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劉國輝人物畫
——兼論現代中國人物畫的前景
浙江美術學院國畫系講師劉國輝先生的人物畫,一九八五年九月二十八日起在澳門趙斑斕文化藝術館展出。
劉國輝先生原籍江蘇省蘇州,自幼喜愛美術,少年時代即考入杭州浙江美術學院附屬中等美術學校。自六十年代開始,他的速寫、插圖、連環畫均有出色的表現,在中國畫壇上嶄露頭角。作品在全國性的美術評選中多次獲獎。“文化大革命”之後。劉國輝先生重返浙江美術學院,進研究生院深造,刻苦鑽研人物畫,技巧日臻完美,運筆瀟灑,構思新穎,形象生動,畫風自成一格。他的作品既有中國繪畫的傳統筆墨,又有時代氣息。一九八五年一月出版人物畫選集,深受讀者歡迎,評價甚高。是當代中國才華横溢的中年畫家。
遷想妙得
這次展覽共計四十余幅人物畫,內容均為中國歷史和民間傳説中的人物,包括:鍾馗、濟公、蘇武、陶淵明、王羲之、蘇東坡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以鍾馗為主人公的作品占全部展品的半數以上。
民間傳説中的鍾馗才高而貌醜,但他的心靈是美的,中國人民崇奉他為驅鬼之神,認為他性情剛烈,嫉惡如仇,人們寄希望於鍾馗。因此在中國人民心中,鍾馗的形象是美好而神聖的,是他們可以信賴的兄長,驅魔捉鬼的英雄,理想中的救星。中國歷代畫家從吳道子到任伯年以及民間無數畫工、雕匠都為鍾馗造像樹碑。劉國輝筆下的鍾馗形象,每幅構思都有特色,他把鍾馗置身於不同的典型環境,安排在富有想象力的情節之中。《乾坤清氣圖》中的鍾馗虬髯怒張;《延年鍾馗圖》中的鍾馗豹眼圓睜;《聽松圖》中的鍾馗神態威嚴;《山河一望圖》中的鍾馗登高眺望。畫家筆下的鍾馗千姿百態,毫無雷同之處,耐人尋味。
藝術創作,總是觸景生情,有所感,有所思,而後形之於筆墨。早在三世紀西晉文學家陸機的“文賦”就把藝術創作的構思過程概括為:“籠天地於形內,挫萬物於筆端”。其後南朝文學理論家劉勰的《文心雕龍》進一步闡述“情以物遷,辭以情發”和“神與物游”的構思方法。東晉的大畫家顧愷之把這一構思過程稱之:“遷想妙得”。他説“凡畫,人最難,次山水,次狗馬、臺榭一定器耳,難成而易好,不待遷想妙得也。”所謂“遷想妙得”就是經過畫家所具備的形象思維,凝成所要表現的藝術形象。顧愷之認為臺榭樓閣是人造的器物,只憑雙眼判斷就能畫好,而人物、山水、犬馬等活的有生命的對象,必須反复觀察、思考、凝神構想才能塑造出生動而完美的藝術形象。
畫家劉國輝的人物畫中,衆多的鍾馗形象,如此生動,充滿了感情,儘管是想象出來的,但是這離不開畫家的經歷和生活中的感受。
筆墨、文學修養
中國畫強調筆墨,而中國畫寫意人物的筆墨是極難掌握的。南朝畫家謝赫所説的“骨法用筆”只是講線修的力量,唐朝書畫家張彦遠則説:“夫象必在形似,形以須全其骨氣。”“骨气”已明確地包含了對象的內在實質和精神生命。所以,筆墨之為中國繪畫的要素,在於它關係到中國畫藝術表現的許多方面,而決不僅是局限於形似。對於從事中國人物畫創作的青年來説,打好素描和速寫的基礎固然難,這只是第一步。要將素描和速寫的基本功溶在中國畫的筆墨之中更難。在劉國輝早期的人物畫中明顯的看到黃冑的影響以及學生時代速寫式的痕迹。可喜的是在他近期作品中已經逐步形成了自己的風格,筆墨比過去更簡練嫻熟。這次展示的《乾坤清氣》是一幅最有代表性的作品,這幅畫中的鍾馗,臉部和長袍只用了寥寥數筆,一氣呵成,抓住了鍾馗嫉惡如仇的精神,怒目呼叱,拔劍凝視時動姿的一刹那,把鍾馗豪爽、粗獷、姿情汪洋的神態勾劃得淋灕盡緻,毫無雕琢造作的習氣,可謂“神來之筆”,頗具南宋人物畫大師梁楷的筆韵,和梁楷的名作《太白行吟圖》有異曲同工之妙。這説明劉國輝已將中國傳統人物畫的精華溶匯在自己的筆墨中。
