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書滿架”的“借”

  中學的《中國語文》課本第六冊,有一篇《項脊軒志》,選自明代著名文學家歸有光的《震川集》。
  文章首段,有“借書滿架”之句。《中國語文》課本的注釋、港澳流行的《<中國語文>文言語譯與語文分析》及一些國內書籍中的譯文,均將此“借”字釋作“借來”,將“借書滿架”釋作“借來的書籍裝滿書架”。
  單從字面來看,似乎沒有錯。而且,古人也的確有借書的習慣。例如,被譽爲明代“開國文臣之首”的著名文學家宋濂,自幼嗜學,但家裡貧窮,買不起書,便向當地藏書富甲一郡的鄭義門借書抄讀,並約定日期,一抄完書就立即送還,從不逾期。由於他守信用,別人都肯將書借給他,使他因此而讀了很多書。
  但筆者認爲,《項脊軒志》中“借書滿架”的“借”,卻不能解作“借來”。爲甚麼呢?理由有三:
  一是不合事理。借書是用來讀的,一個人不可能也沒有必要一下子借一書架的書來讀;再說,別人也不可能一下子便借給你那麼多的書。
  二是不合文意。綜觀上下文的文意,歸有光在這裡是通過“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而庭堦寂寂,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抒寫了書齋生活怡然自得的情趣,與借書來讀的心情是格格不入的。宋濂在《送東陽馬生序》中叙述了他在年輕時借書來讀的情景:“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可見,借來之書,時間緊迫,心情急切,豈能有歸有光這種怡然自樂的心境?
  三是不合作者的身世。據文章的第三段,作者的祖母在勉勵他時提到了他的家世:“‘吾家讀書久不效,兒之成,則可待乎?’頃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間執此以朝,他日汝當用之。’”可見,歸有光的先祖太常公曾是仕宦之家,此後子孫亦讀書,可惜“不效”,即未能考取功名,但也堪稱書香世家。這樣的家世,又豈能無半點藏書而要靠“借”書來讀?
  旣然“借”字不能解作“借來”,那麼,又該作何解?筆者認爲,此“借”字應解作“積”。這裡有兩個依據。
  一是《康熙字典》的釋義。在《康熙字典》裡,“借”有兩音:一爲“嗟”去聲,即現行之“借”音;一爲“積”音,義同“積”。可見“借”可讀如“積”,並解作“積”。
  二是古文通假的規律。“借”在古代漢語中可通假爲“藉”或“籍”;而“籍”亦可通假爲“積”。這是同音(或諧音)通假。故“借”也可以通假爲“積”。旣然“借”可作“積”解,那麼,“借書滿架”便可解爲“積存的書籍堆滿了書架”。這樣的解釋,旣合乎情理,又合乎文意,更合乎作者的身份。所以,這裡的“借”應該解作“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