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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惟利雅淡閑適
在澳門文學備受各方面關注的八十年代,雲惟利扮演着重要角色。他的文風詩品正如他的爲人,雅淡而瀟灑,閑適而嚴謹。
雲惟利是飽學之士。他在新加坡南洋大學取得學士和碩士學位之後,又以優異成續獲得英國里兹大學博士學位。他雖是新加坡人,但所受的中華文化的薰陶和漢學功力的深厚,並不亞於任何一個在神州大地成長起來的同等資歷的炎黃子孫;他又是一個以西方理論治學的人,頭腦冷靜,方法嚴謹,成就可算驕人。
雲惟利任職澳們大學(前爲東亞大學)中文系十多年,不無貢獻,影響所及,又成爲促進澳門文學蓬勃發展的一種力量。雲氏八十年代初期來到澳大,在他的啓發底下,中文系學生積極進行文藝創作,寫出了成熟作品。與此同時,澳門日報的文藝副刊《鏡海》創刊出版,雲氏和他的學生就成爲這個副刊的主要撰稿人。後來,雲氏整理這些作品,出版《澳門文學創作叢書》,雖祇有五個小集子,但這是澳門文學史上的創舉,很受重視,也從此而爲澳門文學培養了靑年詩人和寫作人。這一批靑年人在校內組織了中文學會,展開“每月詩會”活動,於一九八六年,得到澳門日報的支持,舉辦了澳門文學座談會,與會的除了港澳學者、作家之外,還有來自內地和韓國的知名之士。這些活動,雲惟利是策劃人之一。
在《澳門文學創作叢書》之中,有雲惟利的詩集《大漠集》,那是他旅行中國大西北時所寫的作品,也是他在澳門出版的第一本詩集。老詩人蘆荻說:“他的懷古詩是屬於大西北的,是屬於中原、屬於風沙、屬於古戰場的。”又說:“我燃燒的思緒一直隨着雲先生的詩句步入茫茫大漠,體味如海上濃霧的漫天沙塵,如火般酷熱的黃色土丘。”(《澳門筆匯》第五期《跋<大漠集>》)可見雲詩魅力的一斑。
《白話詩話》是雲惟利的新詩評介文集。原作連載於《鏡海》文藝周刊,後整理成集。他在《小引》中槪括了新詩的發展過程,闡述了各流派的代表人物如胡適、郭沫若、聞一多、徐志摩和戴望舒的風格及各種流派之間的相互關係。他說:“自由詩、格律詩和象徵詩是新詩的三大流派。三者在新詩的發展史上,互相消長,也互相融合……但三者也祇在初起時有所分別,後來則漸漸融爲一體了,很難說哪一個詩人是屬於哪一派的。”在集子中,他除了選取有代表性的作品評述之外,還選了知名度不高的詩人如何植三、朱英誕、沉祖牟等詩人的作品,所以資料比較全面;評述文字深入淺出,旣爲初學者作了指引,也爲硏究者提供了線索。武漢中南財經大學台港澳文學硏究所古淸遠,指《白話詩話》是“欣賞新詩藝術的難得範本”(《澳門筆匯》第三期),並非溢美之辭。
雲惟利冷靜的頭腦和嚴謹的治學態度,還表現於他的其他著作之中,隨手撿來的典型之作有《徐志摩的單純信仰》(《澳門現代詩刊》創刊號)和《曹聚仁散文選序》(《澳門筆匯》第三期)。在這兩則論文之中,他客觀地分別博引徐、曹兩氏文字作論據,反覆論証然後下結論,極具說服力。例如他引用徐志摩《列寧忌日——談革命》一文的三段文字來論述,然後說:“徐志摩是贊成革命的……可是……一面又害怕革命的激烈行動,害怕犧牲。他的人道主義思想和他的單純信仰使他心境矛盾。他對革命的理解是很膚淺的。”可說是一針見血。他論曹聚仁,多見精闢。他說:
曹聚仁的小品文字,為數也很不少。其中有三本書至為重要。第一本是《文思》,成書於一九三七年,是他四十歲以前所作。內容多是讀書雜記和隨想錄。雖是早年的作品,卻已可見他的學識廣泛,思想敏銳。第二本是《萬里行記》,成書於一九六六年,是他六十歲以後所作。從中正可見他讀了萬卷書,也行了萬里路,文筆老練。書中收錄近百篇文章,無一不佳。第三本是《我與我的世界》,成書於一九七二年,在他去世後幾個月。原書擬分三卷,約一百萬字。但衹寫了第一卷,真是太可惜了。這是一本極佳的自傳。(《澳門筆匯》第三期《曹聚仁散文選序》)
