津圖書館。此後,宋詞輯錄工作以毛晉、王鵬運、吳昌綬、江標、朱祖謀成績爲最顯著。毛晉《宋六十名家詞》擬刻十二集一百二十家,積成六集,中途而止,第七集僅刻一家,計北宋二十三家,南宋三十八家;王鵬運《四印齋所刻詞》收北宋四家,南宋三十四家;江標《宋元名家詞》收北宋三家,南宋七家;吳昌綬《景刊宋元本詞》收北宋六家,南宋十二家;朱祖謀《彊村叢書》收北宋二十七家,南宋八十五家。以上合稱宋詞五大叢刻。近人趙萬里從各種載籍中搜輯逸佚,以補諸家叢刻之遺,編成《校輯宋金元人詞》七十三卷,其中宋代詞人五十二家(不包括陳克等已見於王、朱諸刻之四家)。近人唐圭璋綜合諸家所刻,又鈎隱抉微,編成《全宋詞》,收詞家一千三百六十餘人,詞二萬九千九百餘首,爲目前最爲完備的一部宋詞叢編。
宋詞選本中,宋代有曾慥輯《樂府雅詞》、黄昇輯《花庵詞選》(前十卷爲《唐宋諸賢絶妙詞選》,後十卷爲《中興以來絶妙詞選》)、趙聞禮輯《陽春白雪》、周密輯《絶妙好詞》以及《樂府補題》(不著撰人)等數種。其中,《絶妙好詞》所選詞三百餘首,合作者一百三十二家,去取謹嚴,最爲善本。明清選本有陳耀文輯《花草粹編》、楊愼編《詞林萬選》、朱彝尊編《詞綜》、沈辰垣編《歷代詩餘》、張惠言編《詞選》、周濟編《宋四家詞選》、戈載編《宋七家詞選》、朱祖謀編《宋詞三百首》等數種。其中,《詞綜》選輯唐五代宋金元詞五百餘家二千餘首,尊姜、張,宗南宋,爲浙西派張目;《詞選》選錄唐五代宋詞一百一十四首,四十四家,主寄託、宗北宋,爲常州派提供範本。兩部選本對清詞的發展演變影響甚大。而《宋詞三百首》以渾成爲主,不拘泥於浙、常二派,雖對吳文英有所偏愛,但仍不失爲一部較爲精到的選本。
有關宋詞品評、硏究工作,宋代已有論詞之作傳世。如晁補之評本朝樂章、李清照評諸公歌詞50以及吳文英的論詞四標準(已見上文所引)和楊纘的<作詞五要>(載張炎《詞源》);詞話專著主要有沈義父的《樂府指迷》、楊湜的《古今詞話》(趙萬里匯集本)和張炎的《詞源》。其中,《詞源》二卷“推五音之數,演六么之譜,按月紀節,賦情詠物」51;上卷論樂律,下卷論作法,甚多精要之語。此書既是作者自身體驗的甘苦之談,又是宋人歌詞創作的理論歸納,影響最爲深遠。宋代以後詞學評論,同樣多以詞話形式出現。元代有陸輔之的《詞旨》及吳師道的《吳禮部詩話》(内附詞話),明代有楊愼的《詞品》及陳霆的《渚山堂詞話》等。清代詞學中興,詞話專著大量出現,比較著名的有:王士禎的《花草蒙拾》、賀裳的《皺水軒詞筌》、徐釚的《詞苑叢談》、張宗橚的《詞林紀事》、馮金伯的《詞苑萃編》、周濟的《介存齋論詞雜著》、陳廷焯的《白雨齋詞話》、劉煕載的《藝概》以及況周頤的《蕙風詞話》和王國維的《人間詞話》。其中《蕙風詞話》提出“拙、重、大”標準,《人間詞話》提出境界説,對近代詞論頗有啓發。近人唐圭璋有《詞話叢編》,將宋以來詞話八十五種匯爲一編,頗爲詞學界所重視。
有關詞譜,宋代巳有專書流行。宋徽宗時劉昺所編《宴樂新書》,引魏漢律作大晟樂,書中原有八十四調,並圖譜52。今己失傳。周密《齊東野語》卷十載:修内司所刊《樂府混成集》,“巨帙百餘”,“古今歌詞之譜,靡不備具”。此書亦已失傳。現存譜書,最早的爲明代張綖的《詩餘圖譜》。清萬樹所撰《詞律》二十卷,收六百六十調,計一千一百八十餘體。徐本立《詞律拾遺》、杜文瀾《詞律補遺》以及徐棨《詞律箋榷》分别進行訂補,增添了一些“調”和“體”。陳廷敬、王奕清等奉敕編修《詞譜》四十卷(即《欽定詞譜》),收八百二十六調,計二千三百零六體。《詞律》《詞譜》是譜書中較具規模、較有影響的兩部巨著。此外,清舒夢蘭(字白香)所撰《白香詞譜》(謝朝徵箋注)是部甚爲通行的普及本。有關詞韻,宋代尚未有專門著作。朱敦儒編撰應制詞韻十六條,外列入聲四部,已不傳。後世通行韻書爲戈載的《詞林正韻》,列平、上、去爲十四部,入聲五部,共十九部。詞樂及詞的歌法失傳之後,詞譜、詞韻專書便成爲初學入門必讀之書。
