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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哲格①大使敬呈唐·若澤一世②國王報告1752年出使京廷記③》
吾王:
在您得天獨厚的政府初期,陛下欲讓世人皆知,傳敎的熱誠,如同自然遺產般在葡萄牙君主中世代相傳。爲此目的,我有幸被任命爲遣中華帝國大使,以此培養同中國當朝皇帝④的友誼,促進在華各傳敎團的保存及發展,重建吾王陛下的保敎權⑤及其他政治利益。本人得此殊榮並非受之無愧,實爲幸運。
1752年2月23日,我離開里斯本踏上旅途。經過5個月零17天的旅行後,於同年8月11日抵達澳門。澳門城已得知有大使前來。此消息由倫敦的船隻優先傳達。所以,當我乘坐的大船上飄颺的旗幟一經認出,各砲臺禮砲齊鳴。羅德里格·德·卡斯特羅總督⑥藉此通知人民我的到來。它的首要目的是引起華人的猜測。所以,本使團一直受到他們的尊敬。
而後幾天裡,我的船因入港有困難,一直留在錨地⑦,因此,議事亭官員、總督、主敎座堂詠禱司鐸班、各敎派負責人及本城知名人仕前來向我致以問候。議事亭爲我登陸專修的棧橋落成後,我於15日以印度國⑧習慣舉行的隆重儀式登陸。我一登上陸地,已登船問候過我的人早在恭候。在砲臺守軍士兵構成的夾道中,將我引到了爲我準備好的潔淨下榻處。
我立即與在出使問題上有發言權、有經驗的神甫們洽談使團事宜。衆人建議說,若我不以貢使身份出現,無法從廣東官員處獲准進入中華帝國。直接與京廷聯絡是解決這一麻煩的最好辦法。因爲,從皇帝作出的不同決定來看,在其17年的統治中,他仍未讓人看到他的眞正秉性,他派遣兩位善於處世的大臣來隆重迎接一可使該朝廷永遠驕傲的使團。
這一願望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我立即派遣兩名合適的人選,攜帶神甫們給聖奧古斯丁敎派神甫的介紹信前往北京,同時,通過正常的郵寄途逕發出了介紹信。我向劉松齡⑨神甫單獨提到了許多此次應注意的問題,發給了他一奏折的簡本,以便他在必要時可以使用。同時,我致函主敎索智能⑩及在京各敎會學校及敎堂各敎派的負責人,請他們鼎力協助劉松齡神甫進行工作,因爲這是宗敎的共同利益。從澳門神甫們那裡觀察到的一些情況來看,我認爲此種謹愼措施實有必要。
採取這一措施後,議事亭將我的抵達以公文的普通形式通知了當地官員(11)。他們的答覆引發了我入華的問題。兩個半月中,此問題懸而未決,因爲他們將此次使視爲貢使團(12)。開始以不太文明的方式對待此次使團。這足以反映了1748年和1749年的風波(13)及果阿當時解決這些風波的措施竟然使葡萄牙的名字在中華帝國威信掃地。
中國官員不願給我大使之稱,用貢使待遇來接待我。他們要我將所攜帶的物品開列一淸單,按他們所說納稅,這樣便可在皇帝御旨下達前進入廣州。爲此,在公文中列舉了其他使團的例子。他們想以此辦法對我施用現在對待暹羅大使的禮儀。當時,暹羅大使也竟先貢象。他們的想法得到了乾脆的回答:告訴他們說,葡萄牙王室從不向世界上任何君主納貢。在亞洲,反而有許多國王向他進貢;無中國皇帝的明令,我不敢將物品單交給他們,因爲中國皇帝才有權決定我以何種方式將吾王陛下送給他的東西公開。最後對他們說,沒有皇帝的命令,不首先約定在全中國的禮遇,我絕不離開澳門一步。
香山縣知縣(14)受總督(15)之遣,專來與議事亭洽談此事。知縣闡述了他的理由並拿出各衙門的文件爲證,他帶着同一答覆離去。這種爭執不僅毫無道理,而且有傷大雅。我對議事亭官員宣佈說,若中方公文不改變對我的禮遇,我根本不想看它們。叫他們就這樣答覆中國官員。議事亭這樣作了。這一答覆中止了他們對我的待遇。約持續了1個半月。我以爲,在北京,我的談判會有較好的結果,因爲我覺得,皇帝在其父(16)的史記上好奇心勝地讀到了有關羅馬、葡萄牙及莫斯科使團的情況,他急切盼望得到同樣的禮物。我之所以按兵不動,完全爲了保護吾王王室的尊嚴。我覺得,在密切注視着這一爭執的歐洲國家的衆目睽睽之下,我不可以受中國官員的盲目擺佈。
在此沉寂期間,我並未停止盡我應盡的義務。我以一切力所能及的辦法打聽廣州大吏們的動靜:通過聶崇正(17)神甫,我向法國東印度公司的大班弗郎西斯科·羅斯(18)打聽了情況。聶崇正神甫幫我將中國公文翻譯出來,他的中文造詣比澳門的神甫要高。他將官員們開會的情況告訴了我,有不少對我有利的地方。當時,他將一些不費吹灰之力從各衙門搞來的文件的副本交給了我。
11月3日,從北京傳來了我的措施奏效的初步消息。但此消息十分模糊,竟使衆人更加擔心!通知說,在京廷,正在爲來使準備下榻之處,有人來迎接我去覲見皇帝。從時間上來判斷,此決定並非我的信奏了效!6日,又接一文,這些擔心頓時煙消雲散。該文說,來人爲二大臣。其中之一爲欽天監監正劉松齡神甫。要求我出列一份使團成員的詳細名單,以便辦理穿越整個中華帝國的必要手續。
我答覆了這些通知。在一些文件中,中國官員仍然稱我爲貢使。在我還未得到對此怠慢的解釋之前,他們竟然在京廷準備下了我的下榻之處。若不這樣作的話,我根本就不離開澳門,也不給他們任何名單。14日,對我作出了解釋,而且以佈告的形式發表。佈告聲明,葡萄牙王國不向中國納貢。凡對我以貢使相稱者,將受到嚴懲。於是,這場爭執終於有了了結。我現在要作的是,將一切準備就緒。待來迎接我的人一到,馬上啓程。幾天後,北京來信證實了我的喜悅。在此之前,我衹是在中國官員對我的不同態度中隱約有所感覺。來信說,我的通知10月2日收到。劉松齡神甫馬上去找徐大人(19)。此大人爲禮部第二把手,皇帝的寵臣。神甫通知他說我已在澳門,希望進京。這位大臣高興地聽取了他的報告,要他寫份書面材料,由他將其發至韃靼(20)。皇帝當時在那裡獵虎取樂。每年10月皇帝常常打獵。
神甫按照要求作了。事情十分順利。10日,第一道上諭發下,命在內務府選一官員,隨同欽天監監正取驛道赴澳門,將我迎接至京。後又下旨廣東總督,將第一道上諭通知他、明文要求不得怠慢我並要他以皇帝的名義爲我召開一中國常常舉行的盛大宴會。皇帝下令驛差日行600里。600里合我們葡萄牙60里格。
神甫們來信中的許多細節正好說明了皇帝對使團的格外尊敬。最使我感到意外的是,在未接到廣東大臣的通知之前,在未咨詢禮部之前,竟然頒佈了上諭。這在中華帝國爲一不成文的法律。恪守成規是中國政府體系的基石,有時甚至毫不猶豫地違反常理,來維護成規的權威。
官員們(仍遲遲未作答覆)接到此通知時,吃驚匪淺。爲解釋直至其時給我造成的大麻煩,竟然毫不猶豫地聲稱,通過正常的渠道,談判不可能在京獲此進展;他們竭盡全力隆重迎接我,但無法掩飾在我入華問題上未按手續辦理給他們造成的不悅。
最明顯的是總督。權高位尊的他尤其仇恨歐洲人。他可能已將此事告訴他的兄弟訥親(21)伯爵。此人係最後一次敎難的發起人。不幾年前是皇帝面前紅得發紫的寵臣。因在一次平叛中失利,不僅失了寵,而且掉了腦袋。似乎中華帝國本屆政府寵臣的流年都不利。劉松齡神甫於14日抵達澳門,他的同伴於翌日抵達。後者爲一蒙古人(22)。二人受到了議事亭及總督的同樣接待。爲他們鳴放的禮砲與常來此的中國官員的等級顯然有別。在蒙古人對我的初訪中,我察覺到,儘管他竭力表示眞誠,明顯地隱藏着一股傲氣。後在旅行途中愈發顯露出來。爲不失中國的禮節,當天我對他進行了回拜。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寓所。登陸後的首次露面。我的靜待及對全體使團成員的良好約束甚至受到了皇帝的尊敬。後來他對我一直十分尊敬。
