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在兩岸關係中的特殊作用
林昶*
乘着中共總書記江澤民發表題爲《爲促進祖國統一大業的完成而繼續奮鬥》，中國國民黨主席李登輝對“江八條”發表六點回應，以及澳門——台灣空中航線通航的東風，1996年的澳〔門〕台〔灣〕關係出現了自1966年的“一二·三事件”以來前所未有過的發展勢頭。不但澳門與台灣之間的人員往來絡繹於途，經貿、文化、新聞、體育、敎育、學術交流日益頻密，而且還突破了許多人爲限制，在中資企業及人員登陸台灣等方面實現了“第一次”，爲今後實現兩岸直接“三通”打開了一個缺口。相信，隨着“九九”澳門回歸祖國，澳門以其特殊的政治地理及人文條件，將會起到兩岸交流的重要橋樑的作用，爲兩岸“三通”、“四流”，以至祖國和平統一大業，作出重要貢獻。
澳台關係良性發展的政經背景
1995年1月30日，中共總書記江澤民發展了“江八條”，精辟地闡述了鄧小平關於“和平統一，一國兩制”的科學構想，並站在21世紀中華民族全面振興的戰略高度，就現階段發展兩岸關係、促進和平統一進程提出了八項極其具前瞻性和建設性的看法和主張。江澤民在“江八條”中指出，“港澳同胞、海外僑胞爲促進兩岸關係、祖國統一和中華民族振興作出了許多努力，功不可沒。我們希望廣大港澳同胞、海外僑胞進一步爲發展兩岸關係，統一祖國和振興中華作出新的貢獻”。這引起了廣大澳門居民的熱烈反響，表示要在積極參與過渡期各項事務工作，保証澳門政權“九九”順利移交，向台灣提供“一國兩制”示範樣板的同時，充分利用澳門地區的特殊地理、政治等各項有利條件，努力做好推動澳台交流以至兩岸交流的工作，令到澳門地區成爲溝通兩岸聯係的橋樑。這座“橋樑”，不但是有形的兩岸人員、貨物交流的中繼站，也包括了無形的推動兩岸人士在認識、觀念等方面的相互溝通了解，以消除誤解，建立互信，推促互動，爲在“一個中國”前提下進行兩岸政治性議題商談打好基礎。
“江八條”發表後，中國國民黨主席李登輝於同年4月8日在“國家統一委員會”發表講話，作出了“六點回應”，其中第六點是“兩岸共同維護港澳繁榮、促進港澳民主”。雖然其中的一些提法被澳門傳媒批評爲“橫加枝節，意圖插手港澳事務”，但其中的“香港和澳門是中國固有領土，港澳居民是我們的骨肉兄弟”，台灣當局“將繼續維持與港澳的正常聯繫，……積極服務港澳同胞”的內容，則被此間輿論認爲頗爲務實，是台灣當局改變對港澳政策的重要訊息，突出了港澳問題，在強調加強台灣與港澳關係的同時，也強調了港澳地區作爲兩岸“中介點”的重要作用，這對澳門居民積極發展澳台關係，也間接地起到一些作用。
而1995年10月中旬談判成功，同年12月8日正式通航的澳台航線，不但在政治上突破了台灣“兩岸人民關係條例”對中資企業及人員進台營業的限制，並實現了“一機到底”的“半直航”，爲推動澳台以至兩岸關係營造了良好的政治氣氛，而且爲澳門與台灣之間，甚至是兩岸之間的人員交往及貨物交流，提供了實質性的交通條件。無論是台灣民衆入境澳門，或是澳門居民前往台灣的數字，都以倍數增加，而兩岸人員往來也逐漸以澳門作爲主要的轉機地點。
値得一提的是，新華社澳門分社台灣事務部在推動澳台交流方面，認眞細致地做了許多頗有成效的工作。該部以“江八條”中“我們黨和政府各有關部門包括駐外機構，要加強與台灣同胞的聯係，傾聽他們的意見和要求，關心、照顧他們的利益，盡可能幫助他們解決困難”的指示，熱情地爲在澳門投資的台商及以澳門爲基地的在大陸投資的台商服務，幫助他們解決實際困難，並配合“公務員本地化”，熱情關心曾到台灣接受高等敎育的本地公務員的工作、生活及進修，鼓勵他們刻苦學習專業知識，提高自己的公職工作能力和晉升條件，還組織他們到內地旅遊。此外，還鼓勵澳門經貿、文化、新聞、學術、體育、敎育界人士與台灣同行進行交流，加強交往。該部的認眞細致的工作，不但令在澳台商和與台灣有聯繫的澳門居民消除疑慮，增強了對澳門回歸和一國兩制”的信心，繼續安心留在澳門，爲澳門的經濟建設和澳人治澳作出貢獻，還實質性地推動了澳台各方面的交流。