附注
1 《宋史》卷二五零<石守信傳>。
2 王明清《揮塵錄·後錄館話》卷一。
3 卷二“東角樓街巷”條。
4 卷五“京瓦伎藝”條。
5 周密《武林舊事》卷一。
6 同上書卷六。
7 同上書卷二。
8 《人間詞話》删稿。
9 晏幾道《小山詞》自序。據《小山詞》,《彊村叢書》本。
10 陳世修《陽春集》。
11 繆鉞《詩詞散論》第五零頁。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二年十一月上海第一版。
12 陳子龍語,沈雄《古今詞話·詞品》卷上轉引。
13 14 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上。
15 張舜民《畫墁錄》卷一。
16 20 蘇軾<祭張子野文>,《蘇東坡集》續集卷五。國學基本叢書本。
17 黄庭堅<小山詞序>。據晏幾道《小山詞》,《彊村叢書》本。
18 25 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二十一。
19 胡寅<題酒邊詞序>。據向子謹《酒邊詞》,《唐宋名賢百家詞》本。
21 況周頤《蕙風詞話》卷二。
22 王灼《碧雞漫誌》卷二。
23 張耒<東山詞序>。據《東山詞》,《彊村叢書》本。
24 劉肅《片玉詞集》序。據《片玉集》,《彊村叢書》本。
26 《白雨齋詞話》卷一。
27 萬樹《詞律》卷十。
28 張端義《貴耳集》卷上。
29 黄梨莊評辛語,《詞苑叢談》卷四轉引。
30 35 周濟<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據《宋四家詞選》。
31 劉熙載評陳亮語,《藝概·詞曲概》。
32 黄昇評劉過語,《花庵詞選·中興以來絶妙詞選》卷五。
33 劉克莊評陸游語,《後村大全集》卷一百八十“詩話”續集。
34 《白石道人詩集·自敘二》。
36 《中興以來絶妙詞選》卷六。
37 38 《白雨齋詞話》卷二。
39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白石道人歌曲提要》。
40 張鎡<梅溪詞序>。據《梅溪詞》,《宋六十名家詞》本。
41 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
42 沈義父《樂府指迷》引。
43 朱祖謀《夢窗詞集補》跋。
44 沈義父《樂府指迷》。
45 47 《藝概·詞曲概》。
46 樓敬思語,《詞林紀事》卷十六引。
48 殷重《山中白云》序。
49 馮煦《蒿庵詞話》。
50 載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三十三。
51 陸文圭《山中白雲》序。
52 《宋史·樂誌》。
附記
這是與業師吳子臧(世昌)敎授合作辭條—<宋代詞>,載《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文學Ⅱ)第七七—七七零頁。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一九八六年十一月北京第一版。發表時有所删節。此爲原稿,曾經子臧師所審訂。謹全文刊出,以爲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