劉松齡神甫途經廣州時,中國官員已收到對他們的稟告的答覆。劉松齡神甫啓程來迎接我時,京廷仍未作出答覆。一不袒護總督的官員私下告訴他說,皇帝認爲我的所作所爲正確,中國官員不應向我強索禮單,我願意給就給,不願意給就不給。這一消息使神甫執意將禮單先呈送北京的總管徐大人,因爲他想先讓皇帝知道禮物的內容,博得皇帝的歡心。
我毫不猶豫地滿足了劉松齡神甫的要求。他的蒙古同伴亦有此議。爲將此單以漢語分門別類寫出並反映出吾王陛下送禮的珍貴及敬意,我們一同前往總督府,以隆重的儀式謄寫淸單,因爲以前的不正確作法得到了糾正,以後不再會出現雍正時期的作法。準備好了淸單。我有幸在總督府見到了總督。我想感謝他對我的慇懃及一貫的協助,但我不敢實現這一願望,因爲華人在那裡的名聲不佳。
20日下午,我們行程的一切事宜安排就緒,我離開了澳門。使團共爲71人,其中包括耶穌會副主敎區的兩位神甫。他們已在京。一人以數學家(23)身份,另一人以外科醫生(24)身份;20名護航士兵及其統領。爲取悅於華人,以示尊敬,他們採用了最精良的裝備。總督、議事亭官員、各敎派負責人及本城各界代表將我送至1里格外。衹有夜幕才結束了這一長亭相送。翌日,我們繼續旅行。25日,我來到了距廣州1里格處。在此,我接受了歐洲各國代表的問候。之後,在此的諸多公司大班紛紛前來慰問。各商館的步兵鳴槍致意。問候的方式客氣至極,以致我以爲在中國必須講葡萄牙語才能更好地作生意。他們心中對我們的熱誠並不亞於當地人對我們使團的慇懃。
從各種渠道傳來總督記恨在心的消息,這使我更加小心從事。儘管世人皆知,華人在公開場合最善於掩飾其憎惡,我覺得不在當地爲我準備的賓館下榻爲一最保險的措施,這樣可以減少發生我最擔心的危險的機會。我將這一想法及中國官員堅持要我下船的情況及客氣打發他們的辦法通知了劉松齡神甫。他完全同意我的想法。他以爲這是在當時的情況下風險最小的決定。
的確,居淸蘇(25)及其他官員代表總督來問候我並邀請我到早就爲我準備好的賓館下榻。我回答他說,因爲皇帝派了兩位特使由驛道來迎接我入京,正確的作法是不辜負皇帝的這番美意。我向他表示,我想盡快獲得召見的殊榮。於是,在入京前,我決定住在船上。這一回答完全符合尊敬中國君主的想法。看來,他們欣然同意,立即爲我作好了一切準備。約定第二天宴請我,第三天我便可繼續趕路。
我與劉松齡神甫多次討論了宴會座次的問題。他向我保證說,毫無疑問,我一定坐首席,因爲這一邀請與其他助手無關。我也是這樣想的,我開始醞釀有關禮儀史的演講。但後來官員們通知說,他們期待我的光臨才開始宴會。送來了來賓應遵守的禮儀單。我被排在第三位。兩位特使排在第一及第二位。
劉松齡神甫馬上對總督派來送禮儀單的信使說,這裡有一個錯誤。它會引起一不易解決的問題。既然大使爲主要客人,自然應入首席。他回答說,首席理所當然由大使坐。爲兩位特使安排的次序並不說明有甚主次之分,不過是入席的順序。
劉松齡神甫向我叙述了事情的始末。必須當機立斷。我沒有時間來戳穿總督的計謀。在這個國家中,對使團的豁免權一無所知。這是一關鍵時刻。該大臣欲在皇帝面前拆我的臺,使出渾身解數制造隔閡(中華帝國子民生來有此陋習)。他會將任何改變稟告皇帝,花言巧語,以售其奸。
此次出使的最終目的導致我出席宴會。我與劉松齡神甫約定,由他向總督提出這一疑問。我對此爭執佯裝不知。對禮儀單上的安排一無所知。衹消一語便可通知我交涉的結果,因爲在緊急關頭,我可以裝傻,要求總督爲我派遣一官員在此莊嚴的場合上爲我引導,因爲歐洲禮儀有所不同,我需要一禮賓官爲我嚮導,以便在此場合不出洋相。
這便是劉松齡神甫與總督爭執的結局。總督力主此議,完全仗其權位之勢,並非有何道理。他仍然堅持說,特使的先後並不影響座位的主次。劉松齡神甫對他說,那麼一個人就夠了。我們進入宴會廳時,劉松齡神甫的同伴,那蒙古人在先,我在第二位,使團秘書在第三位,劉松齡神甫則在第四位。
那蒙古人將皇帝特使的身份引爲殊榮的心情洋溢於表。此時,他成全了總督。無任何理由懷疑他也是此議的策劃者,因爲他們二人與接待的官員們的想法截然不同。這是使團全部活動中仍令我耿耿於懷的一件事情。我的願望是以最正確的方式爲陛下效勞。
28日,爲使團作其他準備工作。總督命令布政使(26)向我頒發旅行的勘合、交給我1100兩銀子並傳話說,根據中國的法律,所有大使補助1000兩銀子,但因皇帝特囑對我優待,決定增加100兩,以示與我前任各位的區別。我知道,在亞洲通常爲大使提供的補助,我也知道我的前任衹收到1000兩銀子。確實此情況後,我對布政使說,鑒於在路上無任何花銷,我之所以接受皇帝的這片心意,完全爲了使他的命令得以執行。
蒙古特使一知悉補助的事情,馬上來通知劉松齡神甫說,這筆錢是要在北京報帳的。他不知道我是否願意接受此條件。他的意見是,這錢最好由陪伴我的中國官員中一人攜帶,以便在路上遇有需要時,由他進行打點。神甫特將此事通知了我。儘管我將前幾次使團的奏折給他看過,證明這一通知毫無根據,這不過是他的同伴的雕蟲小技,我還是決定尊重這一調和,因爲它爲我順皇帝之意使用這筆錢提供了一好機會。
爲此,我讓劉松齡神甫將此款交給布政使並替我對他說,我感謝特使向我提出的這一通知,爲此,我必須將此款項退回並請他收下,因爲我無用錢之處,而且接受要報銷的銀兩與我的身份不符。我衹向陛下彙報我的行動。這錢用得有損我高貴的人格。
布政使欲作些解釋。他馬上回答我說,報帳一事係臆測,但既然劉松齡神甫已將款項歸還給了他,我絕不二次接受。按總督的意見,將此款項交給了陪同我的吳爾福(27)。儘管一路上,多次命令他將此款交給我,他衹得保管此款,然後將它如數交回,因爲我一直對他說,我帶的錢足夠支付我的開銷。
迎接我的特使爭風吃醋的例子不一而足。29日,我離開了廣州。我決定藉口身體不適避免與其在公開場合共同露面。但不必佯裝小恙來執行這一計劃,因爲氣候的惡劣,在單薄的船上,在隆冬中,我無法在各省省會接受中國官員的問候。這樣在入京之前,我未對禮儀有任何異議,因爲劉松齡神甫已通知我說可用回帖來感謝官員的問候,我便遵此韃靼禮儀。如今中華帝國大臣之間常用此禮貌、實用的方式。這樣我避免了既要保持我的身份,又要恰當回覆官員來訪的壓力。
這已成爲迎接所有官員最隆重的習俗。它簡單易行,又可準確無誤地顯示人們的地位尊卑。在我抵達每一城鎭兩或三里格前,各級文武官員便派人送來了他們的帖子,然後持帖親自來訪。收到帖子後的回禮是,必須在閱後將帖子退回並對此致謝。
這一禮節僅適用於官階較低的官員。對省會一級的總督應謹愼從事,不要讓他們給我送帖子,因爲他們很容易了結我要同他們談的政治事情,所以每個人以不同的方式拒絕與我交往。例如,揚州總督派人告訴我說,他不給我送帖子,因爲他不懂歐洲文字,我不懂漢語。
4月20日,我已抵達北直隸。一到天津府,陪同我的欽差首先入京向宮廷報告我現在何處。他認爲有必要這樣作。有消息說皇帝急迫地等待我的到來並認爲我的姍姍來遲與陪同大臣的怠慢有關;27日,他返回了船隊並向我保證說,我必須在5月1日前入京,因爲皇帝想立刻召見我。他希望立即接見使團,不再拖延。當天來問候我的神甫們證實了這一消息。