而“駐澳門台北貿易旅遊辦事處”在推動澳台交流方面，也是功不可沒。該機構在澳台航權談判之前，就向台灣有關主管機構和航空公司詳細介紹了澳門的情況，指出開關澳台航線的重要性，最終令台灣有關主管部門下定決心，打破常規，允許中資股分過半的“澳門航空公司”進台營業，並以“一機到底”方式飛航海峽兩岸。與此同時，該機構亦積極向台灣工商企業介紹澳門投資環境，引介他們來澳門投資。另外，亦積極地組織或協助澳門各界人士組團到台灣進行各種民間交流活動，並在協助中資企業負責人及內地駐澳門記者在前往台灣進行經貿、新聞交流時解決入台証件問題盡了最大的努力。該機構在爲在澳門投資、或是以澳門爲基地到內地投資的台商，以及在澳門定居，及路過澳門的台胞服務方面，也做了大量細緻工作，一些遺失証件、錢包的台胞，都得到了該機構的熱情幫助，妥善地解決了問題。
上述各種有利因素的交匯融合，推動了澳台交流的良性發展，一浪高於一浪。在此基礎上，一些有心人更是根據澳門政府向來自海峽兩岸的旅客提供“免簽証”待遇，及澳台航程祇有一個小時左右，十分方便，而澳門又因目前是暫時由外國人管理的中國領土，而具有“不是外國場合的第三地”的特殊有利條件，而希望能夠促成澳門成爲兩岸秘密接觸或舉行高層政治性商談的地點，回應“江八條”中的“廣大港澳同胞、海外僑胞進一步爲發展兩岸關係、統一祖國和振興中華作出新的貢獻”的感召。
澳台航線的政治意義和實質作用
去年澳台關係的一項重大突破，是澳台航線的通航，爲澳門與台灣之間的人員交往提供了極大的方便。更重要的是，澳台航線的開關不但創造了一個“澳門模式”，爲後來進行的港台航權續約談判，及未來兩岸通航，以至台灣與世界各國的航權談判，提供了一個符合“一個中國”原則的樣板，也因參加澳台航線對飛的澳門航空公司是由中資控股，及其獲得以“原飛機，換班號”的形式實行兩岸“間接直航”，朝向兩岸“直航”邁開了重要的一步。因此，澳台航約的簽署，具有重大的政治和現實意義。
澳台航權談判在敏感的政治情況下，能夠高效率地取得雙方以至北京都感到滿意的成果，首先是雙方都堅守了“一個中國”的原則，其次是雙方都能互諒互讓，旣有大膽進取，亦有政治讓步。在堅守“一個中國”原則方面，由於現在對澳門地區實行行政管理的葡國政府，與中國有外交關係，並主張祇有一個中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代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台灣是中國的一部份，而且，按照《中葡聯合聲明》的規定，中國政府將於“九九”對澳門恢復行使主權，而爲期五年的航約正好橫跨“九九”政權交接的時間，爲此，在澳台航權談判的醞釀期間，台灣方面曾擔心會遇到政治障礙，特別是擔心澳台航約難以跨越“九九”。正在這時，北京有關負責人發出了一個強烈而淸晰的信息，就是北京歡迎台北與澳門之間進行航權談判，但必須遵守“一個中國”的原則，亦即是雙方必須以民間航空公司爲談判對手，不能由政府機關直接參與談判。這一方式，後來被北京和台北的民航行政管理部門稱之爲“澳門模式”。
台北方面表示接受這一規限，並以由台灣各航空公司組成的“台北市航空運輸業公會”作談判單位，而澳門方面則是由澳門航空公司作談判單位。然而，在談判過程中，實質上是北京與台北的民航官員在以民間團體代表的名義參加談判，在遇到某些政策性較強的問題時，獲得一定授權的雙方都能及時調整策略，而無須事事請示，這就節省了不少時間。
北京在談判中提出了“澳航”以“原飛機、換班號”的方式，經營台北——澳門——北京，及高雄——澳門——上海航線的要求。這個要求，曾被台方視爲“間接直航”，並認爲與“三不”政策有抵觸。但是，台灣相關單位經過權衡利弊，再次作出了重大讓步，並爲其讓步找到了不損害面子的理由，指出按照國際慣例，凡是在中途改換班號的飛機，就不能算是原航線的延續，故“澳航”以“一機到底，改換班號”的方式飛航海峽兩岸，不能算是“直航”。“陸委會”則在《兩岸人民關係條例》第30條第三項中找到解決此問題的“鎖匙”，並向“行政院”建議以“全部或一部解除”該條第一項的關於外國飛機“不得直接航行於台灣地區與大陸地區機場間”的限制。此建議獲得了連戰的接納，在經過“立法院”的討論後，連戰簽發批令，同意對“澳航”解除這一限制。
