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作者對於澳門歷史文化的研究,是在業師戴裔煊教授的指導下開始的。戴先生是我國歷史學界、民族學界的前輩學者。他從一九五六年開始研究澳門史,直至一九八八年去世,歷時三十餘年。作者有幸在他晚年忝列門牆,於治學之道,朝夕請益,終身受賜。在協助他撰寫《葡萄牙佔據澳門史》的過程中,多次面聆教誨:‘‘我研究澳門史。就是為了證明:澳門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土,中國完全有權收回澳門”。
  中華民族是一個具有優秀文化傳統的民族,中華學者以其世代相承的努力,來體現本民族文化的精神和發展水平,體現這個具有悠久文明的泱泱大國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近代中國是中華民族歷史上一個災難深重的時代,西方列強的窺伺和侵略,把中國逼上亡國滅種的邊緣。近代的中華學者,沒有忘記自己對國家民族的責任,他們對祖國西北史地和沿海邊疆史的研究,發揚了明清之際經世致用的優良學術傳統,充滿著強烈的愛國主義色彩。本世紀初以來,關注和研究過澳門的知名學者,從朱希祖、張維華、梁嘉彬諸教授到戴先生,無一不對國家民族懐有強烈的責任感。作為一名研究澳門的後輩學者,又怎敢忘記自己對國家民族的責任。
  如今,前輩學者的願望,即將成為現實:澳門回歸祖國,己經為期不遠。作為後輩學者,又能為研究澳門做些什麼!這是在戴先生去世後,作者一直在思攷的問題。經過數年的探索和思攷,終於找到答案:為弘揚中華文化、促進中西文化交流而研究澳門。
  今年四月下旬,作者應邀到澳門大學中文系作了兩次學術講演,講題為《澳門媽祖閣與中國媽祖文化》和《澳門媽祖閣碑刻的中國歷史文化內涵》;目的在探索澳門與中國內地的歷史文化聯繫,闡明這樣一種觀點:“歷史上澳門的中國人所創造的文化,乃中華歷史文化的一部分,相互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血肉聯繫”。在澳期間,承友人吳志良先生盛情關注,以及學兄譚世寶博士和學友鄭煒明先生的鼓勵,一再督促將歷年研究澳門歷史文化所得結集付梓。返穗後,經過半年多的努力,校訂舊作,撰寫新稿,終於完成了這本習作。
  這本習作收入兩組論文,一共十三篇。第一組六篇為史學專題論文,主要探討明清時代至近代初期澳門與中國內地的歷史聨繫。第二組七篇主要從文學、宗教、文化學及古籍研究等不同角度,探討澳門舆中華文化的淵源關係。故定名為《澳門與中華歷史文化》。由於澳門是歷史上中西文化交流的樞紐,關於中西文化交流史的內容,在書中亦估相當篇幅。如第一組的《謝清高與葡萄牙》,通過清代航海者謝清高的《海錄》,探討中葡文化交流史。至於第二組的最後一篇《澳門歷史文化研究之展望》,則主張以國際東方學界對敦煌歷史文化研究的成功經驗為借鑒,推進對澳門歷史文化的研究,以期在下個世紀初期,使對澳門歷史文化的研究象對敦煌歷史文化的研究一樣,成為一門有影響的國際性學問。
  作為一門學問而論,澳門歷史文化研究至今仍然處於草創階段,有許多屬於基本建設的工作尚待進行,許多尚屬空白的研究課題有待探索。澳門與中華歷史文化就是這樣一個研究課題。收入本書的專題文章,大抵屬於這方面的拓荒之作,疏漏錯誤之處,在所難免,作者誠懇地期待著前輩學者、有關專家和熱心讀者的批評指教。以期在今後的研究中有所補正,日臻完善。
  本書《澳門媽祖閣碑刻的中國歷史文化內涵》一文的結語稱:“古代澳門雖然僻處海隅,但作為中國領土的一部分,居住在澳門或曾經來過澳門的中國人,與居留在澳門的葡萄牙人及其他外國人一起,留下了豐富的歷史文化遺產。這些歷史文化遺產的根,一頭在中國內地,一頭在歐洲,特別是葡萄牙。因此,對澳門歷史文化遺產的研究,不能局限於澳門本身,應該從它所由來的母體文化中尋找它的淵源,探索它的歷史文化內涵。這樣的研究纔能成為有根之木,有源之水”。作者正是基於這樣一種認識,來研究澳門與中華歷史文化這一課題的。這一課題的研究剛剛開始,今後還將繼續下去。並期望這些拓荒之作,能起抛磚引玉的作用,引起海內外華人學者的興趣,進一步深入研究。至於澳門與西方歷史文化,特別是澳門與葡萄牙歷史文化的課題,由於條件的限制,暫時祇能留給西方學者,特別是葡萄牙學者。然而,中國學術界有這樣一句話:“學術者,天下之公器也”。國際學術界也有這樣一句話:“學術是没有國界的”。到了華人學者能夠深入研究澳門與西方歷史文化,特別是澳門與葡萄牙歷史文化課題;西方學者,特別是葡萄牙學者能夠深入研究澳門與中華歷史文化課題的時代,對澳門歷史文化的研究,必將進入一個嶄新的發展階段。