據此,我決定在抵達大運河盡頭的張家灣(28)之前,棄船改走陸路。原因是當時河水水位很低,路途最後的3里格要走數天。我買了50匹馬,讓人送到此地。30日,我在距京城1里格處我下令準備的一房舍中過夜。在此,我遇到了京城徐大人派來問候我的一個官員。他問我欲何時正式入京,以便他作好一切必要的準備,安排歡迎儀式。
我回答他說,鑒於皇帝的美意,我準備第二天下午3時入京並遵照本文后有說明的儀式。我按約定的時辰入了京。與我在各省的經驗不同,當時人頭涌動,如過江之鯽,我成了衆人注意的中心。我覺得每條街上人山人海。人們不無驚奇地望着使團入京的莊嚴、排場的隊列。在我們所到之處,維持治安的官兵讓圍觀者對使團也必恭必敬,不允許他們在馬上或車中觀看。
皇帝對使團的敬重從京廷安排的井井有條便可略見一斑。我的下榻之處亦成爲禁區:把守第一道門的韃靼士兵讓所有進入這條街的人下馬步行,徒步從房前走過;這給百姓也帶來了麻煩,因爲不允許任何車輛通過,就連送日用生活品的車輛也禁止;人人必須戴帽,且必須戴禮帽。此地竟成了對我優待有加的最佳場所,士兵們整日忙得不亦樂乎。
一到我下榻之處,我接到一口信說徐大人馬上來拜訪我。由於我事先得到了通知,我可以以使團最隆重的儀式接待他。他遲來了一會兒,但興高采烈地歡迎我的到來。中國人最喜歡搞歡迎儀式。
他告訴我說,如果我恢復了這傖促長途旅行造成的疲勞,皇帝想在4日接見我。我回答說,衹要皇帝願意,我隨時可前去覲見陛下。我希望盡快得到陛下接見的榮譽。得此答覆後,他告辭而去。當時在場的神甫們個個又驚又喜。他們認爲這是使團的大喜事。按照中華帝國的淸規戒律,這從無先例,破天荒第一次。
第二天是5月2日。我得到正式通知說,皇帝決定在5月4日上午8時以其父時代對待使團的最隆重禮節接見我並宣佈說由徐大人引見,他將親手接受我的國書。然後舉行覲見儀式,由劉松齡神甫擔任翻譯,以此滿足我的一切需要。
並未向負責使團事物的禮部隱瞞皇帝免除這一禮節一事,但在這些事物上未完全擺脫它的過問權。的確,在已決定的接見我的5月4日這一天,官員上一奏折,稟報了我的到來並建議在當天接見我。衹是在時間上搞錯了,他們建議最好在午時。皇帝批覆了這一他已知悉的奏折,沒說甚麼。此事之後,他們不再插手,僅過問他們禮部職權內的事情,免得作亂犯上。
3日下午,對覲見的時間作了大改,因爲無論是禮節性,還是藩屬的覲見都在淸晨時間。皇帝未忘記這可能給我造成不便,於是頭天晚上便派人通知我說天要下大雨,所以我不必淸晨入宮。若不下雨的話,可以10時來見。況且,覲見已改至它時,因爲他知道我們使團的人衣着潔淨、華麗,不願我們遭雨淋濕。
淸晨,天公作美。我毋須接受皇帝的這番盛情。我以爲皇帝的關懷遠遠超出了禮儀的範疇。我進了宮。整個使團履行了入京廷的禮儀。此時,我對一切禮儀已運用自如。我毫不猶豫地決定乘轎入宮。這轎由8人抬行,另備8人替換。我覺得,在這一點上,我毋須墨守給我下達的指令。防備無法預知的危險將是一明顯的失策,將不謹愼地失去在中華帝國爲使團此行增光的大好機會。
我抵達宮廷西部正門(29)時,約爲6點左右。侍衛長見到先下馬的使團成員佩帶短劍,馬上通知劉松齡神甫說不可佩劍入宮。神甫讓人將此事稟告已在宮廷中的京城總管。與此同時,我一直獃在轎子裡。此麻煩僅耽擱了片刻,因爲解決它的命令很快就來了。穿過許多院子後,我們被引進了一侯見大殿中。它緊挨着覲見大殿(30)。神甫們一直陪同我們到那裡。這已是當天的格外開恩,因爲他們是歐洲人,所有官員要到一定級別才可進入至此。這一大廳中擺着3張座椅,供覲見者專用。這已是格外開恩,連王爺都不易得到此種榮譽。8點整,我入見皇帝。徐大人一直將我引至皇帝的寶座前。皇帝接下信,將其交給身邊的一位官員。整個儀式過程中,那官員一直高舉着它。我離開大廳,向東方朝拜。這是整個儀式中最莊嚴的部份。後又進入大廳。皇帝示意讓衆人坐下,爲我端上了茶水,而後立即詢問陛下的身體健康,問吾國是否安泰、昌盛。
我回答了他的問題。聽完答覆後,我有機會與他簡單交談了片刻。我對他說,葡萄牙君主通常採取傚仿在天前輩豐功偉績的政策,陛下執政後使世人看到這一政策得到了恪守,因爲我來自西方的天涯海角,專程朝賀皇帝登基,希望他的治理風順萬年並感謝他對在華陛下子民的恩澤。因此,陛下不僅繼承陛下先父的遺志,同時向其顯示友誼及希望此源源流長友誼天長日久的願望;此乃我使團的惟一目的;若我的言語不十分中聽,陛下應及時向我進行解釋;您的高瞻遠矚定會彌補我的言語不足。
皇帝下令讓劉松齡神甫將我所說的一切用漢語譯給徐大人聽,然後由他用滿語講給皇帝聽;一切回答亦用此方式。這一措施的目的是不讓神甫直接聽到他講話;他不懷疑徐大臣會篡改他的話,但認爲有此必要。即便如此,我的一些話聽得他莫明其妙,在場的人也不摸頭腦。一旦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即轉驚爲喜、不勝歡快。
他回答我說,他領會了陛下的心意(這在中國是感謝意想不到的禮物最客氣的說法),他從來像其父、祖父(31)那樣對待歐洲人,現在他會更加敬重,優待歐洲人;我的話講得他十分中聽,使其龍顏大悅;還說了許多完全反映其眞正好感的溢美之詞;而後,我辭退。
中國的禮儀規定,所有覲見皇帝者,受到此種榮譽後,應在另一大殿中稍候。等候時間的長短取決於皇帝對每個人的好惡程度。劉松齡神甫早已將此禮儀通知了我。儘管我無義務一定要遵守這一禮儀,受到接見後的愉快心情使我願意這樣作。因此,我進一步證明了神甫們的忠告。我在進入剛才等待的大殿前停了一下步,一官員問我爲何止步,劉松齡神甫向他作瞭解釋。徐大人馬上趕了過來。他說皇帝不想再耽擱我,要說的話都說了,皇帝希望我趕緊回家休息。
第二天,皇帝下令將劉松齡神甫陞至三品官員(32),賜銀兩千兩。上諭曰,神甫接送葡萄牙使臣由澳門入京有功,特賜銀兩補旅差之資。至此,劉松齡神甫爲五品官職,此御旨後,陞至三品,其俸祿亦有增加,因爲各類官員的俸祿隨官階纍進而陞。
6日,劉松齡神甫應召入宮。軍機大臣傅恆(33)伯爵及徐大人對他說,11日皇帝接納禮物並在圓明園賜宴招待我。劉松齡神甫親自接受了這一邀請;他們還問他我是否要在京城觀光或到通常遊玩的地方去逛逛,因爲皇帝想用一切可能的辦法招待我,他允許我前往一切我要去的地方,但要劉松齡神甫首先通知徐大人,由他下令將我要經過的道路打掃乾淨,撒上水。
劉松齡神甫想起了在山東省我們曾高興地看到一婦女賽馬,飛奔中作出各種驚險的動作。他由衷地告訴徐大人再欲一睹;並告訴徐大人說我想參觀敎堂、天文臺及那口舉世聞名的大鐘。他立即將此回答稟告了皇帝。當天晚上一官員來對劉松齡神甫傳達皇帝的一御旨,要他告訴我說,這口大鐘在一廟中(34)。也許我不願意進廟,免得我白白出門一趟掃興而歸。7日,劉松齡神甫得到伯爵的第二個通知說,他要見他有話說。事情是要告訴他,我是否在儀式後願意看看皇帝的出駕,因爲皇帝要去天壇祭天求雨。儀式十分隆重。劉松齡神甫回答他說我定會欣然接受此殊榮。我到寓所後不久,皇帝派來一官員告訴我說,第二天淸晨將舉行一盛大的祭天儀式,他希望見到我的使團,也希望我見到他的祭天團。希望我賞光出席,徐大人將在前門恭候,帶我觀光。
