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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的早晨
梯亞
……創世紀
開始時,在天空出現的是一片逐漸向外攤化的紅色雲彩。幾分鐘後,太陽便如常一樣自西邊徐徐升起,遣退了一夜無言的星宿。
街上仍有兩三盞路燈在晨光下固執地掙扎着,彷彿在堅持甚麼東西似的。
一切都顯得好像+分自然、和諧、有序。但中間卻包含着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尋常。我常這樣想。
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便養成了在早晨散步的習慣。我不怎麼喜歡早晨,也不喜歡此刻的陽光;然而,我卻愛在這時在街上漫步、蹓躂。我始終說不出甚麼理由來,祇覺得這是一種需要,大槪是本能的吧。
今天的太陽似乎來得特別的早。儘管現在祇是上午七時六十五分,可日頭早已高升到與地平線成四十五度直角的地方。我走出家門時,街上已擠滿了趕着歸家的路人。路人無論走在甚麼地方,總是重複着那種單調的、機械性的腳步。然而這種腳步卻具有某種毫無情理的的、氣焰迫人的權威。面對此,我常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慾望——企圖破壞這種腳步。然而,每次最後我都被那種腳步,不,被那種權威所懾住。
我跨過馬路,朝市中心的廣場走去。一進廣場,便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刺耳的喧鬧聲。我沿着聲音的來源探去,看見一堆人在那裡手舞足蹈地叫喊着。我加快腳步走去,邊走邊留神着喊叫聲的內容:
“瘋子!”
“瘋子!”
“看瘋子囉!”
“哪來的瘋子?!還不快滾!”
“不要走近他,瘋子會傳染的!”
“瘋子有甚麼好看,還不如早點回家睡覺!”
當我走到人堆前的時候,才看淸楚那個人們所指的“瘋子”原來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老人赤着足,身上罩着一件長長的白袍,手中提着一個——奇怪,大白天怎會拿着一個燃着蠟燭的透明燈籠?雖然在陽光下,然而燈籠的亮度不但沒有因此而顯得微弱,反而變得格外光亮。
老人並沒有理會身旁的喊叫聲,祇留神地注視着每個在他身邊走過的途人,並不時失望地搖頭嘆息。老人的一舉一動深深地吸引着我,儘管我不明白老人此一舉一動的意圖。但在我內心卻產生了難以理解的共鳴。
忽然間,老人像發現甚麼似的,邁步朝我的方向走過來。我有點兒害怕,下意識地想躲開,但最後還是不自禁地迎上前去。
老人首先把燈籠舉到我的面前,接着用那雙難以抵拒的目光在我的軀體上仔細地檢索。良久,老人才把舉着的燈籠垂下,自言自語道:
可惜……可惜……
可惜甚麼?我不解地問。
你有點像人,可惜……你還不是人……老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重複地詢問自己。我感到非常的疑惑。疑惑的原因不是因爲我對這句話產生出對抗性的情緒,相反,是由於我竟然相信它裡面會包含有眞理的成分!
我不是人,那麼,他們呢?我一邊問一邊瞅着已逐漸散去的途人。
不是,他們一個都不是……。老人難過地說。接着,便慢慢地垂下頭。
不一會兒,老人忽然抬頭問我:
你想見眞正的人嗎?我想——那麼,來吧,我們一塊去找人。找人……眞的可以嗎……
廣場上的行人越來越稀少;而陽光依舊在那裡恣意地照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