劉國輝的人物畫題材很多取自於中國歷史和民間傳説中的歷史人物和文化名人,這些具有內涵的畫面,體現了畫家文學修養的廣度和深度,這個特色值得重視。從繪畫的社會作用,以及劉國輝人物畫所達到的成就來看,繪畫的文學性是不容輕視的。文學不能代替繪畫,繪畫也不可能取代文學。但是畫家必須具備文學修養,不斷從優秀的文學作品中汲取營養。歷代許多大畫家也是大詩人。讀詩寫詞可以豐富畫家抒情的意境。看小説,研究戲劇、分析電影,可以幫助畫家進一步理解人物,揭示人的靈魂。
新的意境是創造而不是重复,一個畫家只有不斷加強藝術修養,了解世界藝術潮流,開闊眼界,思想感情才能常新,作畫的意匠手法也才會常新,才能創造出有時代氣息的作品,從劉國輝的畫中,我們不難看出這種可貴的進取心。
劉國輝還擅長描繪女性的形象,筆者多年前曾看到劉國輝畫筆下婷婷玉立的杭州少女和蘇州佳麗。可惜這次畫展没有一幅美麗的女性形象,使我深感遺憾,也是這次畫展“美中不足”之處。我期待不久的將來在澳門看到劉國輝先生畫筆下楚楚動人的中國姑娘形象。給澳門讀者和觀衆更多美的享受。
期以十年必有大成
從中國美術史的角度來分析,本世紀的中國人物畫家,第一代是徐悲鴻、蔣兆和;第二代是黃冑、程十發;第三代就是以劉國輝、林墉為代表的一批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畫家。辛亥革命之後,中國開始向西方打開了大門,一批年輕的藝術家們從西方繪畫中汲取營養,他們的人物畫受到西洋素描、油畫的影響,他們都接受嚴格的人體寫生基本功訓練,并把這些素描寫生的基本功運用到他們的中國畫創作之中,并取得了初步的成功。他們使中國人物畫面貌一新。他們是開拓者,他們肩負着創作和教育的兩大重任,加上戰爭和動亂,消耗了他們的精力。平心而論,他們取得的成就更多的是在美術教育方面。五十年代初,黃冑以他深厚的速寫基礎,開始中國畫人物創作,他筆下栩栩如生的新疆少女和小毛驢,給中國人物畫廊增添了光彩,六十年代初黃冑的筆墨日趨成熟,進人了創作的旺盛時期,不幸的是災難降臨,罪惡的“文化大革命”摧殘了中國文化,也摧殘了黃冑的藝術生命。正處在創作黃金時期的黃冑,被迫放下了畫筆。當十年之後,黃冑重新回到畫室,他已經重病在身,顫抖的手很難揑住畫筆。黃胄的畫再也没有恢复到他本人十年前的水平。
劉國輝、林墉等這一代畫家和前二代人都不同。他們大多是六十年代美術院校的畢業生,他們在學校裏受到良好而系統的基本功訓練,因此他們離開校門,進人社會之後很快就嶄露頭角,雖然他們的藝術道路上也曾經籠罩過“文化大革命”的陰雲,但是他們終究還年輕,“十年浩劫”之後,他們是三十多歲。上帝還留給他們“拚搏”的時間,所以他們很快恢復了原有的水平,并且向新的高峰攀登。
二十年前,中央美術學院有一位教授,對中國年青的畫家寄以厚望,他曾説:“期以十年必有大成”,他的預言因“文革”而破滅。今天筆者借用他的話,再“期以十年必有大成”,相信中國中年一代的畫家是不會使大家失望的。
展望前景,我們應該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