我回答他說,我對陛下給我的殊榮感恩不盡,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爲皇帝的恩施與我的願望絲絲相扣。的確,8日淸晨,京畿總管已在前門等候我。他帶我觀看了爲此儀式在各處布置的大象、車輿及其他儀仗隊。最後,他要求我讓使團人按容易看到的隊列行進,以免人們擁擠爭觀。
片刻後,皇帝出現了。他乘座一64名轎伕抬行的大轎,後爲4000 名騎着蒙古馬的禁衛軍。皇帝一見到我,便令伯爵前來告訴我他去祭天,爲莊稼祈求風調雨順。他麻煩我的目的是爲了見到我的使團,也讓我見到他的儀仗隊。我接到上述口信時,他人已通過。他親切、和藹地注視使團所有成員,這使我感到有些滿意。我們的光彩耀人彌補了數量上的差額,因爲相形之下,惟一的差別在於數量。
皇帝十分懂得我想充分利用機會的心情。他想起了我在回府的路上,衹要順便拐一下便可去天文臺。他下令讓官員們在天文臺恭候我。徐大人將此消息告訴了我。我去參觀了天文臺。那裡的天文儀器既古老又龐大。監正爲我備下了幾桌茶點。他向我保證說,在那裡接待我的人一夜未合眼,因爲皇帝派人通知他們說要隨時恭候我的來訪。因時間倉促,所以他們打掃了一夜的衛生。
徐大人已邀請我參觀與皇宮毗連的一莊園及遊樂園(35)。它叫瀛臺。由永樂帝大肆興建。訂於9日舉行參觀。淸晨8時左右,徐大人及另外兩位閣老,吏部尙書舒赫德(36)及皇帝的堂弟縛益(37)已在等候我。首先,帶我參觀了“洞天”。此爲一建築精美的廳堂,一律華式裝飾,但富麗堂皇,美不勝收。
由此,在使團全體成員的陪同下,帶我觀賞湖景及皇帝乘坐的遊船。遊船富麗堂皇,其裝飾與皇宮主要大殿無甚區別。後我們來到一空曠地上,其用途同我們歐洲的訓馬場。裡面有許多騎士在躍馬奔騰。徐大人告訴我說,皇帝得知我在山東省曾高興地觀看一賽馬,想讓我觀摩一下中國最優秀的騎師,作爲一種消遣。
我們衆人前往皇帝常常觀看騎術的地方。待我們坐下後,一官員作了一手勢,賽馬便開始了。馬師速度之快、人數之多看得我眼花繚亂,以致一些主要的動作都看不淸楚,本來我想好好欣賞一下。騎師各種動作的精彩之處在於技巧與力量的結合。他們的動作十分精彩。我可以毫不誇飾地說,這些人的騎術無以倫比。
呈送禮物定於11日。得到這一命令後,我再次入了宮。在人陪同下,我來到了御花園。從淸晨8時左右起,我已等候皇帝召見。皇帝立即讓人收下了所有禮物箱。以我個人名義呈送的禮物亦得到皇帝的讚美。徐大人及其他官員請我進入第一道院子裡的一大殿中,在此邀請我及使團全體成員在不同的地方共進晚宴。這是特別準備的一餐魚宴,因爲是星期五。在接待我的過程中,在這細節上都無微不至。
很快我們將引至舉行宴會的地方。裡面支着一頂帳篷。上面的圖案與宮中的圖案相同。支撑殿頂的柱子將來賓分散在各個不同的區域。宮中神甫們及我使團的成員在柱子之外。傅作霖(38)神甫亦破例被請在柱子之外入座,因爲在劉松齡神甫不在期間,由他在我下榻之處作翻譯。
皇帝乘坐一無蓬子的轎子從距此不遠的一宅院中前來,其後是內伺官員。二手持金質香爐的官員前導。夾道歡迎者無數,人人按照中華帝國的禮儀,迎候皇帝;多組歌詠團引吭高歌。音樂中止時,在一片莊重的儀式中,皇帝登上了皇位。
剛一坐下,便作手勢讓跟我一樣受到邀請的人入席;隨即開始歌舞節目,共有200名衣着華麗的演員;而後爲上酒及上茶儀式。這是此種場合的主要儀式。他的伯爵妻弟、頭號寵臣爲他斟酒。伴隨着音樂的節奏,那斟酒動作的熱誠衹有在這個國家中才可稱有。這一儀式結束後,我被召至皇位旁。與我同行的有徐大人及劉松齡神甫;皇帝從他手中遞給我一斟滿酒的金杯並對我說能喝多少就喝多少;我抿了一口。謝過他的敬酒後,我對他說至其時我覲見他的一切使命到此結束。信件、禮品已呈交,餘下便是等待陛下爲我欽定返回澳門的日子。
至此,我已圓滿地完成了使命。皇帝回答我說,他常常想到陛下想見我回到葡萄牙,但他絕不爲我指定歸期。對此慇懃的回答,我答覆道,身在宮廷,我聽憑皇帝陛下的決定,皇帝陛下的盛情難卻。聽完此話,他顯得很高興,於是對擔任翻譯的劉松齡神甫說:“好吧,由你選擇你認爲最合適的日期”,意思讓欽天監監正神甫選擇吉日,因爲這位天子不信,也不用這套迷信。
此事過後,我又回到了我的位子。皇帝將擺在他桌上的菜餚分給使團成員食用,同時邀請我觀看歌舞表演,請我隨便些,因爲他知道那種坐的姿勢對歐洲人來講是十分別扭的。利用了皇帝的恩准,我觀看了一下歌舞表演。並非所有在場的人有此特權,因爲出席宴會的官員不敢正視正在進行的演出。他們對其君主必恭必敬,以致似乎他剝奪了他們的生命權利,因爲他們靜得摒住了呼吸。
宴會結束後,寵臣伯爵、徐大人、及另一陪同我的閣老,還有兩位是皇帝女婿的蒙古王爺將我引至一大殿中觀看部份準備送給陛下的禮物。給我看過一些禮物後,帶我去參觀那座宏偉的莊園。從一處至另一處需以小舟代步。小島間,淸水環遶。我所到之處的岸上盡是遊藝節目,看得我目不暇接:各種表演,音樂,舞蹈,角力及其他雜耍不停地進行。伯爵不厭其煩地對我說,這都是皇帝欽定爲我進行的表演。
參觀了一些宅院,池塘及花園。儘管都是中式的,無一不美奐美倫。然後,我們去參觀另外一所神甫們以歐洲式樣設計、建造的宅園(39)。從建築物上可看出設計師的籍貫。皇帝一心想讓我看到它的竣工,所以整個工程日夜趕造。大門口有音樂歡迎我。他們稱其爲歐洲音樂,其中包括大提琴、笛子及小提琴。演奏了一些神甫們敎的小夜曲。第一個大廳中裝飾着許多歐洲的器具,大部份不倫不類,但這不倫不類卻與天花板上出自傑出的郎士寧(40)及其他在宮廷中服務的神甫之手的精美繪畫形成和諧的統一。
離開此宅院後,我又觀看了另外一些庭院。所有的建築富麗堂皇。末尾,與其他王爺告別後,伯爵帶我前往他的莊園。它有一專用門與皇苑相通。然後,他帶我們參觀了所有的房子,甚至包括最裡面的院子。他邀請所有人用了一豐盛的夜宵,且有歌舞助興。他不止一次地透露說,皇帝特別恩准他招待我們。一天的活動結束後,我們回到了寓所。我見過的部份禮品已送來。除我們參加覲見的人之外,所有使團成員收到一價値53兩的銀錠,一級團員另加10匹絲綢,二級團員另加8匹絲綢。
人人皆知,不日內徐大人將負朝廷特別使命前往韃靼。此行的秘密一時成爲人們議論的中心話題。在徐大人不在期間受命照顧我的訥親伯爵不幸墜馬將一胳膊摔折,後由戶部尙書海大人(41)代替他。海大人曾是皇帝面前的頭號寵臣。他剛直不阿,政績斐然,受人尊敬。虧得本朝的遺詔,得以保全性命,但失去了君主的寵信。
當時,需對來訪進行回拜。在事先通報拜訪後,我於14日登府拜見。他率所有部下隆重出迎。他效仿伯爵,爲我備下了晚宴與歌舞。這在中國是最隆重的待客方式。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擺着兩個精致漆盒,裡面裝滿了各式糕點。他對我說,皇帝得知我將拜訪他,特地派人剛剛送來擺到我的桌上。他家裡無此精美之物。現在虧得我,才有幸得到這豐盛的禮物。晚宴中,他的長子一直照料我,我一再推卻,也無法擺脫這過分客氣的招待。
後送給這些大臣一些歐洲東西作爲禮物。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以此對他們的照顧與熱情款待略表謝意。贈禮先從伯爵開始,大人們喜歡主次分明。我向他們分贈了些專爲這種場合準備的禮品。這些場合均由劉松齡神甫擔任翻譯。伯爵過目了送給他的禮物,但他說暫且放在那裡,因爲是我送的禮品,必須敬受,但未得到皇帝的首肯之前,他不敢私受。他要請示皇帝,然後一定將結果通知我。