從整個澳台航權談判的過程來看，北京和台北都樂於看到澳台航線的早日開通，並在政治上予以積極的協助。由於手上的牌有限，台北方面在政治上先後幾次作出重大讓步。雙方都對澳台航線的早日開通，在政治上和經濟上抱有殷切的期望。在北京方面，是希望透過澳台航線的開通，達到間接實現“直航”並最後促成兩岸直航的意圖。而在台北方面，則意圖透過澳台航線的開通，達到以下几個目的：一、拓展“國際外交”，在對“澳航”的間接“直航”航線作出政治性讓步之後，纾緩島內民衆對實現“直接通航”的強大壓力，並藉口“經澳門到大陸已很方便”爲由，作爲繼續拖延實行“兩岸直航”的理由，至少是希望將“直航”一直拖延到“九九”之後。二、以“多家指定”政策批准澳台航線開通後，不但將會爲台灣方面在其他國際航線上實行“多家指定”政策提供成功經驗，亦可以向以種種形式抵制在港台航線中實行“多家指定”政策的“國泰”航空公司施加無形壓力。三、當時由於港台航權續約談判遇到重大障礙，台方曾擔心到1995年10月29日的“延約期”屆滿仍未能達成協議，屆時兩岸往來的唯一航線——港台航線將會面臨斷航之虞，台灣當局就會面對更爲強大的“直航”壓力。恰在此時，澳台航線如能順利打通及開航的話，將可幫助台北當局減輕這一壓力。
澳台航線是於1995年12月8日澳門國際機場通航典禮當日正式通航的，分別是由澳門航空公司和台灣的“長榮航空公司”、“復興航空公司”執行。目前，每日共有8－10個航班來往於澳門與台北之間，及三個航班來往於澳門與高雄之間，每班飛機的載客量都達到八成以上，呈現“一票難求”之態。除了澳門航空公司以“一機到底”方式經澳門飛航台北〔高雄〕與北京、上海之外，復興航空公司與廈門航空公司合作，實行“一票到底，行李直掛”，讓旅客在福州經澳門到台北十分方便。
澳台航線通航後，澳門——台灣之間的人員來往立即以倍數上升。以下是根據台灣“行政院大陸委員會”港澳處提供的資料編制的統計表：
由於澳門向台灣旅客提供“免簽証”待遇，也由於澳門至台灣航程祇有一個小時左右，再加上澳門消費比台灣相對較低，而一些具有各種身份的台灣旅客來澳門渡假時，並未驚動到本地媒體，而免卻了許多尷尬和不便，故澳門亦成了不少台灣高官的短期渡假勝地。另外，陳履安、李鐘桂、高淸愿等台灣知名人士也取道澳門前往祖國大陸。
澳台經貿關係和各項民間交流迅速成長
根據台灣“財政部”統計資料顯示，澳門與台灣之間的貿易穩定成長，1985年兩地雙邊貿易祇有740萬美元，而在1995年兩地雙邊貿易已增加至2.158億美元，十年間貿易額增加達29倍。1995年全年台灣輸往澳門貨品總値爲1.879億萬美元，享有1.6億萬美元的順差，相較1994年全年增長31.1%。1996年，台灣輸來澳門貨品總値爲2.375億萬美元，約比1995年增加至24.1%。澳門輸往台灣貨品總値則爲2810萬美元，比1995年增加0.7%，以針織服裝、襯衫、夾克、樂器製品、玩具類等初級產品爲主。台灣輸來澳門的則以針織品、合成纖維、飲料、化妝品和原材料爲主，單位價値較高，因此對澳門近年來一直維持着貿易順差。
對此，台灣“財政部”表示，展望澳門與台灣的經貿關係，應可持續穩定發展，尤其是澳門與珠海近年經濟發展較快，而1995大陸鄰近地區交通網絡日趨完備，已融合爲一不可分割的經濟體系。澳門國際機場自1995年底落成啓用後，勢將吸引更多台灣旅客和投資者，且可以澳門爲跳板，向中國大陸進行投資與貿易。台灣旅客到澳門旅遊近年也已大幅增加，已成爲除香港、日本和中國大陸以外，排名第四大旅客來源地。台灣旅客平均在澳門留宿時間雖然祇有1.2天，惟消費能力之強勁，已超越香港直追日本旅客了。