  作者在研究過程中,還得到海內外多位前輩學者、師長、朋友、親人的關心、勉勵、指導、幫助和支持。其中有我校的蔡鴻生、姜伯勤、黃天驥、雷強、陳錫祺、何肇發、胡守為、吳文煇、陳勝舜、張榮芳、鄭天祥諸教授,蘇威先生及學友郭小東先生,己故的湯明檖教授。特別是蔡鴻生師,十餘年來為作者在學術道路上的成長傾注了大量心血,近日又在百忙中為本書作序。還有北京大學季羨林教授,香港中文大學饒宗頤教授,臺北中國文化學院梁嘉彬教授,中國人民大學韋慶遠教授、中國歷史學會金沖及教授,复旦大學汪熙、陳絳二教授,廈門大學楊國楨教授,華南師範大學關履權教授,廣東省社會科學院葉顯恩教授,北京中華書局李解民先生,廣東省中山圖書館倪俊明、林子雄二先生,現在海外的學兄林悟殊教授,已故的暨南大學朱傑勤教授,中國社科院近代史所錢宏教授,等等。
  在澳門方面,還有新華社澳門分社冼為鏗先生、陳惠君女士,澳門日報社李成俊、李鵬翥、陳樹榮諸先生,澳門華僑報社佟立章先生,澳門大學葉蜚聲教授、黃漢強研究員、陳頌聲先生,澳門中華教育會劉羡冰校長,澳門嶺南中學區金蓉校長,澳門培正中學黃就順老師,澳門文化研究會梁披雲、魏美昌、馬若龍(Carlos Marreiros)、黃曉峰、鄧思平諸先生,澳門經濟學會楊允中博士,澳門文化學會彭慕治先生(Jorge Morbey Ferro Ramos Pereira)、布嘉麗女士(Gabriela Ramiro Pombas Cabelo)、冼麗莎女士(Tereza Sena)趙文房先生、徐新先生、陶倍信小姐,澳門基金會馮少榮先生、澳門歷史檔案室劉芳小姐、澳門實業家吳利勳先生、書法家吳子玉先生、文物鑑藏家鄧禹先生、沙巴治先生(António Manuel Sapage),澳門媽祖閣、蓮峰廟、普濟禪院住持機修法師,天主教澳門教區主教林家駿神甫、副主教羅啟瑞神甫,等等。
  內人詹小芳長期承擔大部分家務勞動,支持作者的學術研究工作。近來內人身體偶有微恙,岳父詹競天先生延讀廣州市二醫院梁念祖中醫師診治,並繼續支持作者的研究工作。
  謹以寸草之心,向海內外多位前輩學者、師長、朋友和親人表示最真誠的謝意!作者深深地懂得,最好的感謝,莫過於在科學研究的道路上繼續攀登,以高水平的研究成果,為弘揚中華文化、促進中西文化交流作出有益的貢獻。
  “青燈有味是兒時”,兒時的往事,令人難以忘懁。尤其令人難忘的,是作者少年時代的老師羅少慶先生和己故的父兄。
  羅老師是作者小學五六年級的語文老師和班主任。在他的教導下,作者開始學會寫文章,培養了對文學的濃厚興趣。進入大學之前的十年自學及文史知識的積纍,同他當年的載培密不可分。
  作者生於汕頭市一個碼頭工人的家庭,母親是個文盲,父親怡清先生衹讀過兩年書,然對子女的學業極為重視。長兄章文閒,曾以高中一年級提前參加高攷,在數千攷生中名列前茅。他文理兼優,尤酷愛文史。在他的影響下,作者在小學一年級時已經能熟背從夏商周秦到宋元明清的中國歷史各朝代,甚至知道在哪一個朝代,出過一個姓章的宰相。
  父親雖然讀書無多,卻有驚人的記憶力,從説書唱戲一類的民間文化中汲取了豐富的知識。在六十年代初期的幾個夏天,每逢暑假或星期天晚上,我们弟兄幾人和鄰居的小夥伴,圍坐在家門口的瓜棚下,聽他“講古”。從商紂王、周武王、劉邦、劉秀、劉備、諸葛亮、羅成、薜仁貴、狄青、楊令公、包公、岳飛,一直講到朱元璋。其內容大約包括《封神》、《前漢》、《後漢》、《三國》、《隋唐》、《楊家將》、《説岳》等十餘部歷史演義,依照年代先後一部部講下來,一連講了四年。從故事情節、人物描寫到對話,都講得生動傳神。千百年前的歷史人物,在他的口中仿彿一個個活了過來。人世間的忠奸善惡,不時牽動著我們的爱憎。成年以後,讀過的書大多祇能記其梗概,父親當年所講的歷史演義,卻至今還能記其細節。
  羅老師二十歲左右便成了右派,大約祇活了四十歲。長兄在“文革”中,因父親遭奸人構陷,家境危殆,抑鬰以終,年僅二十七歲。父親的去世,後長兄四年,享年五十八歲。今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是他的二十周年忌日。父親為人正直,樂於助人,在勤勞、清貧中問心無愧地度過了一生。他去世時大約不曾料到,當年從他所講的歷史演義中開始接受歷史知識熏陶的一個兒子,三十年後成了一名文史研究者,樂於在清澹的生活中力學奮進,攷實求真。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十二日於廣州荔灣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