徐大人也採取了同樣的作法,二人如願以償。皇帝對他說,我遠道而來,應隨我的願,這是熱情待客的規矩。海大人對我的贈禮感謝受之無愧,但我無法如願以償,因爲他事先對擔任翻譯的神甫說,要我不要以此種方式拜訪他,原因是他不願向皇帝申請曾給上述二位的准許。
但禮部仍窮追不捨!它又二次上疏皇帝說,按照規定,應賜宴3次,外加賞賜。他們稱其爲獎賞。但大臣們看到皇帝如此厚待我,不知如何履行他們的職責。此疏的批覆與第一次的硃批相同。這我已知道。結果是,18日再爲我舉行晚宴並告訴我說,到了廣州還有一場宴會,因爲皇帝想在其治下的最後一省城以此方式爲我送別。
劉松齡神甫知道這一消息令我不悅,他目睹了我起先在廣州經受的那些難堪事情。他向徐大人講述了當時、當地發生的事情及這一無禮作法給我帶來的刺激。徐大人對他說,總督的作法不對。他的過激行爲乃因其年輕气盛所致。他不會不將此情況稟報皇帝,因爲我高興而來,讓我麻煩,這不是待客之道。但這個麻煩容易解決,因爲有一官員陪同我至澳門,到了當地他會通知下去,讓一切使我滿意。宴請如期進行。過了兩天,他對劉松齡神甫說,要我放心,以前的事情絕不會再發生。
18日,我應邀出席第二次宴會。與第一次略同,但一切規模較小。皇帝從附近的一個內院中來到了金鑾殿。按常規進行了斟酒、送茶儀式後,像第一次那樣,把我召到了他的面前,對我說道按照中國的規矩,京廷各衙門應爲我設3次宴會,但他不想讓各衙門麻煩我,所以邀請我來赴這第二次晚宴並請我見到陛下後一定不要忘記提及此事。
在此晚宴上,他贈送我一內有煙草的小石瓶(42)並說希望我能喜歡,因爲是他的日用物品。晚宴結束後,伯爵將我帶至他的莊園,又爲所有使團成員設下一頓晚餐。而後,在兩位王爺、徐大人及其他官員的陪同下,帶我參觀完了皇苑。在一大殿中,又以皇帝的名義爲我設下一茶食物,有各種糕點及冰鎭水果。還有一音樂及舞蹈伴隨的踩高蹺表演。一切都是中式的,但十分潔淨。後來,我得知這一表演是爲太后信奉的一所廟宇進行的。第二天準備爲她進行表演。皇帝想讓我先看彩排一睹爲快。爲使活動有條不紊,按部就班,習慣事先彩排。
活動結束後,總督大人告辭而去。他開始了韃靼之行。此位大臣性情之溫和,尤其是他爲使團活動完美進行所付出的努力使我在他離去後感到若有所失。現在,一切聽海大人的安排。此次活動,他也在場。按照劉松齡神甫的意見,我們的行期定於5月最後一天,因爲皇帝決定由二人選擇歸期。於是,我於27日入宮接受國書並領受送給陛下的第二部份禮物。兩位在我歸途上一直扛着皇帝禮物的官員在那裡接受了皇帝欽賜的官袍。
定於第二天進行告別儀式。我按照覲見的時間來到了皇苑。衆人知道,與我告別的時間到了。伯爵及其他接待我的官員來與我道別,說我走後他們一定會很想念我。我向他們表示了感謝,告訴他們說我也會懷念宮廷中大臣對我的熱情接待,尤其是皇帝的關懷,因爲他的恩澤我沒齒難忘。
我一直懷疑皇帝對我的一言一行瞭如指掌,我與官員的接觸馬上會彙報到他那裡。所以爲此安排了許多密探,一有聽聞隨時向他稟報。現在,我的這一猜疑得到了證實。我被引入一小廳中。皇帝已在那裡等候我。此時,無平常君主的繁文縟節。這對我的態度的確證實了人們告訴我的說法。
皇帝左右僅有5、6名近侍官員。招呼我坐在他的身旁,上過必不可缺的茶水後,他說他已覺察到我有些戀戀不捨,這是對他對我的行爲頗有好感及尊敬的反應。他祝願我一路順風。爲表他的心意,向我贈送了一信物(這是一種他們稱爲“玉”的綠色石頭作的飾物。它象徵吉祥如意)。
他一再囑咐擔任翻譯的劉松齡神甫一路上要好好照顧我。他聽取了我如同老朋友般對他給我的特別施恩所表示的謝意,然後我向他告別。我前去向伯爵、兩位王爺及接待我的其他官員告別。他們亦有些戀戀不捨。我們在不久前仍對外國人猜疑、凌駕世界各國之上的人處得到了熱情的接待,爲此我們滿意而歸。
我已參觀了諸多的古老敎堂,就差那人稱“使團敎堂”的敎堂。北京有一屬於赤足奧古斯丁會的傳信部皮埃蒙特敎派(43)的神甫。他以畫師身份入宮廷。此人聰明伶俐、遇事不慌、將其個人的安危置之度外。他看到皇帝對有關使團的初期消息甚是高興並聽到皇帝常常尊敬有加地談起此事,此外許多官員在張羅接待的事宜。他覺得這是一比他提出申請更容易獲得批准的絕好機會。他未與任何人商量,擅自作出了決定。他得知我正要入京時,爲一新敎堂挖掘了地基並迅速起造。
不言而喩,皇帝馬上就知道了這一新聞。皇帝從大祭返回皇苑時,看到敎堂已蓋到拱頂了,僅僅這樣說道:這歐洲人想讓大使看到敎堂落成,但在其逗留的暫短期間難以實現!這番話一方面安慰了神甫,另一方面激起了讓我去參觀他的敎堂的願望。但他一直害怕有人會破壞他的努力。傳信部的敎士對這些差會保敎權的反對使他從思想上產生了此種恐懼。
他去找劉松齡神甫,向他分析了若我在此不一視同仁將產生的危險局面。儘管有些人想勸他不要求我出面,可我認爲當時不宜以此理由提出此事。它有可能爲我帶來麻煩。然而,現在我已辭行,可毫不猶豫地利用這機會去參觀神甫的工程,讓他去掉些已經受的擔心。我找了一理由給了他一筆施捨,以便他可以完成工程。的確,在我們離開此地後不幾天,在此敎堂中舉行了首次聖體節彌撒。
28日下午,郎士寧來找我,向我傳達了皇帝的一口信,再次對我表示了關懷。我不得不再次入宮感謝皇帝的龍恩,但我已與皇帝告別,因此委託郎士寧及伯爵替我辦理此事。看看在30日能否辦好,因爲第二天我應該離開京廷。
伯爵將我的想法稟告了皇帝。皇帝的答覆是,希望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爲何我要這麼快離去!6月6日爲5月節,他希望在節上見到我。他以爲我推遲些回返無甚問題,他希望我願意留下來,節日那天到皇苑去就是了。
郎士寧向我傳達了皇帝的答覆。不久,伯爵府上的一官員也帶來了伯爵同樣的通知。在京廷的滯留使我非常感動,因此許多人以爲我喜歡這樣作,但需要克服我的理智對此滯留的厭惡。於是,我回答說我十分想有機會再次隨皇帝的願,以便有幸再次享受皇帝的恩澤。
我已說過,在宮廷中服務的神甫們也應邀出席了宴會。尤其是傅作霖神甫獲准在劉松齡神甫不在期間充任我的譯員。按照宮中的規矩,神甫們以爲應該向皇帝謝恩。於是,神甫們在皇帝每天必上的繪畫課上恭候他。衆人脫帽以示敬意,感謝皇帝在此場合賜給他們的榮譽。
皇帝和藹地聽着他們的謝辭,在與神甫們交談時,又把讚揚我的話重復了一遍。他讓人在宮中找找有沒有我的同鄕。得到的答覆是傅作霖神甫就是。他立即更加敬重傅作霖神甫,問他是以何種身份入宮的。神甫回答說是以數學家的身份。衆人馬上猜測說,這個問題證明皇帝要開恩。的確,他們猜中了。6月2日,皇帝降旨將神甫陞至六品,入職欽天監。當天,皇帝對郎士寧說,傅作霖神甫是我的同鄕,無疑,他的硃批定會令我高興。
2日下午,我得到通知說,海大人、吏部尙書舒赫德率衆官員將爲我送來給陛下的新禮物。其中包括絲綢、各種香及扇子。都是些當季用的東西。我以最隆重的儀式迎接了送來的禮品。迎接我的大臣說,第二天我不必入宮感謝皇帝。根據這個國家的禮儀,這是必需履行的義務。因此皇帝免我此義務,他派人告訴我說,他希望6日一定見到我出席他的節慶。
5日又通知了一遍,要我8時前往。我提前到了,因爲我不想錯過此次良機。在早已準備就緒的晚宴之後,將我引到了將要舉行節慶的湖邊。那裡以用8隻大船搭起了主要舞台。我進到了皇帝帶着8位王爺所在的宅院中。他們邊上有一空位。讓我坐在了上面。伯爵及劉松齡神甫則站着。在一小圍欄外準備了兩個位子。那是給在此場合常常陪同我的使團秘書及另外一人準備的。
