蟶子鄕思

石城

  妹妹從老家來探我,捎來幾斤蟶乾,說是今夏才曬的,給我們嘗嘗新。蟶子是沿海灘塗常見的海產品。我的老家莆田灘塗寬闊,盛產蟶子。在老家,蟶子是一種家常便菜,旣新鮮,又便宜,夏天時家家戶戶每天桌面上都會有蟶子做的菜。新鮮的蟶子可以就這麽炒來吃,也可以剝出肉和上雞蛋煎,又或者調上芡粉,做一道鮮美嫩滑的“蟶溜”湯,那便是止渴生津,妙不可言了。
  兒時在老家的鎭上住,不知道蟶子是怎麽來的。後來聽說牠是“種”出來的,更是丈二和尙摸不着頭腦,不曉得這東西究竟是怎麽個“種”法,還以爲跟種菜一樣呢。待到年齒漸長,在海邊走得多了,才大略知道“種蟶”的奧妙。
  要種蟶,先要整好蟶埕,也就是要在灘塗上挖出一片適宜蟶子生長的地方。蟶子喜歡乾淨新鮮的海泥,所以表面的污泥就得挖去。每年霜降,“蟶籽”就會隨潮而至,成活的“蟶籽”投奔自己喜好的蟶埕,就在那裡生活開來。第二年蟶子漸漸長大,蟶農就要加強管理,防止其他海洋生物來侵犯吞食。這樣要直到第三年夏季,蟶子才長成可以收穫了。這時候,蟶農就將蟶子挖出來,供應給小販,讓他們拿到市集上去賣。到了這個季節,大街小巷、村頭山邊,到處都可以見到蟶販子的身影。他們那種拉得長長的叫賣聲,至今還在我的耳旁迴響。
  蟶農大多數也自己曬蟶乾。那是將新鮮的蟶子煮熟後剝出肉來曬乾而成的。曬製蟶乾的時候,鄰居都會到蟶農家裡討一些“蟶鹵”,這“蟶鹵”可是很好的調味品,其鮮美大槪不會輸給魚露或蠔油。
  小時候在家鄕還聽到一則很有趣的有關蟶子的傳說。蟶子的兩扇殼上各有一道好像燒焦的印痕。老人家說,古時候有個皇帝落難流亡江南,到了我們家鄕,有人煮了碗蟶子讓皇帝吃。也許是皇帝有通神的本領吧,他用筷子這麼一夾,蟶殼上就留下了兩道黑黑的筷子痕,以後年年代代傳下來,蟶子殼上永遠留下了這道痕跡。這故事雖然有點牽強附會,但卻在我的心靈裡扎下了根,我知道這就叫做一草一木也關情的鄕思吧。
  妹妹嫁到海邊後,我更是經常吃到蟶子。即使我到了鄰縣山區敎書,妹妹也常常坐半天車,給我送來一竹簍新鮮的蟶子。“出遠門”的蟶子要“糊土”才好,這樣可以保活。如果洗得乾乾淨淨,反而難保新鮮。我知道妹妹老遠地送來煙子,是花了很多心機的。有時農活忙,妹妹沒空出門,就寄上一兩斤蟶乾,讓我煲湯或是燜豬肉吃。所以我在山區也不乏海鮮改善生活。
  到了澳門,有頗長一段時間沒能吃到新鮮的煙子。這幾年祖國開放了,蟶子能出口到澳門,我又常常上街市買來嘗嘗了。我之所以愛吃蟶子,旣可以說是一種飲食習慣,也可以說是一種念舊的舉動吧。不過聽妹妹說,如今家鄕有些灘塗污染嚴重,已經不能種蟶子了。我感到愕然,也感到惋惜,畢竟種蟶可以養活許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