對於曹氏的學養,他有以下的見解:
至於他之成為國學家,也是其來有自的。他幼年跟父親學理學,上了師範學校又跟單不庵學考證之學,於國學有很好的根柢。所以,由他來記錄章太炎的國學演講,自能勝任愉快。他因此而成為章太炎的學生,又是佳話。然而,他自己一心一意想成個史家。這當然跟他早年讀史的志趣有關。
讀西學書籍,使曹聚仁得以新方法來整理舊學問,受用不盡。這正是他後來治學的一個路向。除了西學書籍之外,他還讀了許多舊小說,得益匪淺。其中,單是《儒林外史》一書,他就先後讀了一百多遍,也可見他的愛好了。他後來所做文字,暢達自然,主要便是得力於舊小說的緣故。
這都是符合事實而客觀的,所以有以下的結論:
曹聚仁從小讀古文,但是,他所喜歡的不是唐宋的古文,而是明清的小品文字。這類文字,直抒性靈,正與他的性情相合。他一生所做文章,也處處可見小品文的風格。他談往事,說故人,記遊蹤的文字,固然如此,就是講歷史,談學術的文字,也是如此。《文壇五十年》中記錄現代文壇上的種種故實,但並不是系統講解現代文學史的書,祇是隨想隨寫,有如閑談,其筆調正與小品文相同。《國學十二講》中筆談歷代學術思想的變遷,如數家珍,也都出之以小品文字。這不僅可以普及學術思想知識,即當小品文看,也很有趣味。他給時人寫的評傳,也莫不如此。他晚年所做的自傳《我與我的世界》,則是他此類文字中的上品。
雲惟利的散文,散見於《澳門筆匯》諸期之中,文風流暢雅淡,閑適脫俗。他的《三種樹》、《小品四題》、《春花小語》、《小品三題》等,寫的盡是花木,旣按照植物的生態和習性而寫,有深厚的自然科學知識,又運用豐富的想象力和富於文采的筆觸去描寫,所以筆下大有“採菊東籬”的神韻。他的《薑花》一文,有如下妙語:
薑花是鄉村美人,氣質和城中女子自不相同。鄉村美人於甜美之外,健壯質樸,毫不做作,薑花也正如此。又說:薑花的顏色雪白,如少年男女的夢,容不得半點污穢。花朵形狀如蝴蝶,花瓣輕柔如蝴蝶的彩翼。
但是,雲氏還是離不開薑花的植物本性眞實而下筆:
薑花性喜濕熱氣候,水分尤其不可少,所以,南方高溫多雨地區,最為常見,山澗溝谷,近水低地,最適於生長……薑花的莖中空,但是姿態剛健,扶搖直上……
對薑花的觀察,可說是“冷靜得入迷”了。
雲惟利曾是澳門筆會的監事長,又是澳門五月詩社的顧問。雲氏詩風之閑適雅淡比諸散文,有過而無不及。其實,營詩而融濃情於淡筆,並非淺薄之輩所能爲,雲氏是個中高手,他的《大漠集》和《濤聲集》,大部分都是淡筆寓濃情之作。《華年》一詩,濃縮原作十八行而成四行,可說是代表作之一:
問年華恰似牆上的影子,
昨天的行蹤也如暮靄西沉了。
明媚有如密蜂飛過花叢去,
誰也留不住年年的春日。
文字淺白,感慨卻深沉如海。雲氏的絕句和律詩也十分漂亮,請讀七絶《春桃》:
欲語枝頭見俏華,顏如赤綺命如紗。
靈葩未透腰先折,但使花農變富家。
讚花惜花,情濃意賅;此詩亦屬港澳社會現實的寫照,抒情叙事,兼而有之。
附註:本文是應台灣《文訊》雜誌之邀而寫,當時,雲惟利還在澳門大學任職。現在,他已經回到原居地新加坡。但他在八十年代曾連任兩屆澳門作家組織“澳門筆會”監事長,出版過《大漠集》、《白話詩話》、《濤聲集》等作品。因此,把他視作澳門作家。
雲惟利
原籍:海南文昌(新加坡出世)
現職:新加坡科技大學教授
著作:大漠集 白話詩話 濤聲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