上完奶茶後,皇帝對我說那天的節慶是這幾年以來最熱鬧的,目的是讓我開心。他希望我觀看此次慶典造成了我要在宮廷多逗留幾天的麻煩。我回答說,我不僅要感謝皇帝陛下給我的這次開心的機會,同時要感謝他對所有在其宮中服務的歐洲人的恩澤,尤其此次給傅作霖神甫的殊榮。希望該神甫更好地爲陛下效勞,不負皇恩。
皇帝對我爲他給傅作霖神甫下達的御旨致謝深感高興。他將我召到了身旁,送給了我一似乎是珊瑚製的盒子。我接到手上後,將其打開,內有一折疊成書狀的紙。上面有書法及繪畫。皇帝告訴我說,這些均系其親手所作。他的慷慨贈送足以說明他對我的尊敬。在他的帝國中,無人擁有他的親筆作品。我回答他說,我一定將其視若珍寶妥善收藏。的確,我後來得知,此係一絕無僅有的殊榮。送親筆字畫的皇帝一駕崩,必需將贈品送交宮內。這種回繳如同性命般重要。
皇帝又對我說,那些陪同他的王爺都是他的叔叔及堂兄弟。他特意邀請他們來讓我看看。我對皇帝的美意表示了感謝並向他保證說,既然是大淸宗室成員,我也萬分尊敬。皇位上擺着1隻瓷瓶。上面畫着幾隻與那天慶典中使用的船相似的船。皇帝拿起了它,問我喜歡不喜歡。我回答說,在浩蕩的皇恩面前我眞有些不知所措。他下令將此瓶送到我的寓所。皇帝一再祝我旅途順利,然後告辭而去。
我來到了附近的一所大殿中。我的隨行人員、神甫們、閣老及各部尙書等候在那裡。皇帝下令要他們在儀式中陪同我。慶典開始了。湖上有許多船隻在達行。每船之間相隔一定距離。所有的船隻精美絕倫、金碧輝煌、優雅多姿。每艘船上均有表演,其主題無不與我們的告別有關。同時點燃了一不熄滅的焰火,爲水面上的活動照亮。此焰火呈魚、鳥狀,活靈活現與眞物不相上下。
表演結束後,伯爵說還必需對獲准觀看此表演謝恩。我可於8日離開宮廷。專責陪同我的海大人對我說,要我等待他的通知,他就此問題專門去探聽皇帝的旨意。他得到情況與我的願望相符,因爲皇帝回答說,若我願意去他的皇苑,他有興致與我一談,但當時他有所不便,因此可由劉松齡神甫以我的名義前往。這樣既可以遵守禮儀,又可避免給我造成麻煩。劉松齡神甫去了。後來我得知此日與衆不同。那天的慶典在此重復,各宮妃子及皇后親臨觀看。全中國舉國上下對使團的極大成功無不刮目相待。這是《京報》(44)上的熱門話題,它承認此次使團大獲成功。使團構成之巧妙乃成功之本。連其中受到舉國上下歡迎氣氛渲染的歐洲人都得到了奇跡般的優待。
在未抵達京廷之前,從來信中我已看到人們對此次使團的崇敬之情,皇帝對此次出使的滿意及高興。神甫們的話使我堅信是上帝給了我爲陛下計劃大獲成功效勞的榮譽。從這番話中,我感到是對此次出使的感謝,我必需讓神甫們分享成功的喜悅。
爲此,我請求每位神甫以書面的形式寫出他們認爲此次使團可爲我們的聖敎作些甚麼事情。我收到了神甫們的意見。在向他們提出此要求時,我已預感到此非上舉。從經驗中,我感到皇帝對我的一系列事先歡迎的舉動無疑產生於他希望他的帝國得到歐洲國家同樣的尊敬的熱切願望。正是未涉及宗敎問題才贏得了他的歡心、受到了後來我得到的破格禮遇。
然而,我認爲無論是皇帝還是軍機處的大臣均認爲出於禮儀不宜涉及此問題。他認爲這便是受到皇帝陛下關照的全部原因。當劉松齡神甫被召去告訴他我可以自由行動時,伯爵問他是否知道福建及江南省發生的事情。對基督敎的迫害爲上蒼提供了傳敎者及神聖耶穌會的令人尊敬的烈士,其中一人爲葡萄牙人。
劉松齡神甫回答他說,非常不幸的是,他早就知道此事!伯爵接着說:“既然你已知道此事,那麼你也一定知道作此罪孽者的可悲下場!”此位伯爵仗着皇帝的寵信,在此問題上直言不諱。他告訴我說他是基督徒,因此他總是向着神甫們。我回答他說,既然他懂得不作基督徒帶來的損失,他一定會將作基督徒與爲人之道完美結合起來。凡是嚴肅考慮到中國無以倫比的敏覺的人,定會不無道理地想到,此種作法實際上是對使團未提出的要求的一種暗中滿足的客氣方式。
6月8日,我終於離開了北京。海大人一直等到我入轎爲止,以便於當天向皇帝報告我啓程的消息。我在船上過了夜。第二天繼續回澳門的行程。入7月後,氣候的炎熱使我們的旅途變得十分艱難。冬季裡,在陸途上我親眼看到幾個抬轎、扛行李的人突然倒地凍斃。現在出於炎熱,我們的縴伕中也有此種情況發生。冒着酷暑,我們於28日抵達杭州。在此城中我們渡過了29日。我們到爲我們已準備好的一些船上過夜。這些船差點成了我們的最終歸宿,因爲當天晚上我們幾乎喪命。
陰歷7、8月的月初,此河(45)漲潮非常猛烈。一下便漲到了頂點。河水將岸邊的樹木連根拔起,可見其力之大。滿潮後,水勢較弱。來不及入塘避潮的船隻此時應將船頭打正,絕不可側偏,因爲衹有這樣,海潮的力量才可將船隻托起,避免它們墜入水的深淵。似乎中國官員已將此奇特的現象通知了劉松齡神甫。連皇帝本人也曾經登一塔(46)觀此奇景。但劉松齡神甫對此通知不以爲然,我們無憂無慮地登船休息,連從來小心從事的船伕們也未替我們想到此點。
午夜後,潮水猛漲。當時一未入睡的士兵說,衹見一小山般高漲的浪頭鋪天蓋地向船隻涌來。在中國他從未見過如此凶猛的浪頭。衝入船中的浪頭將在酣睡中的人們驚醒。這是一突如其來的危險。霎時間,我們驚得目瞪口獃。一條船沉了下去,但因爲所有船爲方便乘客均有住艙,使團4人在艙頂呼救。使團一成員將他們救至我的船上。
9月15日,我越過了梅嶺山。這是江西省的結束處。在廣東的第一入口處,總督已派人來迎候我。現在如此客氣,竟然趕了130里格路來迎接我。派來的官員把將舉行的宴會的禮賓單交給了劉松齡神甫。儘管劉松齡神甫想向我隱瞞這一消息,但我從其他途逕獲得了它並得知座次與第一次相同。
幾天過去了。因爲這一消息使我忐忑不安,我決定同劉松齡神甫交談此問題,我把他早已得知的消息作爲新聞告訴了他。他對我說,不必爲這一紙擔憂,因爲它是按以前的格式寫的。根據徐大人在京廷傳達的決定,陪同大臣也不願意遵守此種座次。廣東官員仍未知悉此決定。
我對這番話並不滿意,因爲我對此理由的充分性無法置信,以致我對此國家的信譽有所懷疑。我請求他去見他的同伴,設法告訴他說禮賓單上有錯誤,準備按照徐大人的通知加以糾正。我一再囑咐他不要對華官說我知道京廷在這方面的決定,亦不提起現在的事情,但無論如何還是作此防備爲宜。
還是劉松齡神甫本人察覺到他在華的經驗並不能保證他不出過錯。他將他的想法告訴了他的同伴。中國陪同大臣回答他說情況如此。徐大人已通知了他他的座次。他也覺得此事有些蹊蹺。韃靼之行回來後,他就此問題與伯爵及中華帝國其他閣老進行了磋商。他們一致認爲徐大人無理,總督的所作所爲正確,因爲陪同大臣的座次不計主次。於是徐大人無言以對,因爲這是必需執行的命令。
劉松齡神甫來將一切告訴了我。他對此事掩蓋得如此嚴實感到吃驚。而後,他得知這又是總督的主意。在我們啓程時,他趕到了北京並在此伎倆上施加了影響,以加強他的意見。爲此他借用了他的私交,伯爵的權勢。劉松齡神甫曾數次企圖避過這一問題,但每次不得不坦白說最好聽候宮廷的裁決,因爲此事有伯爵的庇護。要麼我在此問題上栽一大跟頭,要麼使此次出使前功盡棄。
我以爲他的建議不僅是危險的,而且根本無法接受,因爲在廣東的任何怠慢我都會察覺,因爲該省官員對凡是與澳門城有關的問題均採取故意貶低的態度。若在座次問題上因再次受到不公待遇而不表示我的不滿的話,在提出座次問題後,我會在該大臣的眼中失去已往的崇高地位。
