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塵路

狡獪的人·老實的鬼

　　很多人都相信世界上有鬼。
　　相信世界上有鬼的人又大多怕鬼。
　　於是，怕鬼的人雖然未遇上鬼來侵犯，卻處處設防，圖鎮住萬一到來侵犯的鬼。
　　如果世界上真有鬼的話，看來，人在鬼的心中，其可怕程度大概是比鬼在人心中更具可怕的。
　　不是麽，鬼不曾犯人，人已對鬼作出諸般防犯，把鬼拒於千里，不理會鬼是惡鬼或好鬼，是與人為敵或與人為友，都一律鎮住他們而後快，而鬼對人怎樣?要來犯則來犯，不來犯的話，也不會對人設防。
　　正因為鬼不會對人設防，當鬼遇上狡獪的人時，老實的、好心的鬼便吃虧了。《定伯欺鬼》便是其中一例。
　　據説，定伯夜出，與鬼相遇。起初，他以為鬼是人，鬼以為他是鬼，於是結伴而行。不一會，鬼發覺定伯陽氣極盛，問定伯為何如此，定伯方知同行的是鬼。他不露聲色，佯稱自己是新死，故陽氣仍盛。鬼深信不疑。又一會，涉水渡淺溪，鬼渡水無聲。定伯則踏水聲響亮，鬼詫異定伯不似鬼，定伯再以新死為理由釋了鬼的疑念。然後，定伯建議與鬼輪流背負對方而行，免彼此同耗力氣，鬼負定伯於先，問定伯何以體重若此，定伯仍然説自己是新死所致。到定伯負鬼時，騙鬼説出鬼最忌唾液，便乘天將亮前猛向鬼唾臉，鬼遂化作一羊，被定伯牽到墟市賣掉，得了一筆錢。
　　有人讀《定伯欺鬼》的故事後，讚定伯機智勇敢，把鬼欺倒。我讀此故事後的想法可不是這樣。故事自始至終，鬼的面目並不猙獰，也没有壞心腸表現，而且，還待萍水相逢的陌生者以誠以信，但不幸上了當，被唾臉受制，賣人市場。如果説，這是他愚蠢招禍，不若説他是被老實累倒。反之，定伯與鬼無怨無仇，竟把鬼騙了賣掉，實在有虧德行，他的機智勇敢，用於這樣，未免是小人所為。
　　所以，鬼，不一定可怕；人，每每有比鬼更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