澳台航線通航效應影響所至，1996年台灣與澳門之間的經貿交流日益熱絡。據不完全統計，1996年內台灣共有11個團210 多人的經貿考察或訪問團來澳門參訪，澳門亦有6個團80多人到台灣出席經貿硏討會或參訪。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具有國民黨中常委身份的台灣工業總會理事長、統一集團總裁高淸愿先生，曾先後於1月、6月、11月三次率團來澳門考察投資環境，並落實了在澳門投資機場商業城、百貨公司等項目。在此帶動下，台北區中小企業銀行澳門分行於12月8日試業，這是第一家台灣銀行在澳門開業，並被台灣“財政部”批准與在大陸開設了分行的澳門金融機構進行業務來往。這不但有利於台澳金融交流，而且也方便了在珠江三角洲西岸投資設廠的數千家台商的匯款融資。此外，台灣正大集團亦在澳門註冊成立正大澳門實業公司及正大中國管理有限公司；由台、美商人投資的澳門啤酒廠亦於12月16日在澳門開幕，推出四款啤酒；由台商與澳商合資的“台灣產品中心”，也於12月31日在澳門開幕。台灣有關團體來澳舉辦了“第一屆太平洋車商合作硏討會”、“澳門與台灣經貿交流硏討會”。最値得一提的是，7月中旬，由澳門葡國台灣商會組織的前往台灣參加“台澳經貿旅遊展望硏討會”的澳門代表團，有20多名成員是澳門主要中資機構的主要負責人，此是澳門中資機構負責人首次以團體形式前往台灣參訪及進行學術交流活動。
澳台兩地的學術交流活動，近年本來就已經較爲活絡。而在澳台航線通航後，更是掀起新的高潮。1996年，澳門學術界、文學界、醫護界、敎育界人士前往台灣出席的硏討會，就有“華僑與孫中山的國民革命”、“海峽兩岸和港澳產業合作”等多項。而台灣學術界人士來澳門出席的學術硏討會，則有“詩詞寫作國際硏討會”、“語言與傳意國際硏討會”、“過渡期的澳門及鄰近地區”、“兩岸四地大專學生邁向21世紀”、“九六澳門國際中醫藥學術硏討會”、“21世紀護理前瞻”、“澳門社會與中西文化”、“第二屆弱智人士服務硏討會”、“公共圖書館角色與功能硏討會”等，與會的台灣學者分別在會上發表了學術論文。此外，也有台灣學者應邀來澳門講學或作專題演講。
兩地體育交流更趨活躍。1996年，澳門共有九個團80多名運動員前往台灣參加各項比賽，其中澳門泳總代表隊參加六月上旬在高雄舉行的“台灣1996年國際分齡賽”，獲得一金二銅三面獎牌，並打破了澳門分齡賽十多項紀錄；而澳門空手道協會八月下旬參加在台中舉行的有30餘個國家及地區參加的“第三屆靑年空手道錦標賽”，獲得一枚女子單項銅牌；澳門陳式太極拳隊12月下旬赴台參加“第三屆中華杯國際太極錦標賽”，獲得三項團體優秀獎。台灣體育團體也有五個團共70多人來澳門參加國際賽事，其中8月中旬舉行的“第三屆亞洲城市籃球邀請賽”，台北光華隊榮獲冠軍。
1996年的台澳新聞交流也呈現積極勢態。台灣新聞媒體曾兩次組團來澳門訪問交流，11月下旬在澳門舉行的“世界中文報業協會第29屆年會”，《聯合報》系的王必成副會長率一支龐大的台灣媒體代表團來澳出席。而12月中旬在台北舉行的“第三屆兩岸四地新聞硏討會”，澳門新聞業者及學者首次被邀請出席並發表論文，這是澳門首次出席這個硏討會。去年，台灣的几個重大政治事件，如3月間的第九任“總統、副總統”選舉，5月間的第九任“總統、副總統”就職，及十月間的“十月慶典”活動，澳門電視台、澳門電台、《華僑報》、《華澳日報》等媒體，曾同時或分別派出記者專程到台灣採訪。澳門電視台還曾就《港澳關係條例》問題，專程到台灣採訪“政府”官員，編輯成特輯播放。與此同時，台灣媒體已注重了澳門新聞的採訪報導，澳門國際機場通航典禮、“勞委會”主委謝深山辭職後到澳門旅遊散心、台灣警方發起“治平專案”後黑社會頭目到澳門避風等事件，台灣媒體都有派出記者專程到澳門採訪。而澳台航線通航開創了“一機到底”兩岸間接通航及兩岸航權談判新模式的新聞，在一年一度由台灣地區採訪海基會、“陸委會”曁兩岸關係新聞的媒體記者所共同票選的“1995年兩岸關係十大新聞”中，竟高踞第二，僅次於名列榜首的中共總書記江澤民發表對台八點講話，卻高於同樣亦具爆炸性的李登輝訪美和中共導彈演習、第一次“汪辜會談”推遲舉行等項目。
* 《華澳日報》社長兼總編輯、專欄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