對此些理由進行假設後,我以爲宜利用一可使我擺脫這一問題而又不引起懷疑的辦法:許久以來,我患上了到東方的人常常因其氣候會染上的毛病。氣候一炎熱便會加劇,因此我經常數天衹能站立,無法坐下。對此小恙,陪同我的官員無人不曉。我對劉松齡神甫講,我的病是我們的最佳辦法,因爲在抵達廣州城數里格前,已通知他的同伴說,我的毛病加重了,要他將此我無法安坐的情形通報總督,但爲了感謝皇帝的恩澤,我將前往宴會廳參加儀式,而後立即退席,原因是我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我正常出席宴會。
實施這一計劃的關頭到了。在抵達廣州城前6里格處,劉松齡神甫將此情況通知了他的同伴。他立即來看望我。來訪期間,他竭力說服我,要我在那裡將病最厲害的階段抗過去,然後輕鬆地參加宴會,或者我到一下場,稍坐片刻,因爲他已作了安排,讓儀式盡量從速舉行。我回答他說,我想趕快回到澳門治療身體。痊癒後,準備回歐洲的長途跋涉。稍坐片刻我的疾病便會嚴重。面對我的決定,他們二人將我身體欠佳的情況通知了總督。同時要求總督將宴會的時間壓縮並確定宴會的日期。對此總督作出了答覆。他說,鑒於我的疾病,他將給我預備一高座兒,以便我坐得舒服些。至於宴會的時間,我想何時開始便何時開始。
滿族陪同大臣將此消息告訴了我,再次說服我遷就一下總督的建議。我回答說,從在華數月的實踐中我已知道此類場合的禮儀是必需嚴格遵守的。這正是有禮貌的人受君子尊敬的地方。我作爲國家大臣,遇此場合要麼不參加,要麼按禮儀參加。我的疾病無法使我遵守如此隆重場合應有的禮儀。最後,爲感謝皇帝的恩澤,我步行至宴會場地便可。我以爲,若皇帝得知我的疾病,定會免我參加一切禮儀。全中國上下,無人不曉我從皇帝處獲得的尊敬。
我作出此答覆後,一切說服工作便停止了。27日,一信使來通知我說,宴會於29日舉行。一切以我的意志爲準。從接到口信的25日至於黃昏時刻抵達廣州的28日,旅途分段進行。每天走一小段兒。爲了進行必要的拖延,澳門議事亭派一市議員來問候我,總督亦遣一軍官來拜見我。在這些天中,歐洲人不斷來訪。而後,在廣州城中,來時的那套禮節又重復了一遍。此時顯得更加隆重,因爲來訪的船隻日衆。
我本打算糾正一我前往京廷時在廣州因墨守給我的指令而作出的過火舉動。在我在大廳中接待來訪時,我發覺劉松齡神甫對總督的不在場大爲驚詫。我問他爲何如此吃驚,他衹是對我說,他以爲總督會前來此地,因爲皇帝囑咐應給予我更客氣的禮節。他提醒我說,總督不是第一個來拜訪我的人,但考慮到劉松齡神甫從未作出比此更加嚴重的評論,我對我的座次產生了懷疑。
隨着時間的流逝,我有機會在我所到達的每一省省會中看到,這個座次問題有其獨特的禮儀,通常不排座次。在所有城市中,尤其在省會裡有一官衙供總督接待其同級官僚或位居其下,但任朝廷欽差的下級官員,因爲部官在逗留期間統轄一切官員。此禮節過後,來者才開始回訪。來者將此遠道登門拜訪視爲一眞正的尊敬。所有我到過的省會無一例外奉行這一禮節。
我的微恙正給我提供了一求之不得的機會。來訪又爲我準備糾正過火行爲提供了合適的機會,因爲新任總督(47)未步其前任的後塵,他來到大廳裡問候我。我因疾病無法親自感謝他的來訪,可我有此意。劉松齡神甫替我感謝了他的禮訪。若巡撫(48)未忙於科舉考試,根據中國法律不得參加任何活動得話,他會得到同樣得對待。
翌日,我出席了宴會。使團隨員按在京廷的次序,惟一不同的是,我們衆人步行而至,由衛兵及佣人看管十分排場的轎子。我一進去,我的陪同大臣馬上迎了上來,但當意識到將我引至兩側的桌上時,他止住了腳步,一人留在那裡。我朝大廳中央走去,在那裡對總督說道,要他讓人給我斟酒,我想爲皇帝的健康乾杯。
我的要求辦理了。主要來賓聚集到我所在的地方。我當着衆人之面,對總督說他可以將我身體不適的情況通知皇帝。陪同我的衆官員可以爲此作證,我的疾病不允許我如願參加這一隆重的儀式,但我以此方式出席,已盡了我的義務。我想無論如何應當衆致謝。最後,我覺得總督會免去我回訪他的儀式,因爲我的身體不允許我有此殊榮。於是,我們回到了船上。然後,按照第一次的方式,將桌子連同上面的菜餚原封不動地搬到了船上。
當天下午,劉松齡神甫前去拜訪總督。他見到了總督向皇帝彙報宴會上發生事情的奏折。神甫認爲上面所說的一切屬實,有條不紊。他不僅滿意,而且對我抱病對他的慇懃致謝感到榮耀。我不怕他這樣寫或那樣說,因爲恐懼萬分的是他們。若皇帝懷疑在此事情上他們對我有所怠慢,最後倒霉的是他們。
30日,我啓程返回澳門。10月5日,我抵達距澳城1里格處。總督、議事亭、各敎團首領及許多願參加此禮節的人來問候我。當時約定,我於第二天早晨8時入城。總督及議事亭努力使此次入城儀式成爲中國居民所見到的最榮耀、隆重的場面。在我登陸的棧橋與我下榻之處搭起了漂亮的牌坊。各砲臺及船隻鳴禮砲向我致敬。夜晚,施放了價値昂貴、五彩繽紛的焰火。
整個歡迎儀式以一感恩祈禱爲終曲。我出席了這一活動。在此活動中,可以看出葡萄牙人是多麼的遵守規定,即便在此遙遠的地方,亦未忘記以最佳方式來執行其君主的命令,因爲爲了滿足陛下的旨意,他們的花銷是巨大的。即便接到了“帝汶號”沉沒的確實消息(這使澳門人民陷入了空前的災難),他們也照常進行了歡迎儀式。
我的陪同大臣於10日告辭而去。據劉松齡神甫對我說,韃靼陪同大臣在離去時,對我所受到的熱情歡迎吃驚不已。他與我告別時的戀戀不捨之情,即便出於眞正的友誼,亦有做作之感。北京來信不斷說,皇帝在我離去之後,繼續對我十分尊敬。凡是聽到此消息者,無不吃驚不已。在衆人中,我是最不滿意者,因爲作爲陛下的大臣,且不論其他原因,僅本使團出使中國皇帝的迢迢萬里便使我毫不猶豫地認爲我應該得到更大的榮譽。就此次出使的目的而言,我一直以爲結果不盡人意。
然而,我應該說明的是,在這樣一個以其強大將世界人民視爲二等的國家中,在對歐洲人初有些瞭解的時刻,要得到更多的尊敬並非易事。在那裡的神甫們邁出了第一步。以其科學獲得了一位君主的大力賞識。他衹承認他的品德的高尙(他的宗室及哲人孔子除外。他們才有權繼承這一美德),但神甫們企圖以卑歉爲上帝建造一天國,所以爲此大廈打下了最堅實的基礎。以前,他們在奏折中曾使用這樣的句子-陪臣(49),意即,臣子之臣。
其他使團未受到如此殊榮,因爲當時中華帝國無徐大人這樣知書識禮的大臣。常常無法力拒高壓而退縮讓步。我得知,這位高尙的大臣對所有令使節望而生畏的的情況作了詳細的瞭解,以便使節們現在可以說得到了殊榮。所以未賞賜我銀錠,未到各衙門應酬,我未坐8人大轎入宮,皇帝對我講話如此高興。我是第一個獲得將進呈的禮物淸單不寫上“進貢(貢物)”,而標上“禮單(敬送禮品的淸單)”的人。
出於同樣的理由,皇帝御批將傅作霖神甫破例陞爲欽天監官員,對劉松齡神甫賜銀補助其出差費用(通常十分緊縮)後,爲其陞官加祿,可與其同行、同樣爲皇帝效勞的滿族官員未得到任何賞賜。爲了避免在禮盒上寫上“賜品”字樣,現在採取了一個皇帝特意作出的一個決定,送我的禮品用一普通盒子裝放,外飾黃布並通知說此二物需立即歸還。
每天禮物不斷。派人給我送來他桌上的盤子、糕點、波斯上貢的火雞。爲了表示尊敬,每次來者的身份不斷提高。最後派來送禮物及御旨的人竟然是皇帝的堂弟。但這無法掩人耳目,躲過了一些人的注意,卻逃不過另外一些人的注意。衆人一致要求我二次出使。皇帝通過伯爵將此意思說得更是一淸二楚。伯爵對我獲得恩澤十分高興。他對我說,衹有再次入宮才能感謝如此恩重如山的榮譽。經常這樣作,以此表示感激不盡。
返回澳門的時間到了。還有幾項皇帝下令爲我進行的儀式仍未舉行。上諭3位官員將我陪出數里格直至海邊。在我登船的頭兩天,他們就趕來了並帶來了一封說是兩廣總督致陛下的信件。按照習慣,此信發至議事亭。然後由議事亭轉交給我。議事亭理事官來向我彙報了這一消息。我讓神甫們將信封譯讀給我聽。信封上寫着兩廣總督致陛下並應當衆拆讀。
我決定不接受此信並以書面形式告訴議事亭叫他們將信退還送來的官員,因爲我已攜帶皇帝致陛下的信函,因此無法再接受另一封信。其中一位官員,就是陪我進京廷的那位,通過當時爲我作翻譯的人說,要我收下,這信會給我帶來許多好處,但當時根據神甫們的意見,我覺得應該將此信退回,不接受這一建議。
1月3日下午,我終於登船啓程。總督、議事亭、宗敎人仕及許多其他人將我送至大船。衹習慣於內河航行的官員們在我出發時派人告訴我說他們害怕航行到大船等候我之處。他們的恐懼正好使我不要他們到錨地,我派人對他們說衹要送我送出1里格就算完成了皇帝的命令。爲了確實我的決定,我派我的翻譯去陪同他們,告訴他們應該送至何處。果然,到了該處他們的船鳴砲告別。
4日凌晨,我們揚帆起航。旅途十分艱難,因爲駛抵海南水面及巽它海峽後氣候惡劣。最後,在好望角即便是對海上危險瞭如指掌的人也認爲5月2日是我們的末日,在生靈無法挽救我們的時刻,上帝以其巨手拯救了我們。在此艱難的時刻,我們有幸抵達了莫桑比克。
在此島嶼上,弗朗西斯科·德·梅洛·德·卡斯特羅(50)將軍爲狼狽不堪的我提供了一切。他對我關心倍至。他的所作所爲完全是爲陛下效勞。他承認正是同一原因使我來到了他的管轄區。又颳起了新的季風,我們於11月23日離開該港口。在出港處,我的大船在一從陸地通往堡壘的沙灘上擱了淺。於是剛一啓程又被迫中止。如同將軍肯定的那樣,當時正在漲潮。他一看到此危險,馬上前來營救。
現在我們得到了經驗,在東方航行最佳的方法便是緊跟季風,因爲未遇到任何大的風險,我們便駛過了好望角。2月20日,我們來到了特茹河。船隊的頭幾條船進入了港口。入了港,我們回到了王國。
吾王,這便是我認爲値得向陛下彙報的情況。若陛下認爲我的此次出使圓滿地履行了我的義務而賞賜我榮譽的話,我將喜悅無比。
巴哲格
1756年8月31日寫於
“聖靈感孕及盧濟塔尼亞聖母號”大船
註釋:
①原文爲Francisco de Assis Pacheco de Sampaio。關於巴哲格使華始末,漢語方面可見《史料旬刊》,故宮博物院,第14期,第510頁,《史料旬刊》,故宮博物院,第22期,第05頁,《淸高宗聖訓》,卷268,綏蕃服,第11-12頁。《大淸會典事例》,1963年臺灣版,禮部,朝貢,朝儀,卷393,第18頁,同書,貢物,卷395,第10 頁,《皇朝文獻通考》卷298,第15-16頁,梁廷楠《粵海關志》,道光刊本,卷22,第25-26頁,梁廷楠《粵道貢國說》,《海國四說》,中華書局,北京,1997年,第221-222頁及第229-230頁,周景濂《中葡外交史》,1936年商務版,第160-161頁,郭廷以《近代中國史》,1979年臺5版,第1冊,第160-163頁;外語方面(包括徵引的漢籍)可參考:埃杜爾多·布拉藏(Eduardo Brazão)《葡中外交關係史札記(Apontamentos para a História das Relções Diplomátcas de Portugal com a China)》,里斯本,海外總局,1949年,第163-201頁,及薩安東《葡中關係硏究(Estudos sobre as Relações Luso-Chinesas)》,里斯本科技大學社會曁社會科學系-澳門文化司署,1996年,第33頁,費爾南多·科雷亞·奧利維拉(Fernando Correia de Oliveira)《五百年的葡中接觸(500 Anos de Contactos luso-Chineses)》,《公衆報(Público)》,東方基金會,1998年,第105-115頁。
②原文爲D.José I。
③儒利奧·費爾米諾·儒迪斯·比克(Júlio Firmino Júdice Biker)《巴哲格大使敬呈唐·若澤一世國王報告1752年出使京廷記》,里斯本,官印局,1879年,第55-100頁。
④乾隆。
⑤原文爲padroado。葡萄牙人於1493年從羅馬敎皇處獲得了非洲及亞洲的保敎權,因此任何國籍的傳敎士前往亞非均在葡王的管轄之下。葡王亦樂意贊助傳敎事業,藉此獲得對上述地區人民的精神管轄權。葡王保敎權之下的傳敎也意味着推廣葡萄牙文化。
⑥原文爲Rodrigo de Castro。1752年至1755年間出任澳門總督。
⑦今離島與澳門之間的海域。
⑧指葡屬印度。葡語文獻中的印度範圍十分廣泛。甚至可用來稱呼整個亞洲。16世紀起,指喜馬拉雅山脈西麓、印度支那半島以東至印度洋沿岸這一廣闊的地區。
⑨原文爲Agostinho Halerstein。
⑩原文爲D.Polycarpo de Sousa。
(11)參見《史料旬刊》,故宮博物院,第14期,第510頁。
(12)廣東總督阿里袞的奏報見上。巡撫蘇昌的奏疏略同,參見《史料旬刊》,故宮博物院,第22期,第805頁。
(13)指李廷富、簡亞二命案及兵頭若些事件。
(14)彭科。
(15)班第。參見阮元,《廣東通志》,卷1,第720頁及卷4,第4436頁並參見趙而巽,《淸史稿》,第10659-10622頁。
(16)雍正。
(17)原文爲João Silvano Neuviali。
(18)原文爲Francisco Roth。
(19)原文爲Xu-Tagin。
(20)此處指承德避暑山莊。
(21)原文爲Ne-Cum。參見趙而巽,前引書,第10441-10445頁。
(22)內務府郎中官柱。
(23)湯德徽或林德瑤。西名待考。
(24)張繼賢。西名待考。
(25)原文爲Ju-Chyn-su。漢名待考。
(26)石柱。
(27)原文爲Ul-Fu。漢名待考。
(28)在今通州。
(29)“……令來使侯於後左門,……”參見梁廷楠《粵道貢國說》,《海國四說》,中華書局,北京,1997年,第221頁。
(30)“……恭侯高宗純皇帝御乾淸宮,升寶座,……”,同上。
(31)康熙。
(32)劉松齡神甫墓碑曰:“乾隆十八年因接送波爾都噶俚亞國使臣有功,賞給三品職銜食俸。”
(33)參見趙而巽,前引書,第10445-10453頁。
(34)北京西郊大鐘寺。
(35)北海。
(36)原文爲Tartanga。
(37)原文爲U-FÛ。參見趙而巽,前引書,第5192頁。
(38)原文爲Félix da Rocha。葬柵欄敎瑩。
(39)原明園。
(40)原文爲Castelhoni。葬柵欄敎瑩。
(41)原文爲Hay-Tagin。海瑞。
(42)應爲鼻煙壺。
(43)原文爲piemontez。
(44)亦稱(邸報)。
(45)錢塘江。
(46)六和塔。
(47)揚應琚。參見阮元,前引書,卷1,第720頁。
(48)原文爲vice-rei總督,係governador巡撫之誤。
(49)耶穌會敎士常用“遠臣”一詞。
(50)原文爲Francisco de Melo de Castro。